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没眼睛，但能不能借我的眼睛看一看这里有多少人？我上哪儿找去？说不出有用的就少在我脑子里叫唤。”

系统悻悻的，怀念起当初虽然满嘴文言文但依然被礼仪教养拴着的宋招玉：“在一定区域内是能感应出是谁的。”

宋招玉没理它继续朝里走，越往里走人越挤，时不时就能碰到肉或者金属的肢体，将他身上的仙气撞出了九霄云外。

就在宋招玉的怒气快要到达临界值的时候，一股冲力炮弹似的撞到他的腿上，一低头，只见到一个小小的头顶，一个灰不溜秋的小孩扒在他的腿上，宋招玉啧了一声，准备抬脚直接把这倒霉孩子甩出去的时候，系统又叫起来。

“别踢别踢！这就是位面主角！”

一句话成功让宋招玉仁慈地收住了动作，他长腿一勾，收手拎着小孩的后脖颈提溜起来，细细打量了几眼，长得是一张东亚面孔，瘦瘦小小，像他以前降妖除魔途中遇到过的小饿死鬼。

这个年纪的小孩瘦成这个样子也看不出美丑，只是小饿死鬼绷着脸，硬是在一张小脸上看出了与年纪不符的疏离。

男主都这么装么？

宋招玉打量完就把人放下，两指嫌弃地捏着那孩子的小手将人往黑市外带，金口微张吐出几字玉言：“平平无奇。”

灰扑扑的小团子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倒腾着小短腿跟着走，趔趄了好几步也硬是没停，宋招玉冷漠地将快摔倒的小孩提起来接着走，不一会走到黑市边界的时候，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宋招玉停下脚步啧了一声，安抚地捏了捏对方的手。回过头，声音的来处是一个干瘪的中年男性，脸上的疤比纹身还多，左肢已经消失不见。

“哟，宋老师。”独臂抬起仅剩的一根胳膊跟宋招玉打招呼，“您还活着呢。”

宋招玉已经习惯了这里人地道的问好方式：“是啊，你也是我见过商贩里最能活的，希望下次见到你别再少了什么零件。”说完意有所指地朝着对方失去的左胳膊挑了挑眉。

这人是地下黑市里的人贩子，由于宋招玉有事没事公益解救儿童的诡异举动，独臂对他的印象很深，虽算不上相熟，但也混了个脸熟。

独臂笑了一声，指向宋招玉手下：“多谢宋老师帮我抓到了个逃跑的小东西，要是跑出黑市了，还真不好找。”

宋招玉抬了抬手，身高不够的小团子随着他的动作抬高了半边身子，只能踮着脚配合对方的动作。

“你说这个啊，这是我捡到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都会传统美德：谁捡到就是谁的。

“咱们都是老相识了，送你个小玩意也不算过分。”独臂慢条斯理地套近乎。

宋招玉一脸晦气道：“那你送我吧。”说完就要带着人走。

独臂连忙将人叫住：“但这个孩子不一样，这可不是之前产婴公司扔出来的次货，这孩子可一点瑕疵都没有，脑子都比平常小孩聪明。我给你个友情价，15w币这孩子你带走。”

宋招玉简直被气笑了：“15个w？你敲诈到我头上了？你浑身义体加器官都凑不出来15个w。你断胳膊还是断腿是因为你不中用，少说些有的没的。”

系统看戏中客观评价：“经过时间的洗礼你已经能和原住民吵得有来有回了。”

“诶诶诶，别生气啊宋老师，15个w很划算了，这孩子你再养养，器官加皮肤保底都能卖个好价。”

“我不干人体贩卖的勾当，再说我养孩子不要钱吗？”

眼看场面马上就要谈崩，独臂看了看自己身上，战斗义体已经烂成了一堆铁疙瘩，真打起来绝对不占上风，他咬咬牙：“那你出个价。”

“5w。”

“成交！”

“3w？”

“成交！”

“...”

系统：“换别人就直接带人走了，你竟然还给他钱。”边说边将钱转给独臂。

宋招玉看了看牵着他手的人，没搭理系统的废话转而让系统给他拨打市场督查办的电话，系统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您好，这里是市场监督局。”

宋招玉：“我举报月亮街298号有人拐卖儿童私贩器官。”

“对，他还敲诈。”

系统：“……”

做完这一切宋招玉也不急着带人走，转了个弯带人去了机械宠物店。

宠物店当然不只是宠物店，有些店家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会披一层合法经营的皮，至于这个皮几分真几分假，不在宋招玉的思考范畴里。

“你叫什么名字？”一路上小团子跟个猫儿似的一句话不说，宋招玉也忘记问了，准备开口才想起刚刚独臂叫的都是“小崽子”和“小东西“，就是没有个正经名字。

“季畴”。

“记仇？这是什么现眼名字。”宋招玉也懒得计较这孩子的爸妈是不是取着玩的，朝着一排排小型机械宠物展柜歪头示意，“挑个喜欢的去。”

季畴抬头看了宋招玉一眼，在视线相接的时候又迅速低下头，宋招玉依旧看清了对方隐藏在喜悦之下的警惕，不禁感叹现在小孩心眼真多，果然不用指挥义体的新脑子就是好使些。

不过宋招玉早就被这个世界打磨出了铁石心肠，懒得去揣摩阴暗小孩的心思，就站在一旁抱胸等着。

被冠上阴暗小孩标签的季畴在宠物店巡视了一圈，最后在爬宠区选择了一条机械蛇，圆溜溜的大眼睛配上短短的机械身体，动起来还会哗啦啦响。

被叫成蛇属实是有点冤枉。

又踌躇了一会才磨磨蹭蹭走到宋招玉脚下，举着机械蛇给他看。

“真丑。”宋招玉嫌弃地看了一眼后，随手换了一条带有绿色仿真皮的蛇，眼睛依然是溜圆的豆豆眼，尽管如此价格也随之翻了一番。

他拿着机械蛇去前台激活，顺带让系统黑进了宠物蛇的系统，做完这一切之后，宋招玉随手把宠物蛇当围巾一样松松垮垮搭在了季畴的脖子上。

季畴被滑溜溜又微凉的触感刺激地小幅度扭了扭脖子，扭到一半后知后觉观察身边人的反应，生怕宋招玉会觉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宋招玉很显然没有意识到小孩曲里拐弯的心思。依然略带嫌弃捏着人的小手，朝着外面的世界走去。

季畴撞上宋招玉并不是偶然。

大都会没有给人正常成长的条件，自从季畴记事开始，他已经在熟练地到处翻垃圾桶找食物，在醉汉和瘾君子扎堆的大街小巷当一只隐藏气息的小老鼠。

尽管如此小心翼翼，他还是被抓到了。在大都会没有什么是不能作为商品出售的，要钱不要命的在这座城市随手一捞就是一大把。于是季畴自然而然被带到了黑市，他年纪太小，暂时无法被刨了拆开卖。

但是作为一只滑溜溜的小老鼠，季畴很快就在鱼龙混杂的摊子中找到了出逃的机会。

但大都会的商贩虽然脑子不好使，嗅觉却灵敏得要命。

情急之下，他决定先找一个人带他离开，等出了黑市再找机会逃跑，于是他在人腿组成的迷宫中穿梭，看到了一节醒目的白色的裤腿，和黑市的其他人不同，这人裤脚干净，周围还有轻微的木质香气。

于是碰运气就碰到了宋招玉身上。

出乎意外的，这人买下了他，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这是他记事以来唯一一次在这座冰冷的城市感受到的善意，以至于那冰凉黏腻的仿真蛇皮贴着他脖子的时候，他都有一种微妙的喜悦，沉寂已久的心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宋招玉没看清楚，他眼中的喜悦不全是装的。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无论对方是想要他的器官，还是想把他培养成雇佣兵赚钱，他都愿意回报对方的善意，等满足对方的胃口后，他再恢复自由。

等回过神时，宋招玉已经驻足。

面前是一个破旧的教堂，破损的墙壁被用木板钉上，顶上的十字架已经被敲掉了，但是在广场却能看到一个泥塑的神像。

上面像装饰圣诞树一样挂了一串一串的LED灯，显得不伦不类。

一个戴着外骨骼的修女施施然从里面走出，她的身边还跟着三个小孩，看到宋招玉的时候，边叫边跳地跑了过来。

修女走进后对着宋招玉点头示意：“宋先生。”说完又看向被牵着的季畴。

“这是新来的孩子吗？”

季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意识到宋招玉似乎并没有收留自己的打算。

宋招玉松开了季畴的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往前走两步。

“嗯，这孩子也寄养在这里。”

在大都会，有些类似孤儿院的机构，他们会收留无处可去的孩子，并将他们抚养到生活能够自理。但这一切并不是免费的，等这些孩子能够赚钱后，需要支付他们成长以来花费的所有费用，以及格外的抚养费，否则他们的信息就会被卖出去用来抵债。

实打实的梦之城公益活动。

宋招玉为他们支付了抚养费。他没有那个心思带小孩，也无法真的做到袖手旁观，得亏他早就辟谷了，节省了一大笔费用，不然还真养不起这群幼年吞金兽。

修女蹲在季畴身前，眼睛映射出红色的激光，像检查商品一样将季畴从上到下打量个遍，然后对着宋招玉说：“这孩子没有义体，不用支付额外义肢保养的费用，器官也没有衰竭和病变，只是有点营养不良，寄养一年的费用是3W币。”

宋招玉让系统把一年的费用转过去后，蹲下平视着季畴，酝酿了一下语气，让自己尽量显得温平易近人：“我每年都会支付你需要的费用，也不需要你还钱，唯一的要求是在你十六岁之前不能安装义体。至于你长大之后，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在这个世界唯一流通的货币就是虚拟货币币，这也代表着不安装神经系统就无法生存，但宋招玉依旧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东西，只要是系统就有几率被入侵，底层人用不起好的义体，一旦系统被入侵，后半辈子流口水脱水死亡都算善终了。

虽然赛博世界的孩子早熟，但是宋招玉还是认为他们都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他们无法承担，也不应该承担这不可逆的后果。

至于长大之后，他们将开始他们真正的一生，他自然也就无权再干涉了。

赛博世界有赛博世界的准则，宋招玉也有自己的原则。

季畴看着宋招玉，没有想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遇到了个好人，他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