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瞬,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余初不耐烦地用指节敲了敲吧台桌,他才猛然回神,确认般反问:“保护费?”
“有意见?”
余初问。
“没,当然没,好的,我会转达给老板的。”
酒保赶紧回答。
余初点头,她转过椅子,后背微靠吧台,双手插着衣兜,以一副看似随意的姿态环顾着酒吧内的酒客们。
“**情歌”内音乐震天,舞台上安娜带领着一众舞女跳着**撩人的舞,时不时有舞女脱下丝袜或者内衣朝舞台下的酒客们丢去,引起一阵哄抢。
旋转彩球投下玫红艳紫的刺目光束,酒精与药物到底刺激下,整个酒吧的空气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滤镜。
余初就这么安静看着这个狂乱而不真实的世界。
酒保整理好心情,看到她这百无聊赖的模样,试探地问:“要来点喝的吗?”
余初转眼看他。
在这种乱糟糟的地方喝东西,除非她脑子被门挤了。
“一杯水。”
最后她说。
“哦,好的,当然。”
酒保耸肩,翻了个玻璃杯给她倒上了清水。
“谢谢。”
余初有礼貌地道,她拿起玻璃杯,视线透过清澈的液体和玻璃,再一次看向舞池,炫目灯光被液体扭曲变得更加光怪陆离,男男女女们的表情身体也被扭曲,一副群魔乱舞的模样。
她摇晃了一下杯子,忽然问酒保:“炼狱帮的人还没抓到阿吉吗?”
酒保正擦着杯子,闻言耸了耸肩,啧啧道,“你知道的,哦你不知道,垃圾场长大的小臭虫有缝儿就能钻,尤其是阿吉那个坏心肝的臭小子,谁知道他现在躲在哪个垃圾堆里呢?”
“不过惹到了炼狱帮,那小子再能藏也躲不了几天啦,我听说今天早上他家就已经被炼狱帮给烧了,白天不少人在四处找他,那小子要是被捉到,嘿,可惨咯!”
说到这里,酒保偷偷瞄了瞄余初的衣兜,试探道:“听说昨天晚上炼狱帮的哈斯被人扭断了脖子,就死在隔壁巷子里,有人说哈斯是拖着阿吉进去的,后来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嘿,哈斯那体格,普通人可没办法……”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余初偏脸,语气微冷带嘲:“你觉得我是凶手?”
“哦不不,大小姐当然不会干这么粗鲁的事。”
酒保讪笑。
余初冷冷瞥了他一眼,她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阿吉经常被哈斯打?”
酒保见怪不怪道;“阿吉给哈斯做事,替他兜售各种糖,没完成当然要被打,炼狱帮的人又不是慈善家。”
“他是孤儿?”
余初问,“那是谁养大他的?”
酒保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大小姐也对这只小臭虫有兴趣?”
余初不回答,只依旧用冷冷目光看着他。
酒保自讨没趣,只好讪讪道:“阿吉以前有个姐姐,叫蕾拉,嘿,那可是LIN来这儿之前,垃圾场最漂亮的女人,她从不缺客人,想跟她过夜的都得排队拿号,我敢打赌,红街上最起码六成以上的客人都做过她的生意!”
“阿吉是蕾拉从垃圾山捡来养大的,蕾拉是好心的姑娘,我敢说,整个垃圾场你都找不到像她那么傻的女人了,竟然会捡小孩儿回去养,你知道的,垃圾场的小孩没几个能长大的,就算养大了,也不过从臭虫变成了苍蝇,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出人头地?”
“你是不知道,蕾拉很久以前也经常捡孩子,大部分都死了,阿吉是只幸运的小臭虫,一直活到了现在。”
“蕾拉现在在哪儿?”
余初问。
“哦,这谁知道呢。”
酒保面露遗憾,“年初开始就见不着这个可人儿了,可能是病死了,可能是跟人走了,也可能是疯了跑进了垃圾山被埋在底下了,或者是喝醉掉进了下水道,这样的事儿可太多了,垃圾场每天都要失踪上百人,又有多少人会在意。”
“虽然是可惜了点儿,但除了那只小臭虫,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她去哪儿呢,没有了蕾拉,我们还有安娜,还有露丝,还有美香……”
不知不觉间,酒保又开启了他的话痨属性,絮絮叨叨地开始各种八卦红街上的出名女郎们,余初维持着一手插兜的姿势,一只手随意转动着玻璃杯,以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随意听着,暗暗记下有用的消息。
“**情歌”会一直营业到凌晨三点,但还没和老板达成合作的余初不打算提前免费服务,所以在收获了足够多情报之后,十二点左右就离开了酒吧。
红街上的酒吧大部分都营业到这个时间,一夜笙歌过去,酒客们醉醺醺地或结伴或搂着某个女郎跌跌撞撞地离开,也有不少人事不省地被酒吧服务员抬着丢到街上的。
四点左右,红街上的灯光逐渐熄灭,全息投影也全部关闭,留在最后的侍者酒保们关门落锁,零零散散地下班回家,喧闹的街道逐渐沉入了寂静的黑暗中,只依稀听到几声醉汉的呼噜梦呓。
五点二十分左右,东边的夜空逐渐显出了些鸦青色,黎明未至,大部分还是黑夜。
“**情歌”旁边的巷子里,突然传出轻微声音,没一会儿,最里面的一个下水道盖被微微顶开了一道缝,一双明亮警觉的眼睛透过缝隙往外窥视。
几秒钟后,井盖被重新盖上,巷子恢复了寂静,仿佛那细微声音从未出现过。
又过了十分钟,井盖再次被顶起来,那双眼睛又一次出现,他警惕地维持着那道缝隙半分钟,终于确认了巷子里没有其他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彻底掀开井盖,动作敏捷地从底下爬了出来。
那小小的人影额头上有一道小疤痕,正是在被炼狱帮的人四处寻找的小男孩阿吉。
夜色里,他的一双眼睛格外亮,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来到昨天晚上被哈斯殴打的地方,然后趴到地上,用双手在地上摸索起来。
小巷子的地上全是垃圾与污水,非常的脏臭,然而阿吉毫不在意地趴在那儿,急切地到处摸索。
没有,还是没有。
他想起昨天遇到拉他起来的年轻女孩,也许是他们往外跑的时候掉了?
他按照昨天的记忆往外爬,继续在地上摸,因为巷子里太过黑暗,他也不敢打灯,只能用手来寻找丢失的东西。
但是依旧毫无所获。
他捏紧拳头,眼中流露出了愤恨。
就在这时,旁边的黑暗中,传出一道冷淡的少女声音。
“你在找这个?”
阿吉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扭头看过去,墙角边亮起了一道较为微弱的光,在那微光中,露出了一名少女的身影轮廓。
她穿了一身黑色,戴着黑色口罩,黑色长发散在背后,正耷拉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迎着阿吉震惊的目光,余初从口袋里抽出手,示意了一下她拿在手里的那颗粉色药丸。
一看到那药丸,阿吉表情一变目露凶光地跳了起来朝她冲去。
余初抽出兜里的枪,男孩一个急刹车停在了那里,脸上表情来回变换,最后重新挂上了笑容:“姐姐,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你昨天还想救我呢。”
“那个糖是我的东西,你可以还给我吗?”
他可怜兮兮地说。
余初冷冷看着他,维持着举枪的动作朝他走过去,男孩眼中显露警惕与狐疑,小小的身体绷得很紧,双眼死死盯着余初。
就在余初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似乎终于确定她不会真的开枪,于是眼中暗光一闪,猫一样敏捷地朝她扑了上去。
余初嘴角一勾,早有准备的手腕翻转,瞬间开启了终端的强光照明,长时间生活在下水道黑暗中的阿吉突然被强光直射,惊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余初两步绕到他背后,抬脚往他膝盖窝踹了两脚。
阿吉惨叫一声被踹倒在了地上,余初一脚踩上他后背,弯腰揪住他头发,强行让他仰起脖子。
阿吉扭动身体剧烈挣扎,余初的声音从口罩后传出,冷静沉闷:“你叫得再大声点也可以,附近应该还有不少炼狱帮的人在找你。”
阿吉身体一僵,不敢再发出大动静,只是声音哽咽地讨饶:“姐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真的只是想给你介绍工作而已!”
“介绍工作?”
余初嗓音冷淡。
“呜呜,外区的姐姐们都是这样的啊,哈斯对他的女人出手一直很大方,姐姐这么年轻漂亮,可以赚到好多钱……呜!”
余初抓着他的后脑勺就把他的脑袋狠狠砸到了地上,男孩发出痛叫,但又强行憋住了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余初从口罩后发出一声笑,“你也会这样劝说蕾拉?”
男孩呜咽的嗓音一顿,他用力扭过脸,黑暗中那双眼中露出几分凶相,像是只嗜血的小野兽。
咚!
余初又一次把他的脸砸进了地里。
再抓起他的脑袋让他抬头的时候,阿吉的鼻子里流出了两道鼻血,脸上涕泪与血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无比凄惨。
他终于放弃了示弱讨饶的手段,只咬着牙双眼狠狠瞪着她,似乎要把她的样子死死记在脑海中等着来日报复。
余初没理会他的眼神,又拿出了那颗粉色药丸,阿吉虽然依旧狠狠瞪着她,但余初敏锐察觉出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往药丸的方向转移了一瞬。
“想要?”
余初问。
“这是我的!”
阿吉愤怒地说。
“垃圾场的规矩,谁拿到手里就是谁的。”
余初说。
“你想拿回去也不是不行。”
余初说。
阿吉满脸不信,显然他很清楚这些药丸的价格,他也清楚记得昨天余初展示给他看的账户余额。
50联邦币!
眼前这个凶残的少女,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怎么可能把这么值钱的东西还回来?
“因为这东西我有很多。”
余初当着他的面打开了自己的药盒,里面整齐排列的粉色药丸们让他唰地睁大了眼满脸震惊。
她施施然收起药丸和药盒:“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认识安全署的人吗?”
阿吉闻言愣了一下,表情微微变化,然后发出冷笑,语带嘲讽说:“姐姐,我只是垃圾场里长大的小臭虫,怎么会认识从内区里出来的人?”
明显在撒谎。
余初点了点头:“这样,那留着你好像也没用了。”
听到她不带情绪的话语,阿吉怔住,他赶紧张嘴想要找补点什么,后颈处突然感到了金属冰冷的触感。
阿吉眼中露出恐惧与惊慌,下一秒,滋滋滋!伴随着电流声,他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确认男孩昏迷之后,余初松开了踩在阿吉身上的脚,她掸了掸衣服,双手插兜,望向黑暗小巷的尽头。
“还不打算现身吗,M先生?”
随着她的话音,黑暗中倏然亮起了两只暗红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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