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交手的时候，亚当·重锤还以为这场战斗很快就能结束。

他听过这个佣兵的名字，知道V打败了小田三太夫，却心软地放过了对方，这种软弱令他轻视，也令他鄙夷。

何况这家伙已经疯了，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单枪匹马冲进荒板塔，见人就杀？

没疯的V也许还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疯了的V也无非就是个厉害点的赛博精神病，就像一年前死在他手上的那小子一样，目标不知所谓，战力不值一提。

但随着战斗的持续，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却始终无法干掉那个四处逃窜的疯子。

他的对手是一个相当厉害的黑客，荒坂的精英小队安装的都是军用级别的ICE，却仍然在这个黑客面前溃不成军，甚至连亚当·重锤自身的系统都屡屡报错，他的冷却液在体内沸腾，全身的义体不断出现故障。

更可气的是，对方明明是个黑客，却又身手敏捷，不断地在各种障碍物之间闪转腾挪，不仅躲起子弹来游刃有余，还时不时隐形一阵，简直比老鼠还难抓。好几次亚当·重锤开启斯安威斯坦发动冲锋，都没能抓住对方，给出真正致命的一击。

即使以亚当·重锤的骄傲和自负，也不得不呼叫了援军。

支援的士兵刚出电梯，还没来得及进入作战位置，就看到一团模糊的光影飞速靠近，螳螂刀从防弹衣的缝隙刺入，带出飞溅的血花。

亚当·重锤根本不在乎受伤的士兵是不是还有救，立刻对着那个方向疯狂倾泻子弹。

但V已经提前躲开，子弹在他的耳边呼啸，鲜血溅上他的脸颊，却丝毫没有动摇他的意志。

如果是以往，V即使在任务中遇到了荒坂的军队也不会下死手，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千篇一律的防护服下面也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有妻儿老小要养。他们曾是他的同事，如果仅仅是因为加入了荒坂就该死，那么他自己也是该死的那一个。

但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怜悯，只有疯狂的愤怒。狙击手脆弱的脖颈被他扭断，突击手坚实的身躯因系统短路而冒着电火花从楼上跌落，摔出沉闷的重响。这一路过来他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根本不介意再多杀几个。

凭借着机敏的判断和飘忽的走位，V又躲过了一轮亚当·重锤发射的炮弹，他的听力系统因为近在咫尺的爆炸而受损，又或者是脑袋里负责处理听觉的部分被震坏了，耳边充斥着嗡鸣的声音，敌人的叫喊和枪声就像是隔了一层滤镜，他甚至还听到了神秘的呓语和张扬的狂笑声。

过了一会儿V才意识到发出狂笑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也许他已经疯了，也许他终于也成了人们口中的赛博精神病，但那又如何？V不在乎，他的心中只有复仇的怒火和杀戮的狂喜。

很快，援军就全部阵亡，亚当·重锤的系统也再度被攻破，趁着他浑身冒电火花的时候，V从掩体之中探出头去，用捡来的突击步`枪疯狂倾泻火力。

他自己的枪早已打光了子弹，手`雷也已经用光，至于螳螂刀，V还没那么疯，跑去跟亚当·重锤这个级别的赛博怪物近身战斗。

即使是大口径突击步`枪的子弹，打在全身改造的亚当·重锤身上也如同刮痧，真正能造成伤害的还得是黑客手段，为了突破亚当·重锤出奇厚重的防火墙，V不断地超频使用网络接入仓，这显然会损伤身体和大脑，但他不在乎，他的生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现在唯一值得关心的，只有赢下眼前的战斗，在死之前为强尼，以及为自己复仇。

又一支精英小队冲了进来——这已经是附近能抽调的最后一批士兵了，那些胆小如鼠的高层一听说有赛博精神病正面冲进荒板塔，一路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境，就带上所有能带的保镖，坐上浮空车如沉船上的老鼠一般四散奔逃。

V又一次启动光学迷彩，冲向了新的敌人，皮肤烧灼的疼痛和体温过高的报警全都被他无视，也不管自己已经受了多少伤，他只想让眼前的所有人都下地狱。

亚当·重锤借机喘了口气，想要给导弹发射仓重新装填弹药，却发现弹药已经告罄。前来支援的精英小队成员不断惨叫着倒下，他们绝对击中了V不止一次，但是那个赛博精神病就如同亚当·重锤本人一样难杀，无论中了多少枪，挨了多少炸，那飘忽不定的身影和张扬的狂笑声都始终缭绕在耳边。

这种情况下，恐怕是个人都得被吓破胆，但亚当·重锤被改造得基本上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感受不到恐惧，也没有想过撤退，就算他的双腿只能勉强站立，无法再发起冲刺，就算他的一条胳膊已经被打断，他仍然在用仅剩的胳膊对着V所在的位置连续开枪。

V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又一次扔掉了打空的枪，网络接入仓因为连续的超频使用已经强制关机，在温度降下来之前都没法再启动，不然他的脑浆就要在颅骨内沸腾了。

V只能左右张望着，试图从那些被他杀死的援军尸体上找一把武器。

就在这时，他稍微恢复了一些的听觉分辨出了一个声音，那是枪械子弹打空的“咔嗒”声。

亚当·重锤的枪打空了子弹，而只剩下一只手的他已经不太可能换弹了，就算能，也会比平时慢很多。

这仍然可能有危险，也可能是个骗局，但V管不了那么多了，螳螂刀弹出手臂，V翻身冲出了掩体。

迎接他的是一个冰冷、漆黑的枪口。

这果然是个骗局，把手中的子弹打空是亚当·重锤引诱V离开掩体的一步棋，实际上他早就刻意地移动到死去的狙击手身边，在V冲出掩体的瞬间，双膝跪地的亚当·重锤单手提起那把重狙，指向了V。

V瞬间就认出了那把武器——冰爆，威力惊人的反器材狙击步枪，单发子弹就足以穿透普通的汽车或者较薄的墙体。

而他冲得太快，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身体的运动轨迹。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V的神经反应速度提升至极限，举起早已蓄势待发的螳螂刀，狭窄的刀刃在他面前交叉，在间不容发之际和枪口形成了直线。

枪声轰鸣，子弹出膛的火光在V的视线中如同慢动作，手臂传来巨大的冲击感，子弹打断了第一把螳螂刀，在第二把螳螂刀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终于止步于此。

亚当·重锤不会再有时间开第二枪了，V疾步上前，变形的螳螂刀刺进他的右臂连接处，瞬间就将他另一条胳膊也卸了下来。

不可一世的亚当·重锤终于彻底丧失了反抗之力，他跪坐在地，面无惧色地看着眼前的V，明明都已经死到临头了，亚当·重锤的声音听上去却是在笑：“不错……你，很不错……”

V也在笑，笑容有些扭曲和疯狂：“你知道吗？强尼·银手还活着，他现在就在我的脑子里，用我的眼睛看着你。”

强尼·银手的身影浮现在V的视线中，他抱着胳膊看着曾经的仇敌，就只是默默看着。

“不……这不可能……”亚当·重锤终于笑不出来了。

V从附近的尸体上捡了一把手枪，抵在亚当·重锤的额头：“他有一句话要送给你——下地狱去吧，混蛋！”

其实强尼·银手根本没吭声，但V就是知道他想说什么。

“呯！”

枪声响起，一代传奇亚当·重锤轰然倒地，V又连连扣动扳机，一口气打光了弹匣里所有的子弹，打得尸体脑浆四溅。

那么庞大的身躯，可能真正属于曾经那个人类的有机体部分一共也就这么点了。

V垂下手臂，颤抖着装上另一个弹匣。可能还会有敌人过来，但他已经无力战斗了。

随着肾上腺素的消退，V浑身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变形的螳螂刀卡住无法收回，超频使用网络接入仓的后果也开始显现，他的大脑仿佛随时准备宕机，意识越来越模糊。

但V不能让自己倒在这一步，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机房深处。

再往前就是神舆的接入口了，V却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眼前一片扭曲。

“不……不要是现在……”V知道relic又要出故障了，这一次会比以往都要严重，很可能就是他的终结。

但V不想就这么功亏一篑，他咬破了舌头，用疼痛和意志力迫使自己保持住清醒，拼命挣扎着，一点一点地往前爬行。

终于，他扯出了神舆的接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接口插进他带来的接入仓中。

做完这一步，V吐出一口气，瘫软地靠在服务器上。

relic不知道为什么平息了下来，伤口也不再疼了，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机房里原本井然有序的指示灯开始乱闪，有的服务器甚至开始冒烟，这不算壮丽的一幕在V的眼里却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因为他知道病毒起作用了，正在摧枯拉朽一般地通过这个接口感染整个子网，以及远在太空轨道上的神舆。

强尼·银手的身影坐到他的身边，陪他一起观赏这场无声的核爆。

“强尼……”V已经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不过还是可以在脑中和强尼·银手交流，“神舆中还留着无数像你一样的数字幽灵，你说他们在末日来临的时候，会感到害怕吗？”

“根据我的亲身经验来看，他们大概率会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如果不是，那么作为一个过来灵，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他们绝对会感谢你让他们获得安息。”

V的嘴角抽动着，竭力扯出一个微笑：“……谢谢你一路陪我到这里，强尼。”

“应该是我谢谢你。”强尼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很悲伤，“很高兴能认识你，V。休息吧，我的小王子，愿你有个好梦。”

“嗯……”V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的意识在向着无尽的黑暗下沉。

就在这时，他的网络接入仓终于降温到了正常范围，开始自行启动，刚启动完毕，一个紧急连接信号就接了进来：“V？V！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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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