去餐厅前，沙吉问代曜：“你和林的事打算公开吗。”

代曜摇头，请他保守秘密。别的人无所谓，他还没想好怎么跟祁鸣烁说。

下午下班前，代曜问林溯晚上要不要一起到外面吃饭。

林溯回“好”，但晚上到了饭店，点了一桌子菜，他自己不吃，光看对面代曜吃。

代曜想起来，全身义体化后，林溯的消化系统应该已经被能源转换装置取代，他可以用直接输入营养液的方式获取能量，进食成了没必要的事。

代曜看见桌上的酒杯，想起林溯办公室那个酒柜：“那你喝酒能尝出味道吗？”

“可以，舌头上安了味觉传感器。”林溯起身，把切好的牛排放到代曜手边。

可代曜知道，即使有味觉传感器，适当摄入液体可以，但吃东西肯定不行，消化不了，误食之后说不定还会引起机体故障。

好可惜，代曜一直觉得品尝美食是人生一大乐趣，但不想引得对方遗憾，就按下没说。

“不可惜。”林溯看出代曜在想什么，单手撑在桌面上，倾身吻他一下，舌尖掠过唇缝：“咸的。”

代曜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捂嘴咳嗽起来。

林溯又倒了杯水递过去，走过去轻拍他后背。

代曜喝了水，终于顺过气来：“……下次咱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行。”太突然了，还好他俩坐的包间，没被其他人看到。

林溯脸上闪过一丝捉弄人得逞的促狭。

吃完东西，代曜问：“俞蒙上午找过你了？”他中午就想问，但在治安局不方便，以俞蒙的权限，随时有被监听的可能。

林溯点头：“他让我复职，问了我母亲的事。”

代曜：“他没起疑心吧？”俞蒙要知道自己被查，肯定会采取行动。

“暂时没有。”林溯晃了晃自己的酒杯，看着杯内酒液形成的漩涡，“这几天我都在想他害我母亲的动机。”

代曜放下刀叉，很是注意地看过去，听着林溯说下去。

四十多年前，弹状病毒都还没爆发的时候，郁晚和俞蒙就是军事院校的同学，之后危机时代到来，治安局初具雏形，他们又成了同事。

“那他们两个的关系，就像你和唐姐了。”代曜道。

林溯：“差不多，我母亲和他私交不错，没有发生过矛盾。”

代曜想了想：“那会是因为竞争吗。”

目前林溯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郁晚殉职不久，俞蒙就担任了机动队队长。

那之后林溯在俞蒙手下工作多年，受到对方很多关照，也看着对方一路高升，之前祝贺的话说过多少回，知道真相后，心里的悔恨和自责就重叠了多少层。

林溯看向桌上的烛光：“我发现得太迟。”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或许死的人不会有那么多。

比如梅林，他工作失误是因为受了蒙蔽，他也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俞蒙灭了口。

代曜宽慰他：“俞蒙能隐瞒这么多年，绝不会仅凭一己之力。如果他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他背后的势力目前还在排查。”林溯已经锁定了几个目标，还缺少一些直接证据。

“是依尔科技。”代曜道，“林，其实你和第九区目标一致，有没有考虑过……合作？”

林溯：“你说的是玄绀？”

代曜点头。他和林溯现在在明处，很多做不了的事情，在暗处的玄绀会更方便。

“我在中间搭个桥，会更容易些。”代曜道。玄绀身处八区之外，想对抗依尔科技，也需要在雨城内部有帮手。

林溯沉默。他知道第九区一直和几个大企业暗中对抗，也查出代曜和第九区有联系，但没想到代曜已经参与得这么深。

回想起地下俱乐部的经历，想到代曜可能会再次置身险境，林溯心里泛起忧虑：“你有没有想过离开？”

代曜：“离开？我去哪？”话题怎么就跳到这里来了？

林溯解释：“暂时离开治安局，等我解决完这些事，你再回来。”

代曜笑笑：“怎么，要把我保护起来？不行，这里面不止有你的事，还有我自己的事，我还要找人呢。”

他之前找池知夏并不那么迫切，可上次和柏聊过后，他总隐隐有种感觉，只要找到池知夏，他心中有关自身的所有疑点都会解开。

那事关他到底是谁、怎么来到这个世界，说不定还能反推出回之前那个世界的方法。

林溯不假思索：“我帮你找。”

“可我想和你一起，”代曜道，“让我和你一起吧，好吗？”

林溯：“我让你抽身的时候，你就要抽身。”

真**啊，但代曜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应下了。

他突然又想到，万一他真找到了回去的方法，到时候林溯怎么办？他还能从异世界拐带一个大帅哥回去？而且林溯也不一定愿意跟他走。

真到那时，就算要和林溯分手，他应该还是会回去的吧。直至现在，他依旧坚信自己属于那个生活了二十一年的世界。

在那之前，代曜想尽可能抓住当下相处的机会。不管这办公室恋情最后会不会因为变成异世界恋情而惨淡收尾，又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戛然而止，他都希望给对方留下一些好的记忆。

想到这，代曜拿过椅背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机械小猫藏到桌布后，对林溯道：“送你个东西，我自己做的。但不能就这么给你，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贵重了。”

林溯挑眉：“这是你之前拒绝我的原因吗。”

说得人好像欲擒故纵似的，代曜撇撇嘴：“才不是，谁说那方面了。不要是吧，那我不给了。”说着拿外套把礼物盖上，作势要走。

他经过林溯身边，被卡住臂弯：“给我。”

代曜坐回去：“那你猜我放在左手还是右手，猜对了才给你。”

林溯想也不想：“右手。”

啊哦，猜错了，但没关系，条件都是人创造的，代曜道：“刚才忘记说了，一共两次机会，还可以再猜一次。”

这提示不能再明显，然而林溯故意似的：“右手。”

代曜“啧”了一声，想这人真是倔得慌，非逼他作弊，只好把东西挪到右手，随后拿出来亮相：“对了，那勉为其难送你吧。喏，拿去摆在你办公室里，招财的。”

机械小猫拐角打磨得圆滑平整，木料的触感令人感到踏实，看着和之前的机械小狗是一个系列，只不过更安静，拨动发条，小猫的手臂就前后晃来晃去，很是憨态可掬。

林溯拿在手里把玩，听代曜问：“你也没多大年龄，为什么喜欢老物件？”

“有种熟悉感。”林溯面露怀念。

“打住，懂了，你不用说了。”代曜从他表情看出来，大概和他前任有关，不想自找不痛快。

出了饭店，代曜带林溯去心宿酒吧找柏，商讨之后怎么对付俞蒙和依尔科技。

看见和代曜一起来的林溯，柏的第一反应是没什么反应，甚至都没问代曜这是谁，直接问他俩喝什么。

代曜诧异：“你们认识？”

林溯摇头表示并不，他第一次来。

“不，是我见多识广。”柏看看他俩，“我就知道，你俩最后还是会搞到一起。”

代曜瞪她一眼：“咳，别瞎说啊，今天过来聊正事的。”

听了代曜合作共赢的建议，柏道：“玄绀的确有需要治安局的地方，可治安局现在握在俞蒙手里，林副部长手腕再强，能调动的人也有限吧？”

林溯：“半个月内，俞蒙会下台。”他不解释过程，只给出结论。该查的都查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清算了。

代曜和他对视一眼，对柏道：“别藏了，你们需要的又不是人。”

“‘我们’？”柏有点不高兴，“你站哪头的？”

“我站我自己这头。”代曜道，“好了，既然要合作，就别分这些了。”

柏陷入沉思，代曜那句“需要的不是人”戳到了问题的要害。

玄绀的优势是技术，还有私语者的能力，但这些只能保证他们在红雨里无往而不利，可要和依尔科技抗衡，还需要在现实里有战力。

俞蒙不卸任，他就有调动治安局所有机甲的权力。

玄绀如今的现实战力最多是一群作战机器人，又因为第九区资源有限，作战机器人缺少一些关键材料，性能一般，不是重甲的对手。

并且从代曜之前获得的那份资料里，柏发现依尔科技很早之前就在计划研发一种威力巨大的战车了，但研发进度和具体成品从来没有公开过，连联邦政府内部都难以找到与之相关的文件。

隐藏得这么深，说明依尔科技对那战车的定位并不是产品，也不是服务于国家机器的武装，而是保全自身的杀器。

想到这，柏朝林溯拎起酒杯：“那合作愉快了，林副部长。”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规划之后的行动。

当务之急是打掉俞蒙。他心机深沉，但这么多年为依尔科技开了那么多次后门，不可能每次都做好了善后，疏漏的地方都被林溯收集了起来。

林溯：“之后会分两个路径，把证据先后透露给联邦法庭和俞蒙的政敌。”

此时俞蒙即将参与大选，一举一动都在公众眼皮子底下，但凡涉嫌指控，都很容易被放大。

代曜：“俞蒙倒了之后，依尔科技一定会联系我，到时候我可以顺水推舟进入他们内部……”

林溯按住他：“这个之后再说。”

两大瓶酒渐渐见底，林溯的义体能分解酒精，不会喝醉，代曜和柏的酒量却有极限。

代曜心情畅快，多喝了几杯，这会靠在吧台边，脑瓜子嗡嗡的，都听不清周围说什么了。

柏见他喝醉了，转头跟林溯称兄道弟：“林兄，有个古老的词叫缘分，你知不知道什么意思？”

林溯弓身看代曜怎么样了，没工夫和她探讨缘分的含义。

“啥意思来着……”柏自顾自思索半天，没思索出来，换了个简单的说法，“就是你俩。回想当年，你，就你，代表治安局，过来收编我们，结果和他，对，没错，趴着的这位，你俩，哇，大吵一架……”

林溯顿住，看向她：“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