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习的铃声刚歇了尾音,教室里的风扇还在头顶呼啦啦转着,把四月的热风切成一片一片往人脸上拍。才四月啊,江城这个地方已经热的像炉一样了。
江逾白刚把英语课本摊开,就听见后门“砰”一声被人撞开,紧接着是道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炸进来:“同志们!本大爷顶着三十度高温凯旋归来——”
话音未落,就有后排男生接茬喊:“沈总又去抢食堂了?今天战况如何啊?”
“那必须是满载而归!”沈昭的声音裹着风飘过来,江逾白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影子“嗖”地蹿到桌旁,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被指尖勾着转了两圈,带起的风卷着点肉香扑过来。下一秒,“啪”一声轻响,塑料袋稳稳落在江逾白桌上。
沈昭抬脚勾住自己的椅子腿,往后一拽,“哐当”一声金属摩擦声里,他大马金刀地坐下,转过来时额前碎发还在滴汗,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顶,被热气蒸得皱巴巴的。“喏,刚从食堂抢的,”他用下巴点了点塑料袋,眼底闪着点邀功似的光,“肉包,还热乎呢,抢的时候差点被高一的崽子挤飞。你不会又只喝了瓶奶垫吧吧?我妈说空腹不能喝牛奶,怎么不听呢?”
江逾白伸手解开塑料袋,蒸腾的热气混着熟悉的肉香漫出来,指尖触到塑料袋内壁的温热,心里莫名软了一下。昨天在篮球场被砸时,是这双手先一步拽住了他,今天又是这双手,跑着穿过热浪,把刚出锅的包子塞到他手里。少年总是这样,咋咋呼呼的像团没头苍蝇,却总能精准地把暖意递到人心坎上。
“谢了。”他拿出一个包子,指尖捏着微微发烫的面坯,余光里沈昭正把校服外套往下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短袖校服,领口还沾着点没干透的汗渍。
“客气啥!”沈昭把外套往头上一罩,整个人缩在布料里闷声闷气地说,“帮我盯会儿老师啊,就眯五分钟……昨天熬夜补作业,天又热得要死,眼皮都粘一块儿了。”他说着往桌上一趴,胳膊肘把课本撞得滑出去半寸,“老师来了记得踹我一脚,要命的那种。”
江逾白没应声,只是低头咬了口包子。肉馅里混着姜末的香气漫开来,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滑,把早起的困倦冲散了些。身旁的沈昭已经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后脑勺顶着团皱巴巴的校服外套,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切进来,落在他露在外面的后颈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被热气熏得轻轻颤动。
这才认识几天啊。江逾白看着那截晒得有点发红的脖颈,忽然想起昨天篮球场的事。沈昭扑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风,掌心烫得像团火,把他从疼痛与懵逼里捞了回来。那时候没来得及细想,现在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这个总是咋咋呼呼的同桌,好像也并不像传闻的校霸那样不讲人情啊,反倒有点…可爱?
刚咽下最后一口包子,身旁突然“腾”地一声巨响。江逾白吓得手一抖,手里的塑料袋差点掉地上,转头就看见沈昭跟装了弹簧似的直挺挺弹起来,头上的校服外套滑到肩膀上,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
“你干嘛?”江逾白没好气地问,心脏还在砰砰跳。
沈昭揉着眼睛愣了两秒,忽然一拍大腿:“操!差点忘了正事!”他手忙脚乱地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个小塑料瓶来,瓶身上印着“碘伏”两个字。“你手腕!昨天被砸的那下怎么样了?”
江逾白这才注意到他指尖还捏着根棉签,大概是刚才急着掏碘伏时一起攥在手里的。少年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点薄茧,捏着纤细的棉签时显得格外分明。沈昭把碘伏瓶往桌上一磕,倒了点在棉签上,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睫毛上还沾着点没睡醒的水汽:“我早上特意去校医室要的,给你擦擦?免得还肿。”
阳光刚好落在他眼里,把那点水汽照得像碎星星。江逾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汗水的气息,突然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不用,已经差不多好了。”
“看看嘛看看嘛,”沈昭不依不饶,伸手想去拉他的手腕,又在半空中顿了顿,改成用棉签轻轻碰了碰他的校服袖口,“万一一直肿呢?我妈说挫伤不擦药会留疤的,到时候穿短袖多丑啊。”
江逾白拗不过他,只好把袖子往上卷了卷。昨天被球擦伤的地方已经结了层浅浅的痂,泛着点红。沈昭的呼吸顿了顿,棉签悬在半空,忽然放轻了动作,像怕碰碎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往痂片周围涂碘伏。
“嘶——”江逾白忍不住抽了口气,凉意袭来。
“疼吗?”沈昭立刻停手,眼睛瞪得溜圆,“那我轻点?”
“没事。”江逾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前一秒还睡得昏天暗地,下一秒就能因为这点小事紧张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他接过沈昭手里的棉签和碘伏,“我自己来吧,你不是困吗?再睡会儿。”
沈昭愣了愣,手里的棉签被抽走时还下意识捏了捏,半晌才“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把椅子往回挪了挪。“那你记得涂匀点啊,”他又哐当一下,趴了,扒拉着校服外套又往头上罩,声音闷闷的,“老师来了真得叫我,不然早读默写要完蛋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又埋了进去,胳膊肘还不忘把刚才滑出去的课本往回勾了勾。
江逾白低头看着手里的碘伏瓶,透明的液体里泡着根棉签,棉签上还沾着点少年指尖的温度。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混着风扇转动的声音,把教室里的热气烘得软绵绵的。他瞥了眼身旁又睡熟的沈昭,校服外套滑到背上,露出的后颈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只晒够了太阳的小狗。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瓶身,江逾白忽然觉得,转学又能怎么样呢?这个夏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至少,身边有个会抢热包子、会突然惊醒记挂着他伤口的同桌,吵是吵了点,却像杯加了冰的柠檬汽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把沉闷的日子搅得活泛起来。
他低头往自己手腕上涂碘伏,冰凉的液体触到皮肤时,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模糊的梦呓:“……包子…嗯…别抢我的……”
江逾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把碘伏瓶塞进桌肚,转头继续看英语课本。阳光在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撒了把碎金子,轻轻巧巧地落在少年们并肩的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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