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馒头大概是上周蒸的,硬度堪比诺基亚,砸在地上能把蚂蚁砸出脑震荡。
林克费劲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腮帮子嚼得发酸。
这哪是吃饭,简直是在给牙齿做高强度耐磨测试。
就在几分钟前,服务器那个名为“天机”的超级大眼珠子还在跟他谈论什么“规则本身”、“安全协议”,逼格高得让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再为五斗米折腰。
结果镜头一转,肚子还是得饿,特别是为了抄那墙上的名字,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糖分。
破庙的墙壁已经被炭笔涂黑了一大片。
每抄写一个从数据洪流里捞出来的名字,视网膜右下角的那个面板就跟手机震动模式似的,嗡嗡个不停。
不是单纯的提示音,更像是一种电流顺着视神经直接钻进了大脑皮层。
那是记忆入库的触感。
“第一百零八个……王二麻子,死因:喝凉水塞牙。”
林克甩了甩手腕,炭笔在指尖转了两圈。
这破游戏甚至连这种死法都有独立的物理引擎演算,开发组的经费到底是有多没处花?
一阵阴风把庙门那两扇破木板吹得嘎吱作响。
墙角的阴影里,空气像是信号不好的老旧电视屏幕,突然出现了一阵诡异的雪花噪点。
紧接着,那个应该早就凉透了的老乞丐,像个卡顿的模型一样,一抽一抽地闪现了出来。
这老头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半个身子还是清晰的,另一半已经在马赛克化了。
“我说完该说的了……”
老乞丐的声音自带混响和电流麦效果,听着让人牙酸。
他手里那根代表最高权限的竹简已经烧成了灰,正如他此刻正在崩解的数据体。
“接下来,得看你‘不说什么’。”
林克正要追问这谜语人到底几个意思,老乞丐就像是被后台强行结束进程一样,彻底化作漫天发光的飞灰,也没给林克留个读条存档的机会。
不说什么?
这老登最后还得给我留个全服公告级别的悬念?
这种疑惑只持续了三天。
三天后的清晨,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差点把林克送走。
不是那种喜庆的调子,听着跟催命似的,中间还夹杂着某种整齐划一的诵经声。
他扒着窗棱往外看,只见村口那条平时狗都懒得走的土路上,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领头的老农手里捧着个香炉,身后几个壮汉抬着一顶雕花大轿,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县太爷下乡视察。
“铁花先生显灵托梦!说您是‘守忆真君’降世!”老农这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脑门磕在地上咚咚响,“特来迎真君入城受供!”
林克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
守忆真君?
这什么土味封号?
听起来像是管档案室的大爷死后被追封的。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准备翻墙跑路。
开玩笑,这要是被抬进城里供起来,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不得被人当成吉祥物每天盘一遍?
然而刚翻上墙头,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崭新的石碑。
碑面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他的名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简介:“真君生于混沌,三岁能言,五岁开山,掌管世间万物之遗忘与铭记……”
好家伙,百科词条都不敢这么编。
这要是让原来的游戏策划看见,高低得告这帮NPC诽谤。
更要命的是碑文最后那句血淋淋的红字:“若不信者,将失语三日。”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愣头青小伙子嘟囔了一句:“这不就是那个蹭饭的流浪汉吗?什么真君……”
话音未落,那小伙子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惊恐地捂着喉咙,拼命干呕,真的哑了。
林克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对劲。
这不是普通的迷信,这是某种底层规则被触发了。
有人在利用那个“守忆台”,把他的存在跟某种禁制绑定在了一起。
要是让这玩意儿继续发酵,别说当大侠了,他最后得变成这服务器里最大的BUG补丁包,想动都动不了。
当夜,林克连夜提桶跑路,直奔临安城。
既然这事儿是从那个什么“铁花先生”嘴里传出来的,那就得去源头把水龙头拧上。
临安城的夜市依旧热闹,只是今天的气氛格外诡异。
平日里卖胭脂水粉的摊位,现在全改卖香烛了。
满大街都在讨论“守忆真君”的灵验事迹,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见真君一个喷嚏下了一场雨。
而那个始作俑者,此刻正坐在城门楼子底下最显眼的位置。
赵铁嘴手里摇着个破铜铃,面前的卦摊上摆着几枚铜钱,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透着股看穿一切的狡黠。
“今日卦象:真君避祀,反招天怒!诸位速备香烛,莫待记忆重归虚无!”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老百姓跟疯了似的往功德箱里扔钱,那架势比双十一抢购还疯狂。
林克把兜帽压低,挤过人群,直接一巴掌拍在赵铁嘴的桌子上,震得那几枚铜钱乱跳。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神了?”林克咬着后槽牙,压低声音,“造谣转发超过五百次是要负责任的,懂不懂法?”
赵铁嘴也不慌,慢条斯理地捋了捋真假难辨的山羊胡,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疯癫,清明得吓人。
“我不看人,我看‘势’。”他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下,“你挡得住系统的删除指令,可挡不住这成千上万人的‘信’。数据是有重量的,小友。”
林克心里咯噔一下。
这老神棍话里有话。
第二天清晨,事态彻底失控。
全城的孩子像是中了邪,自发地聚集在广场上,齐声背诵那本林克抄录的《守文书》。
稚嫩的童声汇聚在一起,竟然产生了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频率共振。
地面开始微微颤抖。
林克站在钟楼顶端,面板上的数据正在疯狂报警。
【警告:检测到高密度精神共鸣。】
【警告:地底古阵“众生念”正在激活。】
【警告:当前锚点锁定——林克。】
原来如此。
天机那个老阴比,早年间埋下的“集体信念共鸣器”被这帮孩子喊活了。
这玩意儿就像个巨大的充电宝,而民众的情感就是电流。
现在,他们把林克当成了那个唯一的插头。
一旦连接成功,他就得永远钉在“守忆台”上,当个维持服务器稳定的人形电池。
要是他现在强行拔线跑路,这庞大的能量没处宣泄,反噬回去,这满城的百姓怕是都要被格式化大脑,变成只会流口水的傻子。
这特么就是道德绑架的最高境界——物理绑架。
林克深吸一口气,随手扯了一块破布蒙在脸上,从钟楼上一跃而下。
他换了身行头,那件不知道从哪个道观顺来的破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手里捏着一枚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铜钱。
这是他昨晚连夜用代码修改器搓出来的“反咒符文”。
他大摇大摆地挤到赵铁嘴的摊位前,把那枚铜钱往空中一抛。
“你说我是神?那你敢不敢让我算你一卦?”
赵铁嘴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铜钱触碰到他掌心的瞬间,那上面的符文猛地亮起一道幽蓝的光。
那是“天机守钥”的底层禁制密语,专门用来识别管理员身份的。
赵铁嘴脸色骤变,像是被烫到了手,差点把铜钱扔出去。
林克趁着他分神的瞬间,【口才】技能瞬间拉满,声音低沉得像是恶魔的低语:“你也是它派来的试炼?还是说,你也想试试被‘遗忘’的滋味?”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赵铁嘴死死盯着手里的铜钱,沉默了良久。
那种市井神棍的油滑气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咔嚓”一声,他将那枚铜钱捏成了粉末。
“我不是来阻你的……”赵铁嘴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我是来告诉你——别变成他们怕的样子。神,是不能有私情的。”
别变成神。
这句话像是一把锤子,敲碎了林克最后的犹豫。
入夜,月黑风高。
林克独自坐在那座破庙的屋顶上,远处城里的祭坛灯火通明,还在搞那种大型封建迷信活动。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简,那是开启守忆台的钥匙。
“想让老子当电池?门儿都没有。”
他闭上眼,脑海中的熟练度面板疯狂闪烁。
【技能发动:记忆共鸣·自我剥离。】
这是一次极其危险的外科手术,不过动刀的对象是他自己的数据权限。
他将作为“真君”的那部分权限硬生生地切了下来,留在了守忆台里维持运转。
那只是个没有意识的程序,足够应付这帮信徒的香火。
而真正的他,将把所有跟“林克”有关的感知痕迹,从这个区域彻底抹除。
【精神遮蔽,满级发动。】
玉简被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原地,另一半被他随手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枯井里。
做完这一切,林克感觉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晃了两晃才站稳。
黎明时分,早起祭拜的百姓们发现了一件怪事。
祭祀活动不知为何突然中止了,那块刻着真君生平的石碑在一夜之间风化成了沙砾。
无论怎么回想,大家似乎都记不清那位“真君”到底长什么样了。
只有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晃晃悠悠地落在了赵铁嘴空荡荡的卦摊上。
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看着就没什么文化:
“我不是神,我只是个不想让故事断掉的人。”
风卷起地上的沙尘,那个衣衫褴褛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通往西北荒岭的古道尽头。
两个月后的某个黄昏,边陲的一座小镇里,多了个有些奇怪的年轻人。
他整天也不干活,就喜欢蹲在路边看来往的客商发呆,手里偶尔还会把玩着半块残缺的玉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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