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路边，道旁的公寓楼毗连并立，与灯红酒绿的街道境界分明，像一块角落的霉菌。

在黑夜里向上看甚至看不到楼顶的位置，但楼墙却破旧得像是随时要塌。

从窗口的灯光能判断出这里的居民不算少，但因为阳台的遮挡和灯光本身的亮度，不仅没能起到照明的作用，还形成了完美的灯下黑。

将房间的位置告知后伯温就乘车离开了，作为三人里唯一一个能在黑夜里视物的宋招玉带着两人摸黑前行。

过道里的垃圾桶溢出，窝在垃圾堆取暖的流浪汉随地可见。

除了垃圾散发出的复杂气味，还有明显的腥气。

宋招玉头皮发麻，集中注意力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四周，谁知道这墙上有什么东西。

这也是他在大都会生活四年却一直住在铺子里的原因，在第一次见识到有人在墙上用粪便涂鸦的时候，他就彻底打消了租房的念头，这住宿条件已经不是好心态能忍受的了。

等三人终于排除万难到了楼内，反应最大的赵3Q率先扶着宋招玉干呕起来。

从踏进这里开始他就紧闭着嘴，努力让自己少吸入一些气体，但很显然没什么用。

察觉到赵3Q抓着自己袖子的手都在抖，宋招玉难得善心大发没有甩开他。

“呕！哥…咱的铺子真的，呕，不能住了吗？呕。”

宋招玉没想到赵3Q的反应这么大，反而年纪最小的季畴只是闭着嘴，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想到或许是因为他也曾在这种地方流浪过，所以习惯了恶劣的环境，宋招玉轻叹将手覆在他头上揉了揉。

“嗯，真的不能住了，门都没了。”

见赵3Q快吐虚脱了，宋招玉干脆好人做到底，将人扛进电梯，“嘴捂住，要是吐我身上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赵3Q虚弱地抬手比了个OK。

季畴不经意抬眼看向旁边，宋招玉凝眉抿唇，像是心情不好又像是正常的面无表情。

一言不合就要抡人的架势，让人很难注意他的下半张脸其实偏女相。

想起刚才充满同情的叹息，这张脸在揉他头的时候，露出的是怜悯的表情吗？

“叮”电梯停在了28楼。

收回眼神的时候，正好和捂着嘴的赵3Q对视上。

季畴短暂地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赵3Q的眼神带着好奇，就当那眼神要转变成欠揍的打趣时，宋招玉走出了电梯。

他的肚子正好压在宋招玉的肩上，原本就不是什么柔软的部位，再被这么一颠赵3Q差点又吐出来。

就在赵3Q拍着宋招玉的胳膊示意他走慢点的时候，季畴及时收回眼神。

他发现赵3Q可能不是个真傻子。

进入房间后赵3Q飞奔进厕所呕吐，他身后飞起一串浮尘。

公寓不算大，除了厕所是单独隔出来的，客厅和卧室连着，带一个两平米左右的阳台，虽然没用但视野开阔。

因为楼层够高，并没有楼下的异味，除了太久没住人已经落灰，勉强还算得上干净。

宋招玉检查完水电后买了一些必需生活用品。

三人花了两个小时才把房间打扫干净。

直到赵3Q开始叫饿，宋招玉才意识到这两个人是需要吃饭的，只是季畴忍着没说。

看着外卖软件宋招玉的脸色越来越奇怪，因为不用吃东西，他并不关注这个世界的食物，只知道酒水种类繁多。

但是…蚯蚓罐头，蟋蟀饺子，转基因蔬菜汤。

这真的能吃？

“你们想吃什么？”思考过后宋招玉还是打算把这个问题抛给需要吃饭的人。

“我要吃烤鸭！”赵3Q仰躺在床上哀嚎。

宋招玉看向季畴。

季畴放下扫帚不咸不淡道：“蛋白块就好。”

问完后宋招玉开始在外卖平台翻找。

烤鸭：5w。

宋招玉：“……”

他全身满打满算还剩3.2个w。

活了一百多年，宋招玉第一次因为没钱而感到力不从心。

转而又去看季畴说的蛋白块。只需要0.002w。

虽然不知道蛋白块是什么，但这么便宜他直觉对身体不好。

最后商量后折中给两人各自买了一碗馄饨。

除了季畴，两人都不知道肉馅是蛋白质工厂用虫子做的。

很快，挂着食品公司logo的无人机就将食物送到了。

赵3Q急吼吼去拆包装，只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不是，这肉怎么跟橡皮泥似的？”

季畴拆开包装朝着宋招玉递了递。

赵3Q吐馄饨的嘴还没闭上，眼睛圆睁看着季畴，他本就一天没吃东西，胃里还是大前天的存货，还都吐干净了，饿得头晕眼花压根没发现宋招玉只买了两份。

他看向自己的包装盒，要是将这碗沾口水的馄饨给宋招玉，自己离被做成馄饨也不远了。

宋招玉心软了一下，将季畴的手推回去，“不用，我不吃东西。”

然后看向赵3Q，“不吃滚。”

赵3Q嘟嘟囔囔用勺子把馄饨皮剥出来吃掉。然后凑到季畴旁边把肉团拨给他，语重心长道：“多吃点多吃点，不然不长个儿了，别说哥对你不好。”

看着排排坐的两人，宋招玉感到一丝诡异的温馨。

小时候，师兄师姐总会结伴下山，每次回来都会给他带东西，有时候是糖糕，有时候是珠翠。

因为他长得漂亮，师姐们经常会仔仔细细地给他打扮，连发梢也串上玉环。

门规禁止私自下山，但师尊对他们要宽松得多，就算被执法堂抓住，也只是装模作样地让他们罚站一会，然后下次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宋招玉长大些后，也被师兄师姐带着下山，第一次下山正值初冬。

那时候凡间售卖一种叫柿饼的小吃，甜甜软软的，初雪和甜香在他心中弥久难消。

后来他在自己的洞府前也种了一棵柿子树，只是再也没吃过，发梢吊环的习惯也一直延续。

想到账户的余额，宋招玉的心迅速冷却下来。

再不赚钱别说调查秦渊还是季畴他爹，过不了多久这俩人就能齐齐饿死。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月亮街的店赚钱并不稳定，收养乞儿也不是持续进行，零零散散地养才勉强够用。

如今加上季畴的事，他也不打算回去开店了。

突然他想起在荷西公司的时候，赵3Q说自己上过学。

宋招玉：“赵3Q，你不是上过学，学的什么？”

赵3Q咽下最后一口馄饨汤，“没有定向，你听说过的东西我基本都会。”

大都会大部分新生儿是通过基因工程培育出来的，之后再统一植入知识芯片，很快就能出来工作，然后每年偿还百分之五的出生贷款。

但赵3Q否认了这个说法：“我不是人造婴，由于只有知识没有获取知识的过程与自己的思考，这些人只能输出他们已知的东西，和机器人没什么区别，可替代性很强。”他晃了晃手里的包装盒，补充道，“就和大都会催熟的瓜果一样，长大的仅仅是外表。”

“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仅仅是生产资料，植入相应工作的知识然后送去公司当牛马，我会的比他们要多些。”

“但我神经系统被注销了，再注册个绑定的信息也是一样的，多半会被盯上。”

毕竟他俩昨天还轰轰烈烈炸了个子公司。

宋招玉想到什么，从怀里拿出个芯片递给赵3Q，“你试试这个能不能用？”

赵3Q将芯片插入，过了一会新奇道：“诶，这个可以用，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猫九联系人给宋招玉做的假身份，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用上了。

宋招玉：“能用就行，你明天找工作去。”

赵3Q：“你没钱了？”

宋招玉：“还有点，但坚持不了多久，总不能只出不进。”

赵3Q应了一声就躺在床上开始浏览招聘广告。

在旁边听完全程的季畴收拾食物包装袋，淡淡出声：“我也可以去工作。”

虽然他的年纪小，但大都会并不存在儿童保护法这种东西，公司巴不得婴儿刚出生就能工作。

在季畴的潜意识里，除了利益建立起的关系都是不稳固的。

他清楚就算自己没用，宋招玉也不会抛弃他，但他需要的是能主动留在宋招玉身边。

这两者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

赵3Q朝这边的方向看了一下，对于季畴的想法他毫不意外。

反而是宋招玉不解，“你去干什么？你有扫帚高么？”

这话本意是说季畴年纪小，钱用不着他操心。

但从宋招玉的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

听到季畴耳朵里则又变了个味。

他嫌我没用……

就在季畴愣在原地思绪纷飞，考虑怎样才能显得他有价值的时候。

误以为自己很体贴的宋招玉已经去浴室洗澡了。

这也不怪他，宋招玉从小到大接触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完全没考虑到阴暗小孩如洋葱般层层叠叠的心思。

等宋招玉一身水汽地从浴室出来，赵3Q慢悠悠地通知：“不用找工作了哥，你上悬赏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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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创业未半，粮草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