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许诺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开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箱。
这是她周末大扫除的遗留“战场”，里面堆满了各种画材、参考书、旧画稿，以及一些她自己都快要忘记是什么时候囤积下来的杂物。
【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屯粮过冬的松鼠，不然我怎么会有这么多……呃……“宝贵”的垃圾？这些东西扔了可惜，留着占地，简直就是我人生的真实写照——充满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白槿则像只好奇的小猫，蹲坐在许诺的身旁，毛茸茸的白金色脑袋几乎要凑到她的肩膀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弄着从纸箱边缘探出头来的一截彩色丝带，翠绿的眼眸里充满了对这些陌生事物的新奇与探究。
“许诺，”他突然开口，“这些……是什么？”他指着箱子里一本封面有些泛黄的硬壳速写本。
“嗯？这个啊……”许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她大学时期用过的一本速写本，里面大多是些随手的涂鸦和不成形的人物练习，“这是我以前画画用的本子。”
“画画？”白槿的眼睛亮了一下，这个词他认得。他知道许诺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对着一块会发光的板子（数位板）或者一张白色的纸，用一种细长的棍子（画笔）在上面涂涂抹抹，然后那些板子和纸上就会出现各种各样好看的图案和颜色。
他凑得更近了一些，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探进了纸箱里，用鼻子在那本速写本上轻轻嗅了嗅，像是在分辨着上面残留的气味。
【喂喂喂！你这家伙是警犬吗？！连速写本都要闻一闻？难道上面有我当年熬夜爆肝留下的怨念气息？】
许诺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她赶紧伸手，想将那本充满了“黑历史”的速写本从白槿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然而，已经太迟了。
白槿已经用他那灵活得不像话的手指，将那本厚厚的速写本从纸箱里抽了出来，并且因为好奇，随意地翻开了其中一页。
然后，他的动作，连同他的呼吸，都猛地顿住了。
许诺的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他……他翻到了什么？！不会是我当年画的那些……呃……不可描述的同人练习稿吧？！救命啊！我的清白！我的形象！全都要毁于一旦了吗？！】
她紧张地伸长脖子，想看清白槿到底翻到了哪一页。
只见白槿呆呆地坐在地毯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翠绿猫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速写本上的一幅铅笔素描。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脸上露出了一个许诺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表情——有困惑，有茫然，有惊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许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目光落在了那幅画上。
那是一幅画得相当传神的猫咪素描。
画中的猫咪，有着一身蓬松柔软的长毛，优雅地蜷缩在一个柔软的垫子上，尾巴悠闲地圈在身前。
它有着圆圆的脑袋，小巧的耳朵，以及一双……与白槿（猫形态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大而明亮的、清澈的……绿色眼睛。
画的右下角，还有两个小小的、带着点稚气的花体签名——“Boji”。
【！！！！！！！！！！！！！！】
许诺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脸颊烧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白槿会恰好翻到这一页！这一页画的，正是她当年在游戏《咖啡与猫》里，为她的赛博宠物“啵唧”画的纪念素描！
虽然画上的猫眼是浅绿的，而白槿的是翠绿色，但除此之外，那毛色，那神态，那蜷缩的姿势……简直就是白槿猫形态的完美复刻！
“许诺……”白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抬起头，那双翠绿的猫眼直勾勾地看着许诺。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画上那只与他如此相似的猫咪，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艰难地问道：“这个……是……白槿……吗？”
【送命题！这绝对是比“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还要高阶一万倍的宇宙级送命题啊！我该怎么回答？！告诉他“是的，这就是你，你以前是只活在电脑里的像素猫，然后因为游戏BUG，你Duang的一下就变成了眼前这个帅得人神共愤的大帅哥”吗？！他信吗？！他不把我当成神经病才怪呢！可是……如果我不承认……他会不会……】
“不……不是……”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个……是……是我以前画的一只……一只很像你的……小猫。”她试图用一种尽可能委婉和模糊的方式来解释。
“很像……白槿的……小猫？”白槿偏着头，重复着她的话，眼神里的困惑却丝毫未减。他又低头看了看画上的猫咪，又抬头看了看许诺，然后，他指着画右下角那个小小的签名，用一种带着浓浓鼻音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语气问道：“那……它……它叫……啵唧？”
【他他他……他居然连签名都认出来了？！虽然那个花体字我自己现在都快认不出来了！这家伙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也太逆天了吧？！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瞒不住了！】
许诺感觉自己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嗯……它叫啵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白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他看着画上那只与自己如此相似、又拥有着那个在他睡梦中反复出现的名字的小猫，翠绿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深刻的、近乎悲伤的茫然。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带着一丝颤抖地，抚摸着画纸上那只小猫柔软的轮廓，仿佛想要透过那层薄薄的纸张，去触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属于过去的自己。
“啵唧……”他低低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再次抬起头，那双因为迷茫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翠绿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许诺，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让许诺心碎的问题：
“那……许诺……啵唧……也是……我吗？”
他用的是“也”。
仿佛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已经将画上的“啵唧”和眼前的“白槿”这两个身份，隐隐地联系在了一起，却又因为这过于荒诞的现实而感到无法接受和理解。
许诺看着他那双充满了祈求和困惑的眼睛，看着他因为不安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关于如何隐瞒、如何糊弄过去的念头，都显得那么自私和可笑。
他有权利知道真相。哪怕这个真相，对他而言，可能过于残酷和难以承受。
【骗他吗？还是告诉他实话？骗他，或许能让他暂时安心，但这个谎言迟早会被戳穿。告诉他实话，他会怎么想？他会接受自己只是一个游戏BUG的产物吗？他会恨我吗？还是……会更加依赖我？】
许诺的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白槿那只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白槿，”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有些事情……很复杂。我……我现在可能无法完全向你解释清楚。但是……”
她顿了顿，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认真：
“但是，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从哪里来，无论你以前叫什么名字……现在，你是白槿。是我捡回来的，独一无二的白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温暖的光，瞬间照亮了白槿那双因为迷茫而黯淡的眼眸。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真诚与坚定，感受着她手心传递过来的、温暖而有力的支持……
他那颗因为身份困惑而剧烈跳动的心，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许诺……”他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哽咽。
然后，他猛地扑进许诺的怀里，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妈妈的、受了天大委屈的小猫，发出一声压抑而委屈的呜咽。
温热的泪水，再次濡湿了许诺的衣襟。
而许诺，这一次，没有再犹豫。她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又坚定地，回抱住了怀里这个正在瑟瑟发抖的、脆弱的少年。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将两人的身影紧紧地包裹在一起，在铺满金色光晕的地板上，投下一个温暖而绵长的影子。
身份的谜团，如同缠绕在他们身上的无形锁链，依旧沉重而复杂。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拥有彼此。
这就够了。
只是，许诺想起了毛豆昨天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些关于《咖啡与猫》的都市传说，以及那些被加密的异常数据片段。
白槿的出现，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BUG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