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贞路四号的碗柜里,空气是凝固的、陈腐的。灰尘在从门板缝隙挤进来的、唯一一缕惨白光线中舞蹈,最终落在蜷缩在薄毯子上的哈利·波特身上。十一岁的骨架硌着坚硬的地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混合着旧鞋油、樟脑球和某种更深层霉味的窒息感。达力表哥那双肥大的旧运动鞋,散发着汗水和橡胶的臭味,几乎顶在他的鼻尖。
外面客厅传来弗农姨夫粗重的嗓音,伴随着电视里赛马的喧闹和佩妮姨妈对达力“再吃一块小甜饼”的溺爱声。哈利闭上眼睛,努力忽略胃里因晚餐只有半碗冷汤而发出的咕噜抗议。今天下午的“蜘蛛事件”又让他付出了代价——达力和他的狐朋狗友皮尔、莫肯把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塞进他的衣领,看着他惊恐地蹦跳,然后哈哈大笑。哈利情急之下只想让它停下……结果那只蜘蛛不是被踩死,而是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离莫肯的鼻尖只有一寸,时间长得足够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哈利自己。
结果?弗农姨夫咆哮着“怪胎”、“不正常”,把他像扔一袋垃圾一样丢回碗柜,并宣布关禁闭直到“那些邪门歪道从他骨头里消失”——通常是三天,或者直到达力忘了这件事。
哈利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额头上那道闪电形的伤疤。它偶尔会带来一阵细微的、针扎似的刺痛,尤其是在他情绪剧烈波动或者……像蜘蛛悬停那种事发生之后。他总觉得这伤疤下藏着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东西,一个德思礼家深恶痛绝、他自己也模糊恐惧的秘密。
突然,碗柜外佩妮姨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弗农!快看新闻!”
电视的声音被调大了,一个女主播严肃的声音穿透门板:“……持续监测到英格兰东南部上空异常强大的能量聚集,气象学家无法解释其成因。这种前所未见的‘风暴云’呈现出诡异的漩涡状,伴有强烈的电磁干扰和不明闪光。萨里郡小惠金区及周边居民被建议留在家中,锁好门窗……”
哈利的心跳漏了一拍。小惠金区?就是这里!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不是因为恐惧风暴,而是……一种奇怪的、低沉的嗡鸣似乎正从地板深处传来,细微地振动着他身下的木板,与他额头的伤疤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那刺痛感又来了,不再是针扎,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悸动。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尖冰凉。
客厅里,弗农姨夫的咆哮盖过了新闻:“该死的!又是那些怪事!佩妮,把门窗都锁死!达力宝贝,快到妈妈这里来!那个小子呢?把他锁紧点!别让他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沉重的脚步声逼近碗柜,一把大锁“咔哒”一声落下,彻底隔绝了最后一点光线和外界的声音,只剩下哈利自己急促的呼吸和那越来越清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
哈利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不是因为弗农的咆哮,而是因为那光芒,那嗡鸣,那伤疤的拉扯感…它们混合在一起,在他心底激起的不是恐惧(虽然恐惧确实存在),而是一种原始的、令人眩晕的亢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被禁锢了太久的东西,正被这外界的巨大力量疯狂地搅动、唤醒。
那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猛地拔高,变成一种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尖啸!整个女贞路四号剧烈地摇晃起来,碗柜里的旧鞋盒噼里啪啦砸落在地,灰尘呛得哈利无法呼吸。弗农姨夫在客厅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断似的惊叫,佩妮和达力的哭喊被淹没在房屋结构发出的恐怖呻吟中。
轰——!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仿佛天空本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刺眼到足以穿透紧闭窗帘的强光瞬间爆发,将碗柜门缝里渗入的微光变成了灼目的白昼!哈利的伤疤剧痛起来,不再是针扎,而是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摁了上去!他忍不住蜷缩得更紧,手指死死抠住额角,发出无声的嘶喊。
就在这极致的光与音的狂暴中,哈利感到自己身体里那股一直被压抑、被德思礼一家斥为“怪胎”的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了!
不是悬浮一只蜘蛛的小把戏。这次是彻底的、失控的洪流!
他身下坚硬的木板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碗柜——连同里面所有的杂物——开始剧烈地、离奇地震动。不是房屋的摇晃,而是碗柜本身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抓住的盒子,疯狂地左右甩动!哈利被抛起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滚落在地。旧运动鞋、破毯子、掉落的盒子在他周围疯狂飞舞,如同被卷入了无形的龙卷风中心。
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变轻了。不是错觉,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离开地面!那股力量托着他,拽着他,要将他像一片羽毛般吹向碗柜的顶板!他拼命想抓住什么固定自己,但手指所及之处,一切都在疯狂旋转、上升!
“停下!停下!”哈利在心底绝望地呐喊,恐惧终于压倒了那股奇异的亢奋。他不要飘起来!他不要被弗农姨夫发现他又在“搞鬼”!这感觉比蜘蛛悬停可怕一万倍!
碗柜外,德思礼一家的惊恐达到了顶点。房屋的震动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恐怖的尖啸和强光余威仍在。弗农姨夫粗重的喘息变成了惊恐的抽气:“老天爷…那是什么动静?…碗柜!声音是从碗柜里传出来的!像…像有一群发疯的老鼠在里面拆房子!”
佩妮姨妈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弗农!锁!锁在震动!它…它在发光!” 她指的是那把刚刚落下的、黄铜制的大锁。此刻,锁身正发出一种诡异的、暗淡的红光,并且伴随着哈利碗柜里传来的震动频率,疯狂地高频震颤着,发出“嗡嗡”的蜂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内部的力量崩碎!
达力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身躯缩在沙发角落,指着碗柜门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怪…怪物!怪物要出来了!爸爸!打死它!”
弗农姨夫的脸由红转紫再转青,巨大的恐惧压倒了愤怒。他抄起壁炉旁沉重的拨火棍,像举着一根脆弱的木棍一样对准那扇疯狂震动的碗柜门,手臂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不…不准出来!听到没有!我警告你!待在…待在里面!”他的声音毫无底气,只剩下色厉内荏的恐慌。
碗柜内,哈利感到自己快要被那股失控的力量撕裂了。他的身体离地已有几英寸,头发根根竖起,破烂的T恤鼓胀起来。周围的杂物悬浮在空中,如同被冻结在无形的琥珀里。旧血油罐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那低沉的嗡鸣与外界风暴的余响、锁头的蜂鸣、他额头的剧痛以及体内奔涌的力量完全共鸣在一起,形成一个毁灭性的和弦,在他狭小的牢笼内激荡、膨胀!
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死死按住剧痛的伤疤,在极致的混乱和痛苦中,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这扇门,这把锁,这令人窒息的碗柜…它们困不住这力量了!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了!是他?还是这风暴?还是…他伤疤里那个模糊的、冰冷的秘密?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吞噬或炸裂的瞬间——
嗡——————
一声悠长、沉闷、仿佛来自远古巨钟的余音,穿透了房屋,穿透了风暴的残响,也穿透了碗柜内狂暴的能量场。它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和权威,如同无形的巨手轻轻按在了沸腾的锅盖上。
哈利体内那狂暴奔涌的力量猛地一滞,仿佛被冻结。悬浮的杂物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在他身上和地板上。他身体一沉,“咚”地一声重重摔回冰冷坚硬的地板,肺里的空气被狠狠挤出,眼前金星乱冒。
碗柜外,锁头那诡异的红光瞬间熄灭,剧烈的震颤也停止了,只剩下一点余温在冰冷的金属上散去。客厅里,德思礼一家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粗重惊恐的喘息声。
风暴似乎…过去了?至少那撕裂天地的尖啸和强光消失了,只剩下普通的风雨声敲打着窗户。
哈利蜷缩在黑暗和狼藉之中,浑身疼痛,精疲力竭,心脏仍在狂跳。他大口喘着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薄薄的衣衫。刚才那恐怖的力量爆发,像一场短暂而剧烈的噩梦。但地板上散落的杂物、身上被砸的疼痛,还有额头上残留的、如同被灼烧过的深刻痛楚,都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碗柜的门板外,传来弗农姨夫惊魂未定、却又强压着恐惧重新升腾起的愤怒咆哮,声音比之前更加扭曲和恶毒:
“小子!你…你刚才在里面干什么?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该死的怪胎!你休想再装傻!等天一亮…等天一亮我就把你…” 他后面的话被牙齿打颤的声音和佩妮压抑的啜泣淹没了。
哈利没有回答。他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冰冷的黑暗里,手指再次抚上那道滚烫的伤疤。这一次,除了剧痛残留的悸动,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确信。
那风暴不是冲着小惠金区来的。它是冲着他来的。这碗柜,这锁,这德思礼一家令人窒息的“正常”世界……它们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牢笼,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有什么东西,已经找上门了。而他身体里沉睡的东西,也已被彻底惊醒,再也无法假装不存在。黎明之后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弗农姨夫的“处理”,而是某种更庞大、更未知、更彻底改变他一切的命运开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