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雯的尸检报告呢？”

李维正狠狠的一拍桌子，“你们i警的工作效率真是越来越慢了！”

“数据正在传输中——”

机器人笨拙的敲着脑袋，圆滚滚的身躯随之微微晃动，连带着冰冷的电子音跟着轻颤，“李警官，我有必要提醒你，我已经工作九十六个小时了，根据华联智能电子法第十八条，电子劳务派遣规定，Ai有效的工作时间为四十八个小时。或许，你想给我更换智能核心吗？要是有华中科技的新型灵能核心TR-UA3.0系列，我将持续为您效劳，当然，就算你只给我换个小小的元件，我也将宽恕你奴役本i的事实，谁让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我没你这么蠢的搭档，”他摆正机器人敲来敲去都够不着的警帽，想到这家伙高额的维修费用，还是妥协的使出忽悠**，“好吧，小九，等这个案子结了我就给你换更好的元件，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谢谢你，我最好的搭档，你是个大好人。”

“尸检报告传来第一时间通知我，”李维正轻咳声，抹了把脸大步往前走，行至门口，他突然顿住脚步，“对了，目击证人......”

“她很好，”小九慢吞吞的说道，“维斯算法已经排除了她的嫌疑，她可以离开了。”

李维正紧皱的眉头微松，“她现在在哪？”

......

女孩捧着本书，端坐在不锈钢长椅上。

摇曳的暖黄光线投射在她身上，像披了层朦胧的凝脂色，在冷白的华光中，有杳霭流玉般的幽影似叠雪般化开，细柳般的眉、狭长上挑的眼尾、含雪的薄唇，唯有面颊上的美人痣成了唯一的血色。

这是张初显风姿、却含着病态的稚气面容。

“千夜。”

李维正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轻唤了她一声。

宋千夜合上手中的书，抬起眼帘，“舅舅。”

“怎么不到里面坐......”李维正冷硬的面容柔和下来，“已经没事了，千夜，学校终究不安全，你回家住吧。”

宋千夜轻笑，“还是不了，舅妈坐月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别过了病气。”

“再说，月底有个很重要的考试，我必须得参加。”

“你......”

李维正欲言又止，他细细打量宋千夜平淡的神色，似乎想要从中找到某个破绽，又很挫败的败下阵来。

女孩很像他的妹妹——那位他从小就惧怕的人，实际上他们的接触并不多，若不是十六年前突然收到托孤信和尚在襁褓中的小千夜，他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和妹妹有什么交集了。

或许基因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女孩明明没有养在母亲身边，却仍带故人之姿，只是可惜......

“你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宋千夜淡然道，“只是熬了一夜有些倦，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是的，”李维正看了眼电子表，显然尸检报告还没这么快出来，他这才道，“我送你回去。”

宋千夜没拒绝。

他们穿过幽深的地下长廊，昏黄的灯光尽头是一片嘈杂的办公厅。

“东区又有人闹事，那帮小兔崽子就没有安生的时候！”

“三队派人去把南16街的i警维护一下，民众投诉四天了！”

“我说，放饭的人还没来吗，后勤的赶紧去催啊！”

“叮铃铃——叮铃铃——”

“您好，这里是华联十三区公.安总厅，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接线电话吵个不停，鼎沸的人声混合着冰冷电子音与尼古丁弥漫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狭隘昏暗的空间。

李维正一脚踹开地上挡路的担架床，骂骂咧咧道，“都他大爷的给老子滚回家睡去，真把警厅当你家是吧！”

说着又一巴掌拍到某警员的后脑勺上，“值班的i警没电了，非要报警电话响个不停，你就不能去接？眼里能不能有点活！”

“还有，”他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的怒骂道，“哪个王八犊子在办公室抽烟，给老子滚出去！”

他带着宋千夜艰难穿过拥挤的办公区，来到一处巨大的铁门面前，不知跟门卫说了什么，回来时手里便拿着个雪白的手提箱，“这是你的东西，最近局里忙，警力紧张，没吓着你吧？”

宋千夜无声的摇摇头，接过包袱，自然的展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装备——

防护服，氧气瓶，防毒呼吸机，雾视镜。

她将这些东西熟练的穿戴好，整个人刹那变成装备整齐的笨重‘大白’，就好似已经做过千百遍。

这里是2199年的地球。

2174年，全球出现诡异浓雾，其中的分解粒子致使土地遭受不可挽回的污染，短短3年，生存资源的急剧减少诱发了第五次世界大战，核辐射带来的放射性污染彻底摧毁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

好在人类发现了一种名叫‘灵能’的新型能源，科技突飞猛进，并以此开拓了‘领航者号太空移民计划’。

2197年，首批太空移民登上领航者号，投身茫茫宇宙寻找新的家园。

而这个满目疮痍的星球，则正式进入了生命倒计时——或许百年、几十年、甚至几个月之后，它就会彻底的枯萎了。

没有科学家能给出明确的末日倒计时，“明天世界就毁灭”成了所有人都在思考的人生命题。

这操蛋的现实，说不定一睁眼人类就死绝了呢！

总之，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毕竟在几年之前，人们出门还不用防护服，看看现在，你敢让皮肤长时间裸/露在放射性物质里吗？

李维正暗骂了声那些光领人民血汗钱的科学家们，说不定真像“假如给你三天生命”里说的，那些科学家早就乘坐宇宙飞船跑了个一干二净，留给地球的是什么呢？

是他们这些买不起船票坐不上宇宙飞船的普通人，和身染各种基因病的‘劣质人’！——或许还有些Ai机器人，反正李维正觉得警局运转确实是离不开i警的。

哦对了，“假如给你三天生命”是个综艺节目。华联是世界范围内幸存者基地里为数不多还能保持着网络信号畅通的地方，不是所有人都能联网，但民众需要宣泄口，总有节目要迎着‘毁誉参半’而生。

“滋——滋——”

李维正转了转车载广播，听到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

[欢迎来到假如给你三天生命，愿你被不朽的星尘，抬入永恒的光明。]

[领航者号即将驶离太阳系，前往天鹅座方向，具开普勒22-b最新观测画面显示......]

[全息网游赛塔博2199震撼来袭，自由者集团科技人员带你走进第二世界！]

“第二世界？”李维正沉闷的声音从防护服里传了出来，“这些公司就不能把宝贵的科研资源用在正事上吗，什么乱七八糟的游戏，我看他们是疯魔了。”

宋千夜假寐的睫毛轻颤，视线落在广播播音器上，隔着雾视镜的目光似有刹那的沉凝，很快又恢复了一汪死水般平静。

李维正喋喋不休道，“还有该死的道路安全局，养着大片维修机器人却不给它们安上新能源电池，工作慢得要死，大部分的路都在维护！不小心撞到还要赔一大笔钱，鬼知道他们把人民的税都用到哪里去了！”

车灯艰难的穿透大雾，只能看到远方昏黄的光，高楼在浓雾中探出空洞的‘瞳孔’，好似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

城市的街道上每隔千米铺设一处动态感应器，能够捕捉车辆信息反馈给车载智能驾驶系统，尽管依旧存在着安全隐患，但已经最大化的规避撞车风险了。

这已经很好了。出了华联，没有道路能够开上车。

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人类幸存者基地——华联。

是以华国为首、围绕着东南亚数十个国家建立的联合基地，全称‘华东联合代表委员会三十三区’，光华国就占据着二十一个大区，是现如今世界上相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而宋千夜所在的，就是华联十三区，位于曾经华国东部三面环海的山鲁半岛。

只不过如今的海岸线已经成为了‘禁区’，这也导致尽管十三区的放射物质没有后面大区的含量高，但仍成为了高危区之一。

在李维正的‘咒骂’声中，车子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到十三区联合高中。

“千夜，你在学校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药。”

“好的，”宋千夜轻飘飘的声音从防毒呼吸机里传出来，被覆盖上一抹呼吸的厚重，“您出勤也注意安全。”

李维正斟酌道，“如果，如果你想到了什么需要补充的、任何有关温小雯生前的生活细节，都随时找我。”

“嗯。”

宋千夜下车的动作顿了顿，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她看向李维正漆黑空洞的雾视镜，带着金属导管的面具传来沉闷的呼吸声，似乎在无声的询问她为何沉默。

这就是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社交距离，哪怕是至亲之人，也要戴上厚重冰冷的面具——它成了沉默最好的保护色。

但，温小雯，是不同的。

宋千夜搭在车门上的手微微缩紧，“她不是自然死亡。”

“这要看进一步的尸检报告，法医已经排除了她中毒的可能性，”李维正无奈道，“从现场勘测来看，并没有外力刺激她做出种种诡异的行为，我们现在只能怀疑，她是不是患有隐性的精神类疾病。”

“她在沉迷赛塔博之前......”

“那只是个游戏。”

李维正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不信任我，还不信任维斯吗，维斯就是华联的天眼，所有人都依赖维斯算法的判断，这个案子......”

显然，李维正也觉得温小雯的死有许多疑点，反驳的声音不由越来越小。

最近十三区接手了好多类似的案件，以至于他们本就繁多的工作量与日俱增，他太累了，他已经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休息。

“你不要管这件事了。”

他拍拍方向盘，摁灭了车载指示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吐出一句，“我们有纪律，我首要任务是维护社会治安，处理诡秘案件是维斯和特案组的事。你也不要多想，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特案组那群闻味而至的鬣狗早就来了。”

宋千夜没再说什么。防毒呼吸机所剩不多的氧气含量也不允许她再待下去。

她和别人不同，正常人暴露在放射物含量不浓的雾中顶多只是出现不适症状，增加患基因病的几率罢了。

而像她这样本就身染基因病的‘劣质人’暴露在空气中，那是会死的，所以她去哪里都必须带着氧气瓶——哪怕是在有三级空气净化器的大部分场所里。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警员宁愿留在局里加班也不回家的原因之一，毕竟是被一级防护笼罩的地方，空气中都没有那些刺鼻的、及其难闻的臭味。

仅仅只是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已经是如今这个世界能够称得上‘奢侈’的事情了。

宋千夜背上氧气瓶，一手拎着空荡荡的手提箱，另一只抽出腰间可伸缩的金属手杖，像个盲人般轻点着前方。

这是微型探测仪，它会将周围的地形信息通过无线传输入雾视镜，将路线‘概念化’，形成具象化的画面。同时搭配雾视镜本身的热感应，能够让人的视线恢复到正常水平，只是视物明显模糊不清，长此以往会造成重度近视、散光等视力问题，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温小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她是突然变得行为诡异，好像得了精神病的吗？

不，她的行为改变是渗透式的、是潜移默化却有规律可循的。

大概是从她某天日常招呼中夸了句宋千夜脸上的美人痣开始——温小雯知道她不喜欢和人靠太近，所以两人交往一直很有边界感，而一个有重度近视和散光的人，却隔着几米远突然注意到她脸上长了颗美人痣。

或许大部分人都不会在乎，可宋千夜注意到了，她默默的观察自己的室友，小到从她不再总是摸索着寻找自己的近视镜，大到明明对辣椒过敏的她可以若无其事的吃下小米椒。

就好像你朝夕相处的人，渐渐的、隐秘的、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西，替代了。

宋千夜不知道自己的室友变成了什么，总之不是曾经温小雯。

可惜，还没等宋千夜采取下一步行动，她就死了，诡异的死在宋千夜面前，死后她浑身血肉都以不正常的速度腐烂，短短一刻钟就已经看不出‘人’的形状了，只能说是滩肉糜。

这不正常。

宋千夜慢吞吞的走在浓稠的雾里，周遭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了所有色彩，失去了清晰的轮廓与边界，在这死寂弥漫的灰白里，黏腻的雾包裹着她，她只能听到自己如坠在液体中的厚重呼吸声。

她平静的想。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排雷

本文是废土、赛博、神学、基因论与克苏鲁结合的反乌托邦世界观，如果说地球是个死寂的末日废墟，那么赛塔博就是个疯癫暴力的超现实大都汇。

这里有追求极端义体化的机械迷恋；有沉迷电子hard drug的瘾君子；有释放原始**的一千多种xp......

我知道这是个很大胆的尝试，我的剧情不够爽，主角不够苏，甚至可能会被骂。但世界观不代表主角与作者的三观，我们反对混乱的社会，反对极端资本主义，反对去人性化的世界。

在此之上，为大家献上我心目中的赛博朋克，不夜的自由之都——

欢迎来到赛塔博2199！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余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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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假如给你三天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