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斩草除根-2

遇见西门判的事不过是插曲,陆行舟缓了缓心神,戴好帷帽,跟宁归柏继续往燕归堂的方向走。

来到燕归堂,门口守着的人还认识陆行舟,听陆行舟说要找吴家兄弟,他摆摆手,就把陆行舟放进去了。宁归柏见陆行舟跟守门人都能谈笑自如,寒暄几句,约着有机会一起去吃饭,便皱了皱眉,不高兴地想,陆行舟怎么对谁都这样。

陆行舟只找到了吴非吾,他先简单介绍了宁归柏,才笑着问:“怎么不见锁愁兄,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吗?”

吴非吾对宁归柏点了点头,他当然听说过宁归柏,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人物,不过他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对宁归柏笑了笑,问:“宁少侠,介意让我们单独聊聊吗?”

陆行舟没有反对,于是宁归柏面无表情地出了门,跃到屋檐上坐下。

陆行舟说:“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吴非吾敛了笑容:“也不是什么坏事,甚至说是一件好事,就是我哥成亲了,他跟嫂子搬去外面住了,只有在练功的时候会回来燕归堂。”

陆行舟一想就明白了:“你吃你嫂子的醋?”

吴非吾说:“我能不吃醋吗?我跟我哥形影不离二十多年,现在来了个嫂子,我们就……我也不是希望他跟我一样,一辈子都不成亲生子,但是,小舟,你懂我的感觉吗?”

“我明白。”举个类似的例子,他也不希望爸爸妈妈会有新的孩子,虽然新的孩子也会是他的亲人,但就是希望爸妈只有自己这个孩子,“锁愁兄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三个月前。”

“嫂子是?”

“一个书香门第的姑娘,我哥在街上见到的,一见钟情不可收拾,本来嫂子没看上他的,但哥死缠烂打痴心不改,用真心打动了嫂子。他两就成了。”

“他是什么时候搬出去的?”

“成亲前一天。”

“你有想过跟他们一起住吗?”

“没有。我不想跟他们一起住,我觉得那只会让我更难受。”

“已经三个月了,你还是不习惯,对吗?”

“我怎么习惯。三个月跟二十多年比起来,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对此,陆行舟也没什么办法。事实就是事实,吴锁愁也是活生生的独立个体,不是依附于吴非吾存在的,他不能被责怪,当然吴非吾也没做错,他只是难受,难解。

陆行舟说:“你这样,不太像我认识的非吾兄。”

吴非吾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我会这样。当初哥跟我说嫂子答应嫁给他的时候,我还为他的幸福感到高兴。但第二天我就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陆行舟太了解吴非吾了,所以说不出“要不你也成亲吧”这样的话,他想了想:“往好处想,你和锁愁兄还是能每日见上面,不是吗?”

“现在是。等孩子出来之后就不一定了。”

“嫂子有身孕了?”

“对。”

陆行舟沉默,对吴非吾来说,如果他不快点“习惯”这样的生活,等吴锁愁的孩子出世之后,他的难受会只增不减。

吴非吾说:“第一个月的时候,我是这么跟自己说的,没关系的,我和哥是最亲的亲人,哪怕他娶一百个妻子,也没法改变这一点。但我没法坚信,我们虽然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嫂子和孩子还能陪他过四五十年,我们真的会是最亲的亲人吗?永远不会变的那种。我不能确定了。唉,这不是我应该想的事情,我也不喜欢自己想这些,我不是这样的人啊,小舟,想这些让我感到的不只是难过,还有烦躁,我厌烦这些想法,分斤掰两,比较来比较去,太执着,太不潇洒,太像个人了。”

陆行舟说:“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锁愁兄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你可以多跟我说说话,如果这会让你好受些。”

“当然会,其实我很想你。今天你来找我,我很高兴,其实前几天我就有预感你会来,你果然来了。”

陆行舟笑起来:“这么久不见,你还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啊。”

“不能叫未卜先知。”

“那叫什么?”

“心有灵犀。”

两人对视一笑,找回了许久以前的感觉,不着眼什么大事,没什么烦恼,每天在清风明月中谈谈笑笑,多好。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的,人终究要回归孤独。”陆行舟看了眼屋外的宁归柏,“不过,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过这么深的情感联结,所以才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吴非吾说:“你说得对,人确实是要回归孤独的,你没有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活着,就是会有很多这种时刻,‘没有想到’的时刻。”

“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我感觉你……”

“我怎么了?”

“少了些灵动,多了点惶然和哀伤。”

陆行舟说:“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在江湖上游历了一圈,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变沧桑了也不奇怪吧。”

“你才二十一岁。”

“你也差不多。”光脚的别说穿破袜的。

吴非吾说:“说真的,你经历了什么。我最大的经历就是我哥这件事,其它的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小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陆行舟沉默许久:“我爹去世了……是我以前的朋友做的。”

“什么?”

“没错,就是让你震惊的那样。”

“你……”

“我没事,过去挺久了,已经一年多了,伤口愈合得差不多。只是每次想到他的时候,这里就会有点痛,还会责怪自己,为什么要交那样的朋友,为什么不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也想责怪他,为什么要对那人这么好,为什么那么信任人,为什么不好好保护自己。但也不会想太久,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远的路要走,沉溺悲伤改变不了过去,向前看才能过日子。”

“小舟……”

“非吾兄,不要想着安慰我,我真的没事了。我跟你说说别的事吧,我现在的武功进步了许多,说不定已经超越你了,不过你也不在意这些。对了,你知道那件事吗?”

没头没尾的来这么一句,吴非吾一头雾水:“什么事?”

陆行舟做了会心理建设,才说:“倪玉峰被杀的事情。”他还是没法坦诚自己“男扮女装”事情,除非对方早已知晓或者抛出疑问,陆行舟想,这也不是非说不可的事情,如非必要,他确实不太好意思说。

吴非吾说:“知道。我还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

“你听听就好,不一定对。”

“好,你说吧。”

吴非吾压低了声音:“我怀疑倪玉峰是郑兄杀的。”

“什么??”陆行舟惊得险些站起来。

吴非吾说:“当然也可能不是,这只是我的怀疑。”

陆行舟抠着桌子边:“为什么会这么想?”

“其实也没什么真凭实据,就是一种感觉。倪玉峰被杀的消息是郑兄告诉我的,他跟我说这事的时候,太镇定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陆行舟觉得有点扯:“可是他本来就是很镇定的一个人啊。”

“不是那种波澜不惊的镇定。怎么说呢,是那种胸有成竹的镇定,还有隐不可察的快意。不过还是那句话,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所以你听听就行,不必放在心上。”

陆行舟默默记住了此事。说到郑独轩,他也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了,想见到他么?陆行舟给出的答案是否定,记忆之事,是一根拔不掉的刺。

吴非吾不知道他们的事情,说:“诶,郑兄现在也在燕归堂,你要跟他见一面吗?”

陆行舟摇头:“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改日你我一起去看看锁愁兄,好不好?”

吴非吾说:“别改日了,就明日吧,明日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那就明日。”

“好。”吴非吾起身送陆行舟,他看见屋檐上静坐的宁归柏,打趣道:“他是欠了你什么吗?怎么像个护卫那样一直盯着。”

陆行舟扶额:“说反了,不如说我欠了他什么。”

“你欠了他什么?”

“一命之恩,也算不上,半命之恩吧。”陆行舟死不了,所以宁归柏也不算真的救了他。有没有他,说真的区别不大,所以陆行舟也没有特别浓烈的要报恩的冲动。

“你们一直待在一起?”

“也没有一直,他救了我之后我们才结伴的。”

吴非吾说:“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我是说武功。”

“我知道。”

吴非吾瞥了宁归柏一眼,低声说:“倘若他别有所图——你若是不想跟他牵扯过多,还是早点跟他分开吧。”

陆行舟没当回事:“我有什么好图的,他什么地方不比我强,除了情商,哦他也不是没有情商,怎么说呢,他是不愿意有,也不对,他是不屑于有……怎么说怎么怪,算了,反正我真没什么好图的。”

“谁知道呢。”吴非吾跟宁归柏对上了视线,马上意识到他能听见,但察觉不出什么恶意。他没再说什么,只拍了拍陆行舟:“我就不送了,明天见。”

陆行舟点头:“明天见。”

回客栈的路上暮色降临,陆行舟和宁归柏在馄饨铺里填肚子,陆行舟观察着宁归柏的神情,奇怪地想,被冷落了大半天,他居然没有不高兴。这可真不像宁归柏啊。于是陆行舟就这么问了。

宁归柏说:“你跟他待在一起,很放松,很高兴。”

陆行舟说:“所以?”

“你高兴,为什么我要不高兴?”宁归柏抬头看了陆行舟一眼,没等到答案也不甚在意,低头继续吃馄饨。

陆行舟勺里的馄饨跳进汤里,他又将馄饨捞了出来。

结账出门之后,宁归柏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反正你最后都要跟我走。”主语调换也行。

陆行舟跟在宁归柏的身后,一脚踩着月光一脚踩着他的影子走,突然有点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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