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贺领着众人从道观正门进去，刘壮一家带的行李和物资比较多，于是带着刘壮一家来到以前内门弟子居住的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就是排列整齐的一幢幢排屋。虽然很久没人居住了，但每栋房屋都供着屋灵，几百年来倒也没有腐朽破败，只是积攒了一层灰尘。
“这边位置好，离偏殿也近。最重要是车能直接开到门口。曼姨，刘叔，你们看看想住那一间？”云贺找出一大串钥匙。
曼婷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着其中一间：“我觉得这间挺好，这些房子里边布局也是一样的吗？我看着还带个小露台。”
云贺点点头：“这边儿以前师祖建的时候，直接买的集装式住宅，工厂都组装好了，运输过来往地基上一放就行。”
云贺翻出钥匙开了门，门上簌簌落落掉下来一小堆灰尘。云贺半掩住门说了句稍等，噔噔噔的跑进客厅，把屋灵的木头小神台擦擦干净，又恭恭敬敬的拜了拜。
最后云贺站起身，运起周身灵力，他抬起右手，将灵力聚拢成一个蓝色光球，他把手凑近神台，把灵力光球喂给屋灵。
屋灵接受了供奉，散出满屋子的小光点，等光点消失，屋子里的灰尘也一同消失不见了。
云贺再开门请大家进来，陆有道到底还是云贺师傅带大的，只一看便认出：“除尘术？”
云贺点点头：“差不多吧。”
陆有道挺感兴趣：“给我也整一个呗？”
云贺比了个ok的手势，几人继续帮刘壮一家陆陆续续把行李都搬了进来。
云贺跟刘壮交代了几句屋灵的忌讳，就先离开了。
他准备再去看看赵叔和赵姨。
“赵叔，我们回来了。”云贺敲门。
“小云回来啦！”赵叔在里面应了一声，打开了门。
云贺眉毛一扬，赵叔心情挺好，看来赵姨应该是有好转了。
果然云贺进了房间，就看到赵姨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见云贺进来，声音还有些虚弱的说：“小云啊，我都听赵福安说了，我能捡回这条命多亏了你，还有小陆大壮那两个孩子。”
云贺笑了笑搬了个板凳坐在床旁边：“赵姨好起来就行，现在感觉怎么样，胳膊上的淤肿有好转吗？”
赵叔正好过来给赵姨换药，云贺在旁边看着，赵玉胳膊上原本蔓延到大臂的黑气已经消退到手肘往下，淤肿也消了不少，伤口处的肉已经能透露出浅淡的肉红色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是黑紫色的。
云贺待赵福安给赵玉重新包扎好伤口，又替赵玉把了下脉。
“挺好，我感觉毒素已经被压住了，这种毒比较阴邪，我在这儿贴了不少符，能驱散这骨子邪性。这几天最好还是待在这个房间，吃饭什么的让赵叔给您端过来就行。”
“赵叔，我之前给你那个药丸子，现在一天吃两次就行，早晚各一次，敷药稍微留神些，等糯米黑了就换，如果半天的功夫糯米还没黑透的话也得换。”
赵福安点头称是，云贺起身准备离开：“那我不打扰了啊，好好休息，有事儿的话上前面喊我一声就行。”
“谢谢你啊，小云，也替我谢谢小陆和大壮。”
云贺点头，离开了房间。
转头又去看了崔安安，崔安安原本就不是很严重，现在除了整只手依旧红肿，已经看不出中毒的迹象了。
云贺给曼婷交代完崔安安的护理事项后，准备回自己的小楼休息。这几天连轴转的疲惫感如海啸般袭来，他捏着眉心路过偏殿，突然明锐的察觉到了来自上空的一束目光。
他立刻抬头去看，就看到自己道观后门外的那颗古树上，趴着一只蓝色大蜘蛛。
云贺：“……”
上次钴蓝被自己的阵法拒之门外，二人后来又达成合作共识，云贺就捡了钴蓝掉落在偏殿地垫上的绒毛，融进阵法里，以方便自己不再道观时，钴蓝还能和以前一样，进偏殿等自己。
但钴蓝并没有进来，而是挂在自己院外的树上，云贺属实是没想到。
钴蓝察觉云贺注意到自己，于是他从树上爬了下来：“云道长，打扰了。”
云贺看着钴蓝在树干上直上直下如履平地，有点儿无语又有点儿好奇，不过他猜这可能是蜘蛛的天性：“你可以在垂直的树干上行走？怎么做到的？”
“我腿部末端有爪子，能抓住树皮或者凹凸不平的地方。没有缝隙的墙面是不行的。”
云贺点头：“哦。”
钴蓝一向压制自己身为树栖蜘蛛的天性，如今被抓到从人家门口的树上下来，他自己也是头一次。
他八条蛛腿在地上轻轻点点，有点局促的开口：“抱歉云道长，通讯信号全面中断，我没办法联系你。本来想跟以前一样敲门，但这里人多，我怕我会吓到他们。”
钴蓝知道人类并不太容易接受生化种，尤其他这种节肢类的生化种。他平时尽量避免在人类面前出现，唯一表现得不怕他的人只有云贺。
“害，他们只是见得少了所以有点儿害怕，见多了就习惯了。而且我觉得你这样……”云贺比划了一下，“多酷啊。”
钴蓝这下是真的有点儿惊讶了：“你……不怕我？”
“不怕啊，”云贺耸耸肩，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你挺漂亮的。”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这话有点暧昧了，自己八成是因为太累了，脑子跟嘴对不上账。
他立刻转了个话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钴蓝似乎没听到云贺嘀咕的那句，开始严肃的说起正事：“根据网络上发帖的顺序，截止到今天网络断联前，大概能推测出，这场感染极有可能已经覆盖了整个星球。网上把这场灾难成为赛博感染病。”
“赛博感染病？听起来倒是挺符合。”云贺走到院子里的石头板凳上坐下，示意钴蓝也坐。
钴蓝的蛛腹放在石头凳上，八条腿蜷缩在身体两侧。
原来只是不能坐在地上，是能坐在板凳上啊。
钴蓝继续说：“A区为求自保开启光屏，之后网络通讯全部崩溃。A区的光脑系统已经崩盘，而光屏需要通过光脑进行操控…… ”
“所以A区现在是把自己困死在了那里？你又怎么知道A区封锁到底算不算好事，万一A区还没有被赛博传染病所感染……”
钴蓝平静的近乎于冷漠：“C区人口的经济水平中等，大部分人暂时还有食物，在我来的路上，就已经目睹了数起暴力事件。比C区状况更差的D区和E区呢？”
云贺沉默，钴蓝又补充：“我的队员查到消息，D区已经出现有组织的帮会，开始针对D区进行”大清洗”。”
钴蓝顿了顿，继续说：“他们闯入受伤感染者的家中杀人越货。对外宣称自己帮会是为了将感染者扼杀于源头。这一举动得到了D区居民的一致赞同，不完全统计，目前D区加入各帮会的人数，已经占了D区未感染者中的绝大部分。”
“他们疯了？这种赛博感染病并不是脑死亡就能阻断变异的，或者说被感染者脑死亡才是这种感染病变异的开始。”云贺爆了句粗口，“被感染者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是的，D区现在爆发大规模冲突，基本上都是由感染者和未变异的感染者这两个阵营相互摩擦出的。”钴蓝看着云贺，继续说。
“云道长，你认为目前的情况，赛博城的制度，真的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钴蓝见云贺沉默不语，继续说：“A区虽然封锁了光屏，但其他区域的被感染者还是对A区抱有极大的渴望，他们觉得只要去了A区，在公司的帮助下，不可能有治不好的病。于是他们开始使用各种办法试图”偷渡”进A区。哪怕只有一个感染者进了A区……”钴蓝没继续说下去，转而说：“几天前，泽川第一条上热点的生化狗发疯帖，发帖的ip就在A区。”
云贺猛地抬起头，他感觉自己喉咙有点发哽，盯着钴蓝纯黑色的眼瞳看了几秒，然后叹了一口气，苦笑起来。
“是啊，其实我也知道。但是我在泽川生活了这么多年……”云贺捏了捏眉心：“当它真的在我面前崩坏的时候，我还是存着侥幸心理。万一呢，万一这场感染很快就能结束了呢，万一A区里平安无事，万一明天网络通讯就恢复了呢？”
“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逃避，我在逃避思考物资存储，逃避外出，我甚至……我甚至占卜到了未来的大致走向，而我却没有勇气再往深里问。我骗我自己，只要把熟悉的朋友全部都接到道观，我能守住这个道观，我会让这里成为世外桃源，但是外面的世界真的崩塌的时候，我真的能做到吗？一起真的会好起来么。”
“所以今天看到你来找我，我居然下意识的有些庆幸。”云贺冲着钴蓝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会让我从自我欺骗中清醒过来，我不能再逃避了。”
钴蓝从云贺身上感受到了很浓郁的情绪网，是那种有点潮湿黏腻的，灰紫色的网。凭借这么多年在人类主宰的社会中总结出的经验，钴蓝把它称为悲伤。
钴蓝想了想，轻声说了句：“抱歉。”
云贺朝钴蓝飞快的摆了摆手，他眼眶有点红：“你道什么歉啊，我就是……我就是可能有点，”
云贺话没说完，就抬手按住了眼睛。钴蓝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当秩序崩塌的时候，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钴蓝替云贺梳理着感知网中的悲伤，或许这就是人类，感性和理性相互交织所构成的，坚强又脆弱的人类。
准备好红色的袜子了吗，在枕头旁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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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