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安抓紧最后的时间再休息一会儿,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第五日来了。
细微的光透过被木门封住的窗缝,一道道照进屋内。
黎白安醒来后在床上躺了片刻才坐起身,长时间的饥饿和睡眠不足对体力影响非常大,她明显不如之前有精神。
走廊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廖佳玲拍着她的门,喊道:“喂,快出来,你让我盯着的事情果然有问题!”
昨天发生了很多事,她让廖佳玲盯着什么来着?
哦对了,朱蒂和洪亮都受了莫名其妙的擦伤,她怀疑床有问题,让廖佳玲在两次敲门之后盯着朱蒂。
但是朱蒂两次敲门之前就跑进后院了,两次敲门后她才刚回卧室,廖佳玲盯不出什么吧。
她先让廖佳玲进房间再说,但是廖佳玲激动拉着她往外走,根本不打算和她慢慢说。
她们在3号房门前停下,廖佳玲在双唇前竖起一根手指,低声说:“我们悄悄进去,不要吵醒它们。”
他们?3号房是洪亮的房间,她基本能确认齐千里和朱蒂都还在自己房间里,里面除了洪亮还有谁?
廖佳玲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房间里洪亮睡得正熟,胡噜打得震天响,丝毫没有感觉到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她们走到房间中央时,廖佳玲停下脚步,蹲下像在找什么东西,但头向上看,指着不远处的床板。
黎白安跟在她身后,学着她的姿势,也斜着从下往上看,顿时明白廖佳玲想给她看的是什么。
洪亮白胖的身子和床板之间铺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红色血管状的东西,它们从床板侧面蔓延出来,如同爬山虎一样缠绕在洪亮的后背和腿上,慢慢地蠕动着,缓慢却不间断地攀附到洪亮身体的其他位置。
这些血管在吸取洪亮身体中的养分,如果洪亮一直躺在床上,早晚有一天会和床融为一体。
“洪亮,醒醒。”黎白安上前叫醒他。
那些血管感受到黎白安靠近瞬间停止蠕动,然后嗖的一下全部钻回床板之下。
洪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诧异地看到黎白安进到了他的房间内,刚要坐起身,肌肉带动后背一阵抽痛,“哎哟哟,怎么回事,我后背和床板黏上了?”
“差不多,下楼说吧。”
他们来到楼下,老板娘还没从后院出来,程素已经在厨房干活了。
黎白安和程素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仿佛昨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很快朱蒂也打着呵欠下楼了,齐千里是反常的最后一名,但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常态。
五人围坐在一张小桌上,头顶的电扇缓慢地转动着。
廖佳玲讲起了她昨晚的经历。
她按照和黎白安约定好的,在应付了两次敲门声之后,偷偷溜出房间,进入6号房,但是6号房空无一人。
她不知道朱蒂去了哪里,但她不想对黎白安失言,反正只是观察床和睡在床上的人,那也不是非得朱蒂,谁都一样。
于是她去了3号房,洪亮的房间。
房间很黑,只有贴了报纸的窗户上能透进来一些幽幽绿光,她又没有照明工具,根本看不清屋内的具体情况。
但她是个不服输的人,既然答应了黎白安就要把事情做到。
她坐在地上,倚着长桌,观察着屋内的一切,小动静她虽然看不到,但是如果有大动静肯定能被她发现。
她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隐约听到黑暗中有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像是许多蜘蛛在爬,听得她浑身汗毛倒竖。
廖佳玲的演技非常浮夸,说到这里时两手抱着胳膊抖个不停,脸上五官乱飞。
听到那些声音后,她就坐到门前面,至少那里离光源近,她能大致看清自己周围的地面。
黑暗中是如此空虚无趣,她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没扛住睡着了,等她醒来时,窗外隐隐有了亮光,她就看到……
“吃早饭了!”老板娘的高声招呼打断了廖佳玲的讲述。
他们不得不停下讨论,先坐到长桌旁,以免被老板娘听到,触发什么不好的阻碍。
老板一家陆续从后院来到大堂,照例坐在长桌上首的那个几个位置。
但是老板程秋晨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仿佛捕到了落入陷阱中的兔子。
这让黎白安直觉会有事发生。
他们如之前一样碰也不碰看些看上去不错的早饭,眼看着老板一家吃完其中的一半,等待老板娘起身收拾餐具,便一同起身。
“等等。”程秋晨忽然高声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橙色发夹,桀桀怪笑着问:“请问这是哪位客人的?”
除了黎白安和齐千里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程秋晨,其他人都本能地看向他们心中的答案——朱蒂。
朱蒂的嘴唇瞬间失去血色,视线中只余那枚被捏在程秋晨惨白手指间的橙色发夹。
“我、我……”她声音颤抖着说。
她虽然在此之前进过多次副本,但是之前进入副本的游客们都是团结起来决定杀死所有非游客角色,而这次他们中的主导者非要想着破关,她也变得越来越被动,这是她第一次被规则逼到绝路。
“6号房的客人,这是您的吗?”程秋晨神色阴险地问。
黎白安挡住程秋晨的视线,对朱蒂说:“这发夹好像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
朱蒂茫然地看向她,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艰难地说:“对、对啊,是我丢了的,原来是老板捡到了。”
程秋晨坏笑着起身,从洪亮和廖佳玲背后绕过长桌,走到朱蒂面前说:“您还记得自己丢在哪里吗,我可是在正屋门口捡到的。我们这家小旅馆没有什么讲究,只有那么一条规矩,我强调了很多遍,客人不能去后院!”程秋晨说着一把拉住朱蒂。
灰白色冰凉的手掌钳在朱蒂的手腕上,朱蒂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拼命地挣脱:“放开我,你放开我。”
程秋晨哈哈大笑:“如果你能挣脱我自然放开你,既然你无法挣脱,说你就是那个违反规则的人,跟我去接受你的惩罚吧。你不是要去后院吗,这下你永远都不能离开后院了。”
他边说边拖着不停挣扎的朱蒂朝后院走去,大家瞬间觉得事情进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黎白安抄起桌子上的碗筷掷向程秋晨,同时齐千里飞身追去,手肘瞄准程秋晨的太阳穴狠狠向下砸,这一击下去程秋晨不死也是重伤。
然而他们的攻击都被一层看不到防护墙挡住,未能伤及程秋晨分毫。
程秋晨拖着朱蒂走过院门,他们又被无形的门拦在院门之外,昨晚还能进入的后院现在成为他们的不可逾越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朱蒂离那座充满不祥和诡异的正屋越来越近。
撕心裂肺的尖叫回荡在血雨中,朱蒂知道正屋里有什么,知道违反规则的4号是怎样的下场,她一路挣扎,在死亡之前做最后的反抗,“救我!黎白安救我,求求你,救命啊,救命!黎白安——!”
惨烈的哭嚎在正屋门关上后戛然而止。
黎白安握紧拳头,看向旁边老板娘的眼神充满了迁怒。
异种和副本虽然最初都是她的提议,可变成现在这样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即使她明知人类中亦有这样的家伙,但是毫无恻隐之心、兴奋地拉着朱蒂让她去赴死的程秋晨会强烈地让人感觉到异种就是异种,它们不可能拥有理智,发展不出自己的文明,即使给它们一个星球,它们依旧是虚拟星球项目中的病毒。
老板娘感受到了身旁主神的愤怒,冰冷肃杀的空气自主神周身溢散而出,那是属于知晓世界真相、玩弄凡人生死的主神独有的灭世气息。
她极力露出讨好的笑容,来平息主神的愤怒,并且撑住自己的膝盖不要跪下去,以免做出不符合角色要求的动作,被副本判定犯规接受惩罚。
“尊贵的客人……”老板娘浑身打颤地说。
黎白安叹口气,凝滞的空气恢复了流动。
她转身回到大堂,找了一张方桌,看一眼廖佳玲,“继续刚才的话题。”
干着急没有用,不管朱蒂有没有被惩罚,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如果他们能尽快破解副本,说不定还来得及救下朱蒂。
大家聚了过来,洪亮小声而慌张地问:“你们刚才的攻击动作好起来特别专业利落,可是为什么都无效啊?难得我们有这样的战力,怎么发挥不出作用,把它们全灭的底牌也不能用了吗?”
“因为规则,一旦触发规则无法改变。”齐千里解释道,然后看向黎白安。
黎白安敏锐地知道齐千里为什么在这时回答洪亮的问题,不是大家相处几天变得熟悉了,也不是因为他们时间紧迫,沟通的效率要更高一点,而是他赞同洪亮的建议。
齐千里一直认为没必要对异种手下留情,昨晚对李杏美的威胁不是单纯的恐吓,如果李杏美当时不走,齐千里一定会杀了她,刚才对程秋晨出手时也没有丝毫保留,即使他可能知道异种也是在扮演角色,它们的行为也都是受限于副本规则的。
那又怎样,对于齐千里而言,异种就是异种。
别说用三条异种的命换一个人类,就算有再多的异种又怎样,他照杀不误。
但黎白安做不到,仅因为她知道,知道背后的真相。
这些异种不过是另一种模样的人类。
归根到底,都是这颗星球上的生物。
当人类忘记自己的创世神女娲时,她就不再认为人类应该比其他生物高一等。
人类已经失去了加分项。
如果非要主神来公平判断,那她只能拿数量来进行计算。
一条人类的命抵不过三条异种的命。
在这一点上,她恐怕永远无法与齐千里达成一致。
因此她没有理会齐千里的解释和看过来的目光,只是语气不善地对廖佳玲说:“继续说!”
廖佳玲被她的凶恶吓住,片刻后露出不满的表情,“干什么呀,这么凶。你怎么敢对我这样说话?算了,我知道你们在这穷乡僻壤里肯定都不知道我是谁。”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向前倾了倾身子,神秘地说,“如果你们现在去卡拉OK店里就能找到我的歌,我经常去那里练歌,顺便听有谁在唱我的歌。虽然现在上架的只有一两首,但我早晚会红遍大街小巷,到时候……”
“说不说?”黎白安冷冷地打断她。
廖佳玲脖子一梗,哼了一声。
“好,后面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我来说。”黎白安讲了早晨跟着廖佳玲到3号房,看到的床板上的血管攀附在洪亮身上,还有昨晚在后院看到4号的下场和正屋右边房间里的景象,以及——
“老板和老板娘其实有两个儿子,老大程永平,老二程仲平。之前和他们对话时两人对儿子的评价有矛盾,因为他们评价的不是同一个儿子或把两个儿子的情况混着说,老板说的比较多的是老大,老板娘提到的是老二。”黎白安又讲了一遍程家的伦理关系,除了尚不清楚的程素的部分。
这时廖佳玲忽然轻笑一声,“他们家,乱得很,除了程永平,没个好东西。”
“你是知道什么吗?”洪亮焦急地问,“都这时候了,咱就别藏着掖着了,集体的力量大,我们要集思广益,这副本的时限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都得玩完!你看见外面那血雨了吗,那说不定就是4号的血。”说完洪亮自己打了个寒颤。
廖佳玲从黎白安打断她起,就挪到了旁边的小桌子旁补妆,此时正在涂口红,随意道:“我听不懂你们说的都是什么。不过雨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时间有的是,反正都要在这儿待着,这么着急做决定干什么?”
“还什么时间有的是啊!我看你就是诚心捣乱”洪亮生气地说。
黎白安盯着廖佳玲半晌不说话,然后看向了齐千里,说:“你听到了。”
“听到了,而且听过两次,一模一样。”齐千里说。
廖佳玲也在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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