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涅斯城,外城,城西。
“……时朔是亲手杀死她父亲的。”
但这在奥涅斯城不算什么。比这更糟的事,外城哪天没有十起八起?
门内对话透过板墙,传到时朔耳边。
“可……”
屋里的女人刚张嘴,
砰!
男人的合金义肢就砸在桌沿,杯子震得叮当乱响,“更何况最近风头紧,别惹事!”
没再看女人,他转身往门口走,猛地甩上门。
锈屑簌簌,正掉在时朔脚边的“机械义肢”盒上。
“收容单元:W-1-245”的门牌号也差点磕上她的脸。
“周哥,这可是一阶热能刀,能直连脑机接口。”她没急着退。
“上头查得紧,赶快滚。”男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闷得发沉。
“等等……”
时朔的话还没说完,门里再没动静。
三年了,头一回,货要砸在手里。
她转身,鞋尖踢开脚边半块生锈齿轮。
齿轮滚出去,齿牙挂住一截断裂的神经线缆,撞在堆得半人高的废弃义肢上,
哗啦啦——
崩下两三颗螺丝,在地上弹跳着滚远。
左手光脑屏幕跳动绿底故障码,“8:00”旁戳着“0/40”的今日贡献点上交数。
她吸了吸鼻子。垃圾场的方向,味道比平时更冲,在鼻腔里烧。
时朔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狭窄的道路空无一人,两户共用的蓝色板墙上蒙着塑料布,布角挂着克洛诺斯集团“净化剂”广告残片,风一吹,就往人脸上舔。
她抬手拨开布片时,墙上全息海报闪了闪绿纹:
“严打……私人义肢……买卖”
“抓获……5000贡献点。”
这里是奥涅斯城的疮疤——外城。
……
城南垃圾场是一片被污染的废墟。
锈色机械臂蜷在废料堆里,橙黄废液泡着断截神经接口。
砰!
悬浮垃圾车倾倒整箱报废义肢,金属的碰撞声,像铁勺在耳膜上反复刮擦。
时朔蹲在废料堆里,在几十个监控探头的凝视下,指尖的神经探针小心翼翼地撬进机械膝关节。
垃圾场深处,很多蒙面人正在刨食,为了一点能用的零件。
而几个影子在车厢间晃——是“沟鼠帮”的眼线,专盯落单的,刮油水。
她缩身将背包塞进阴影。
上门推销搞砸了,时朔来这里等待一些老主顾——周六上午10点,可能会等到合作者。
她第三次抬左手,按亮光脑。
“12:00”
废料堆晃动的阴影扰乱了视线,她“啧”了一声,侧过身用肩膀挡住光,把探针往关节缝里再塞了塞。
轰轰轰~
低沉的轰鸣由远及近,一辆悬浮车卷着尘土降落。
一位穿黑色夹克的女人走了过来。
袖口下,银灰义肢沾着透明润滑油,关节处刻“第九军—近卫营”的编号,旁边有个半圆镜暗纹。
“王悟?” 时朔的探针停在半空,“我知道你。你以前是监管局的,现在在第九军。”
“没办法,最近城里不太平,有个叫‘螳螂’的疯子,干监管局很危险。”
王悟耸肩,机械义肢关节 “咔嗒” 转了圈,
“但第九军嘛,贡献点少,换这集团义肢花了我三个月积蓄。”
王悟以前倒卖义肢是好手,常把二手的一阶义体卖出十倍天价。
去年黑市贩子找她改义肢安全代码,她当场扯断对方的光脑联络线,冷笑甩下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合作赚钱,有法子。”
时朔心里忽有所动。她攥紧探针,声音压得很低。
王悟眼睛一亮,机械义肢的运转声戛然而止。她目光扫过垃圾场深处那些废义眼,凑近:“说。”
“有个活,缺个手狠的女二号。半天,保底四百点,一条过。只要演得像,就能现场结……”
……
下午,垃圾场深处,废弃板屋内。
时朔坐在桌前,指尖按在光脑的屏幕边缘。
冷蓝荧光里,“第九军预备役小考要求”爬着绿线故障纹,偶尔卡成碎影,“三个畸变体核心”那行字被她指甲刮得发亮。
这台二手光脑是从垃圾场捡的。屏幕下半截还沾着橙黄废液,指尖蹭过就留下道淡痕,半天散不去。
地上堆着锈蚀指节、老化光缆、断裂接口线,以及刃口泛着哑光银的热能刀。
叩、叩、叩——
三重,一轻。敲门声规律响起。
时朔手搭在门后的暗扣上,扣住金属片,慢慢掀开磨砂窥视板。
老醺的金牙在阴影里闪,嘴角沾着点油污,身后跟着个黑色夹克年轻人。
年轻人露出的小臂上,银灰色义肢藏了半截。
“时朔?”老醺的声音透门进来,裹着烟味。
“是。”时朔拉开门,门轴“吱呀”响。
她目光扫过年轻人的手腕,沾着星点橙黄,和光脑屏幕上的废液颜色相似。
老醺迈进门,就径直抄起热能刀,粗粝的手指蹭过刀刃,留下道淡印,又掂了掂。
“这玩意儿品质不错,怎么卖?”
一个眼里只有牌局、劣酒和香烟的家伙,跑来买义体?
“899贡献点。”
老醺脸一撂,唾沫星子溅在显示屏上,溅起点灰:
“一阶热能刀敢买这么贵?!便宜点!这是我侄女郑宜,马上考近卫营,就指望这个。”
“你孤家寡人,哪来的侄女?”时朔笑了。
“废什么话!”老醺踹了脚地上的生锈指节,“上门送钱还不满意?”
“这一阶热能刀,能接驳神经,能卡死外骨骼,能适配一阶精神力,还能避开监管局的基础扫描。”
时朔说着,按了按刀柄,
嗡——
一层微弱的红光瞬间裹住刀身,映得旁边郑宜的机械指节也亮了一下。
“你觉得咋样?”老醺把刀塞给郑宜,摸了摸连鬓胡子的嘴。
她捏着刀柄,指尖的透明物蹭在刀柄上面,留下道淡痕:
“很不错。”
老醺看起来对侄女期望很大,立马拍桌:“500!行不行?”
“不卖。”
时朔毫不犹豫地回绝,手搭在门把上,想开门送客。
老醺喉结滚了滚:“你也知道,女孩子家嘛,精神力还行,就是体力差,没个家伙事儿防身可不行。刚刚我是开玩笑的,650……600?”
“700。”
时朔打断他,“只收现票,不转光脑。”
本来只卖50、60一个,毕竟是垃圾场出品的废铁。但时朔知道老醺会买。
老醺脸色沉下来,这几乎是他全部积蓄。
他这辈子都在赌桌上推筹码,这次,是要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去。
成了,往后几个月在牌桌上都能挺直腰杆;输了,下个月的贡献点就得去锈血荒野拿命挣。
“叔,等我考上近卫营,绝对忘不了你的好。”
郑宜眼神诚恳,说道。
老醺呼吸粗重了几分,深深看了时朔一眼,一跺脚:
“爹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行,700!”
“这年头谁还带现票?”
他又嘀咕着,从内兜掏出票子,指尖沾了油污也不管,“哗哗”地数了三遍,“给你。”
时朔接钱,食指与拇指搓捻着票角。数了五遍,才塞进内兜贴肉处。
“终于……”她松了口气,可以交上今天的贡献点了。
“监管员,可以抓了!”
老醺突然涨红了脸,声音尖起来,眼里全是得意。
时朔抬头,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监管局办事。”
郑宜左手光脑弹开全息屏,蓝色的执法权限界面,映得义肢上的橙黄痕迹更明显,
“时朔,你因非法贩卖义肢,被捕了。”
“监管局严打私人义肢买卖,抓一个就能赏5000点!”
老醺刚才掏钱时抽搐的脸皮,此刻绷得锃亮。
他脖子梗着,下巴快戳到天花板上。
“这位大人盯你可不是一两天了!下午亲自找的我,就为给你下这套!”
时朔眼角余光留意着门缝,脚下一步步往那边蹭。
“监管员,误会。”
她声音放得又软又平,“我做的,可是正当买卖。”
咔咔——!
郑宜的右手义肢突然发出一阵轻响,结构重组。
掌心“咻”地射出一把小刀,擦着她的耳廓钉入身后门板!
噗嗤!
铁皮被灼开一个洞,冒着丝丝青烟。
一股焦糊味缠住机油味,像烧红的铁丝捅进鼻腔。
时朔咽了咽口水,讪笑时扫过郑宜的义肢,
“呵呵,开个玩笑,开玩笑的……我跟你走就是了。”
郑宜上前。
手铐“咔嚓”,扣住时朔的手腕。
兜里的钱也被摸出来。
“这些钱和热能刀我将带回监管局,作为出庭的证物。”
郑宜转向老醺,公事公办地说:
“我把她押送回局后,会立刻上报这次的执法记录。而你,作为重要证人,三个工作日之内,我们会通知你到局里提供详细证言。这段时间,你好好组织一下语言。”
“当然,5000贡献点也会在审核通过后发放。”
她咧嘴一笑。
抬手把执法记录仪关了。
老醺明了,摸索出内袋里仅剩的几张皱巴巴现票,堆着笑递过去:
“审核流程,还望郑监管多多通融……”
郑宜扫了眼面额:
“嗯。”
“戴手铐的滋味怎么样?”
老醺又凑到时朔跟前,用鼻腔哼,
“怎么不讨价还价了?进了监管局,够你喝一壶!”
“看来这次是栽了。”
时朔垂下眼,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却扫过老醺那张得意忘形的脸,“希望你领赏金的时候,也能这么高兴。”
“别叽叽咕咕了。”
郑宜不耐烦抬手,机械臂化作刀形,抵住时朔后背,
“还要发表落网感言?”
三人出门,风裹着机油味扑过来,刮得墙上克洛诺斯“净化剂”广告残片哗啦响。
碎片扫过郑宜的义肢,蹭掉点透明物,落在地上,很快被风吹得没影。
砰!
郑宜把时朔塞进悬浮车,车门被甩上。
“郑监管慢走。”
老醺向车内点头哈腰。
郑宜只是微微颔首,合上了车窗。
嗡——
引擎喷起淡紫色等离子火焰,收起四轮,冲上半空。
呼呼~
风声在车外呼啸。板屋屋顶像生锈的传送带,向后掠去。
车内,全息投影映射出立体导航路线。
自动驾驶AI的声音响起:“前方300米,高度调整,请避开垂落的神经线缆。”
“新换的义肢就是麻烦,一直要抹润滑液。去你那里一趟,都给我蹭没了。”
一个女声抱怨道。
咔嚓~
手铐弹开细缝,银亮的金属片往两侧收。
时朔手腕一翻,把手抽出来,嗤笑一声。
“这场戏完美谢幕。润滑液算什么?这够买五瓶净化剂了。”
她揉着腕上红印,
“合作愉快,王悟——”
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丝玩味,
“也许,我该叫你,郑监管?”
局中局,计中计[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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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七百点与五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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