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不佩服星寰的料事如神,司马懿真的来请我了。
我在城外自己的军营里忙碌了两天,把军中大小事务理顺,还要承担起防范的责任,派出细作探查蜀军动向。现在有了荜红棘和他的荆楚兵,我如虎添翼,再不用忌惮诸葛亮的南蛮兵,甚至可以骄傲地说,同等条件下,南蛮兵不是荆楚兵的对手。
江陵军队的出现也从客观上刺激了中央禁军。双方起初谁也不服谁,但禁军眼见给自己吃了大苦头的南蛮兵在荆楚兵面前丝毫占不到便宜,又见荜红棘他们各个勇武精悍,便不敢看轻。而我有了江陵旧部,显然更倾向于安排自己人做事,禁军迅速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是有可能被我弃用的。
因而禁军的将官们迅速对我转变态度,变得毕恭毕敬,甚至主动围着我打转。我知道他们的心思,一面暗中感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面安抚他们不用担心我厚此薄彼、区别对待,只管好好把我安排的事情做好。真到两军对阵时,我不会给他们穿小鞋,也希望他们能信任我。
司马懿在第二天傍晚派人来请我和禁军的将领进城赴宴,算是迟来的接风宴。安排好城外营地的防卫工作,我带着四个禁军高级军官还有星寰,擦着天黑入城来到司马懿临时驻扎的府衙。
战时条件艰苦,一切从简,这场接风宴自然也不例外。司马懿只简单准备了些菜肴,没有备酒,更没有准备助兴的歌舞,只有司马昭和石苞作陪。几个人在府衙的正堂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就算是接风洗尘了。
要说司马懿不愧是司马懿,那几个禁军将领在他面前,甚至不用他展露什么威严、说几句重话,个个都跟孙子一样。看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曾经与司马懿有过交集,似乎颇以此为荣。
司马懿的态度却只是稀松平常,并不热络,倒是一直在给我抬轿,夸赞我随机应变、勇武多谋,说这次要如何击退蜀军全都仰仗我云云。
反正一顿饭吃得挺累的。司马懿有意要化解“二将并立”局面的尴尬,也是在卖我人情,同时也在确保整体指挥系统不能出问题。面对诸葛亮,我们有任何差池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接风宴在戌时结束,司马懿让禁军将领们先回城外驻地,将我和星寰留了下来,让司马昭带我们进内堂。
我见这架势,知道他要与我说要紧事了。不过他没避讳星寰,颇让我有几分意外。
关门落座,连石苞都退了出去,守在外面。屋内只剩下司马懿父子、我、还有星寰,气氛有点微妙的紧张感。
司马懿淡淡道:“让叔权受累了。不过事关紧要,不便让太多人知晓。希望叔权体谅。”
我忙行礼:“不知司马将军有何吩咐,末将定会谨守军纪。”
他淡淡点了下头,目光瞟了一眼星寰,沉声道:“叔权入城已有三天,对这永安城的现状作何看法?”
我想了想,据实回答:“末将这两日忙于军务,并未有闲暇仔细观察城内近况。只觉得似乎比起之前萧条不少,民心恐惧。不过毕竟围城已两月有余,难免如此。”
司马昭似乎终于忍不住开口:“叔权哥有所不知,这两个月的围城何其凶险!若非父亲命大,险些便要守不住永安城了!”
我闻言吃了一惊。司马懿淡淡呵斥:“莫要惊惶。为父不死,乃是天佑大魏,先帝庇佑。”
他又转向我:“诸葛其人,着实不可小看。”
在他们父子的交替叙述中,我终于得知了两个月来城里到底发生了何其惨烈的变故。
司马懿并没有被蜀军打得措手不及,实际上他是做了准备的。他跟我一样,预判诸葛亮会尽快、并且尽全力尝试夺回永安,因而从我走后便开始备战,梳理了城内的人口户籍,安抚百姓民心,笼络大族富户。除了少数拒不投降的将官不得不处死,愿意降的都接收了。士兵愿意返乡的,也发给盘缠,任凭离去。
因而城内起初迅速安定下来,城墙工事的修补也有条不紊的展开。等诸葛大军兵临城下,先前在永安之战中被我的炸药损毁的城墙城门已经修缮一新,加上司马懿有意囤积粮食物资、遣散蜀军俘虏,守城战可以说是在他从容不迫的应对中开始的。
“其实城内并不缺粮食。可不知从哪里传出谣言,说城中存粮只够供应守军支撑两个月,还说父亲下令只管军队、并不保证百姓口粮,导致城内民心骚动。”司马昭恨恨地说,“围城之前,蜀军间谍便早已混入城中!”
司马懿的冷淡神情丝毫不改:“永安被西蜀经营日久,人心向西,仓促难改。我虽然有所提防,无奈还是防不胜防。”
我听了这话,心里忽然产生一丝奇妙的预感,不由地看了一眼星寰,见他神情淡淡、低头不语,仿佛置身事外,我便试探着问司马懿:“将军的身体……可还好么?”
但见司马昭顿时露出恼恨的神情,而他的父亲只是轻轻抬了抬眉头:“叔权果然敏锐。确如子上所言,我险些不能与叔权再见。”
说罢,他缓缓解开外袍和里衣。我心里一阵尴尬,要不是心中有所预感,真想大喊“你干什么!”
司马懿当然不是要□□我,我也早觉得他消瘦憔悴得不同寻常。里衣之下被厚厚纱布包裹的胸膛解释了一切。
司马昭虎目含泪,愤然道:“城中几户大族联合,请我父亲前去宴饮,说要捐赠军资、协防城池。父亲欣然前往,万万没想到他们在宴席上设下埋伏,想要行刺父亲!”
“若非子上和仲容勇猛,拼死力救我出来,拍是要愧对先帝、愧对陛下,也让叔权你笑话了。”司马懿接道。
司马昭声音更低:“可还是令父亲身受重伤……”
星寰忽然在此时开口:“小将军不必自责。司马将军既然逃过此劫,自是天命护佑,也是大魏朝之幸。”
我听了他这话,忽然感到一阵讽刺,原本被司马父子带过去的同仇敌忾之情也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一般清醒过来。
我盯着司马懿追问:“不知将军如何追查此案?”
他冷冷回答:“当日设宴的几家尽数下狱、家产罚没。严刑之下自有人供述,他们与蜀贼的联络从未中断,也一心期盼蜀军能早日夺回城池,将我们这些魏**队赶走。”
我沉默片刻,放弃了追问那几户人家最终下场的念头。因为不用问,他们一定是被灭族了。司马懿不可能留着他们,换了我也不大可能。
我想起了刘权,想起了刘权和他那个怀了身孕的歌伎情人,想起了他们在被处斩那一刻的怨恨和不甘。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我想保护我爱的人、守护我想守护的立场,那就必然会伤害另外一些人和另外一些立场。
我再看司马懿时,脑中已多了几分冷静和清醒。我佩服他的镇定,敬畏他的手腕,也完全赞成他的处置。可我清醒地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我与司马懿必有一战。我不能对他投入太多的共情。
不过我现在还是很庆幸司马懿劫后余生。毕竟目前来说,大魏还不能失去他。
星寰忽然对着司马懿行了一礼:“予不才,略通医道。不知司马将军可否愿意让予为将军看诊一下伤处?”
司马懿爽快点头:“星先生的医术,本官自然放心。劳烦先生了。”
我略尴尬地看着星寰为司马懿解开绷带,小心查看伤口,不知为什么想起了曹丕。曹丕驾崩前,星寰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地服侍了很长时间。以曹丕的风流性子,我不相信他会没有试过对星寰下手。
解开绷带,我才发现司马懿的伤比我预想的更严重。他伤在胸口正中,伤口是竖着的,创面并不大,但一看就知道有一定的深度。刺杀者应该是想对心脏下手、一刀毙命,被他侥幸避开,刺偏了。
饶是如此,这也是足以致命的重伤,难怪他会如此憔悴。能在三军、在我和禁军将领们面前表现如常,足以让我佩服司马懿高超的忍耐力。
星寰小心地按压伤口周围,司马懿发出轻声闷哼,显然是伤口还疼。我和司马昭都很紧张地看着星寰的动作,见他检查片刻后,抬头看向司马懿。
“将军的伤已经没有致命危险,但要痊愈却不容易。伤口太深,内里无法上药,只能等待自愈。未曾伤及心肺大脉,也未造成感染炎症,已十分难得。将军果然是天命之星。”
司马懿淡淡回应:“先生谬赞了。本官只求这具身躯能为两代先帝留下的基业、为今上的江山社稷,物尽其用,略尽绵薄之力。自身生死福祸,并不十分要紧。”
我觉得送人情的时候到了,主动说:“我这次从京城出发前,陛下赏赐了一些珍贵药材。先生给司马将军好好看看,待会回营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药材,连夜送来。”
星寰点头称是。司马懿还没说什么,司马昭先激动起来,对着我和星寰连连叩拜道谢:“多谢叔权哥!多谢星先生!父亲的伤,永安的大夫已经没什么法子了,说只能养着,可一直不见大好。围城日久,也难觅什么好药,我心里正着急,这下可算是有救了!”
星寰难得语气柔和:“小将军莫要高兴太早,予只怕夏侯将军带来的药材没有对症能用的,令小将军空欢喜。予这就随夏侯将军回营清点,请司马将军和小将军耐心再等一等。”
司马懿淡淡道:“生死有命,先生方便时看看即可。”
出城路上,我问星寰:“我刚才主动说要提供药材,会不会太莽撞?”
他轻声回答:“将军做得不错,看似十分真诚。”
我心里发虚又惭愧:“虽然他是司马懿……我总不会见死不救。他的伤口应该挺深的,是不是真的很严重?”
“如予所言,不致命,但也难以痊愈,恐怕会留下旧疾。”
他忽然将眸子转向我,幽幽黑瞳宛如繁星所系的夜幕。
“若他不是司马懿,那一刀早已要了他的命。如今留下这个伤,予不会害人,却也不得不对将军道一声——恭喜。”
我顿时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心思洞穿,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却无话可说。
终将会有一战的宿命之敌,我无法否认我的确为他的受伤流血感到庆幸。
这乱世终究令我无法保持一成不变的仁善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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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一二一、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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