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阮祁宁拉开门，轻声说。
安语响一言不发，跟着他走进了房间里。
“我可以解释。”阮祁宁把手机打开，点进那条热搜。
“第一张图的聊天记录，子虚乌有，纯粹是P的，你看这上下两个时间点都没有P到对准。第二张图是真的，但‘冬天懒懒的风’并不是哪个女生，而是长风，他喜欢用女号，说比较好看。那几次游戏记录也不是什么赛前带妹，是他要测试我的实战状态，所以才会在六进四的比赛前夜进行。”
一口气说完，他抬头看着安语响。
可安语响的表情却仍然是严肃甚至带着情绪的。
“你不相信我的解释？”阮祁宁问。
安语响把手机接过来，点开那段静音的视频。
“相信，但我想再听你解释解释这个。”
阮祁宁睫毛微颤，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也是他面对延延时一直不开口的原因。
要怎么解释呢？承认在谈恋爱，承认视频里正跟他打电话的人就是他对象，还是直接承认对象就是安语响？
阮祁宁真的很想逃避。
安语响一字一句缓缓说：“没关系，你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来替你解释。”
“这段直播录屏发生在我刚来GUTG基地的第一天，当时你拦着我，不让我去你房间，还记得吗？”
阮祁宁当然记得，那天他为了凑足整一个小时的有效直播时长，所以只是关了静音，没有直接下播，没想到被有心人录屏，成了污蔑他职业道德的工具。
见他沉默，安语响微笑道：“忘了也无所谓，我还可以给你讲一些其他事情。”
他的眼神冷冽无比。
“那天，我和我女朋友打了一次语音，她说她肚子疼，要我陪陪她。也是我蠢，想了这么久才想起来，她说的那些话，跟你这段静音录屏里的口型，竟然每一句都对得上。”
安语响笑意丝毫不减。
阮祁宁却如坠冰窟。
“还有一次，我和我女朋友视频通话，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美丽大方，温婉娴静，当然，最衬她的还是肩带上那朵蓝色玫瑰的设计。”
安语响抬起手，轻轻拂去阮祁宁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将他藏不住的慌乱尽收眼底。
“现在看来，你这个身形，倒是跟我女朋友相似得很。”
气氛已然凝固，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一阵风，把半敞开的门关了过去，发出“砰”的一声，阮祁宁也跟着颤了一下。
安语响却还不肯放过他，一步一步向前逼近，将他困到了小沙发边缘。
“不止是身形，你的样貌，你的习惯，竟然都有她的影子。”
轻轻挑起阮祁宁的下巴，安语响仔细端详。
一双清浅的眼，两弯俊秀的眉，鼻梁直挺，唇形精致，与记忆中齐菱的面容渐渐重合。
“果然，像极了，怎么我以前没发现呢？”
阮祁宁别开脸，试图躲过他的质问，却被安语响强硬地掰了回来。
“不敢看我？”
安语响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下巴传来疼痛，阮祁宁只能抬眼直视他。
“你快向我解释，为什么你对方辰仕演我和延延的事情了如指掌，为什么你的手机置顶刚好就是我女朋友，为什么和你认识的常朝阳会出现在我女朋友的学校里。”
他顿了顿，笑意收敛，然后突然拔高声音：“再解释解释，为什么阮祁宁和齐菱的名字，听起来仅仅只有一字之差！”
屋子里灯光昏暗，两人距离极近。
呼吸相接带来的压迫感让阮祁宁快要喘不过气来。
安语响的眼神里满是质问和嘲讽，阮祁宁恍恍惚惚能看到自己倒映在他瞳孔里无助可怜的模样。
呵——
都是他自找的，报应不爽。
安语响狠狠地将阮祁宁摔进小沙发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串他已经能熟练背下的号码。
片刻之后，悠扬的铃声响起，来自于安语响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属于阮祁宁的手机。
而这段手机铃声，安语响非常熟悉。
是他最爱的那首情歌，也是他在阮祁宁的首播活动上，与他合唱的那首情歌。
“阮祁宁，我给我女朋友打电话，你的手机却响了。”
安语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阮祁宁。
此刻的阮祁宁十分狼狈，双目失神，下巴被捏出明显的红印，细看还会发现他在微微颤抖着，虚弱得仿佛连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被迫接受一切审判。
“还不肯告诉我实话吗？”
手机铃声持续在响，最后自动挂断，屋子里又恢复了难熬的寂静。
分分秒秒都是心痛，阮祁宁实在承受不住。
他轻笑一声：“实话？实话你已经猜到了。”
安语响把两部手机全都扔到小沙发上，猛地提起阮祁宁的衣领。
“我要你亲口说！”
“好，我告诉你。”
望着他凌厉的双眼，阮祁宁明白，自己已经无处可藏，他只能将压在心底许久的秘密和盘托出——
“齐菱就是阮祁宁。”
七个字，明明波澜不惊，明明早就猜到，可真正落地的那一刻，还是像巨石一般狠狠砸在安语响心上。
松开手，他自嘲一笑。
“好，很好，非常好。”
这网恋谈得，果然没有意外。
女朋友变成了男朋友，他就像个小丑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年多的痴心真情，到头来却连最基本的性别都是错的，这世上还有比他安语响更蠢的人吗？
“两年前，我在屏幕里看到了你的比赛，所以喜欢上你。在你退役之后，我想办法鼓励你、陪伴你，这些都是真心的。之所以用女号和你说早安晚安，是怕你会觉得来自陌生同性的问候太冒昧，想着熟悉之后再说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的，竟然不敢告诉你我是一个男生了。”
“我骗你说我在哈尔滨读书，是因为我害怕距离太近你想见我，而我找不到理由拒绝。常朝阳是我高中同学，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他替我收了你送去的东西，但你所有的心意我都能感受到。”
“这两年以来，我从来没有存着骗你感情的心思。我是想跟你坦白的，可我知道你的性取向一直都是女生，肯定接受不了我，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阮祁宁的声音微微颤抖。
安语响抬起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停，我不想听你这些煽情。回想起之前的每一次交流，每一次相处，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傻逼。”
字字冰冷无情。
是预料之中的反应。
可哪怕早已做好准备，阮祁宁还是无法抵挡直达心底的悲戚。
“不是你傻，是我骗得太用心了。”
初中的时候，阮祁宁沉迷二次元。
为了出cos他认真学习化妆，逐帧分析动漫人物的动作和性格表现，甚至发现自己有伪音的天赋。
cos妆大多夸张，习惯养成之后，即使化日常妆，也会跟本来的面貌有比较明显的不同。
不怪安语响没认出来，怪只怪一切都刚刚好。
一切都刚刚坏。
“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我对你是认真的，过往两年也是真实存在的，你能给我机会让我想办法弥补你吗？”
这句求和的话汇聚着阮祁宁所有的勇气。
他从来不敢想安语响得知真相后会直接接受他，所以他不仅要向他道歉，还要大胆地向他示爱。
努力争取并不丢人。
他只害怕安语响连机会都不给他，还要指着他的鼻子骂同性恋真恶心，然后扬长而去。
可人生呢，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安语响说：“别，我不需要。你让我觉得我像个笑话，我现在很恨你。”
“恨”这个字过于正式，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化了阮祁宁的血液，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比刚才看起来还要狼狈几分。
他强撑着笑意，问：“我们的冠军之约呢，你也不在意了？”
“建立在欺骗之上的约定凭什么作数？至于冠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算你拿到了冠军，也不会是我的。”
安语响这是要彻底割席的意思。
阮祁宁千方百计地保守这个秘密，就是担心会出现现在的情况。
可GUTG无论获得什么成绩，都有安语响的心血，凭什么要因为他的过错，把这一切全都舍弃？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安语响，再给我几天时间，先别离开GUTG。等总决赛落幕以后，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可以吗？”
阮祁宁的语气里充满了祈求，他想替安语响去争夺那个早就应该属于他的冠军。
安语响只觉得好笑。
“别拿这个当借口。”
捡起小沙发上自己的手机，他点开微信，当着阮祁宁的面将“Pray”和“冰淇淋”两个号通通拉黑，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阮祁宁的电话号码也扔进了黑名单里。
要不是因为登《梦影决战》需要用电脑，只怕游戏里的好友也会被安语响一次性删个干净。
“我跟GUTG的合约还在，所以我会准时来上班下班，不劳你操其他的心。阮祁宁，你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耍了两年，这个仇我不会忘。”
丢下这两句话，安语响转身就走。
被强撑着力气站起来的阮祁宁一把拉住手腕。
“你不能走，当初是你跟我说的在一起，是你没有问我性别就表白，凭什么只怪我？我不求你跟我继续在一起，但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仇人？”
如果这个时候安语响回头，他会看到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
可他却施力甩开了阮祁宁。
“滚。”
这个字比“恨”字的残酷也是当仁不让的。
阮祁宁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安语响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一滴泪落下，世界仅剩朦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