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担心我？】

方子昂眼睛亮亮地迎上我，满脸的期许像是小孩子讨吃糖。

他立刻跟上一条微信。

【所以你现在很在意我？】

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冷哼了一声，欲打手语反驳，手指还没比划开，却被他的手掌一把握住。

恩？

方子昂一手捉着我的手不肯放，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屏幕展示他之前打下的字。

【打字。人多的地方打手语，你会跟动物园的动物一样被人观赏，不自在的。】

我俩坐得很近，这么近的距离却要抵着桌子发微信，颇有读书时代前后桌丢小纸条的神秘调调。

【别废话，刚才到底出什么事了？发这么大火？】

事出反常必有妖。岔开话题对我没用。

我对方子昂努努嘴，催促他快写。

哪知这家伙把手机一扔，索性两只手舒展地在后脑勺交叉，饶有意味地对我笑。

咋的？拒绝交流了？

前菜来了。

精致的冷盘，五颜六色的食材被厨师凹出漂亮的姿态，又淋上了水果调味汁，光坐着就能闻到柚子和柠檬的清香。

【请。】

方子昂礼貌地对我做了手势，随即非常自然地给自己领口扎好方巾帕子。

现在的西餐厅早不是百年前那么考究，别说没人想起塞这块帕子，就连刀叉也是消费者想怎么使就怎么使，自己开心就好。

方子昂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着实吓我一跳。

老干部该守的规矩，该摆的姿态，他一件不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给自己扎上餐巾布的样子，让人不禁联想起幼稚园小朋友开饭前的老实乖巧样。

嘿。我差点笑出声，但我没有。

憋着。

两个人安静无声吃着面前的美食，吃饭进行了一半，连餐碟都换了一次，他怎么还不回答我的问题，这可把我无聊坏了。

难道和方子昂吃饭就是这样，真的只能单纯地，吃，饭？

他嘴巴开不了口，手又腾不出来，咱两没法交流啊。

我举起柠檬水边喝边看他。

都说五官里有残缺的，会从其他几处补偿性满足。

就像盲人的听力和触觉特别敏锐，而方子昂这样从小失聪的，怕是味觉也会特别敏锐吧。

我乍一看，他还真如我所料，吃的怪认真的，只是把蔬菜叶子全都捡到一边，一个劲挑着肉吃。

小伙子，可不能挑食呀。

我探出头，看中那堆蔬菜里头的樱桃番茄，连报告都没打，直接拿叉子叉走了塞嘴里。

恩。不错，满满维生素C的味道。

这下，对面的人终于有反应了。

他面色不善，拿起手机敲了好多个感叹号。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樱桃番茄！！这是要留在最后吃的小点心！！！】

哦？

我挑衅地瞄了眼对面气鼓鼓的腮帮子，喜上眉梢。

【可它现在已经在我肚子里了呀。你有本事自己挖出来？】

我不要脸地在这段文字后，跟着发个无奈的鸭鸭表情，用手挡了挡憋了很久的笑。

“虾—小—入—泥—七—唔—藕——！！！”

方子昂没戴助听器，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叫分贝有多高。

他突然怪异地发音引来周围一群吃客的诧异，大家纷纷停下来，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窥窃。

“咳咳。吃饭吃饭。”

我讨好地拍拍方子昂的手，再抬头，目光凶狠地杀了周围一圈。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

这饭已经吃了大半，主菜都上完了，方子昂还是没有回答我最初的问题。

我皱着眉头，对他很不满。

【说不说？】

我凶他。

【初始模型要调整，大调整。】

what？！

我吓得差点把嘴里那半口柠檬水喷出来，大兄弟，你说笑呢？

这项目都进行多久了？快一半了吧？这是要拆地基呢？推翻重来？

我猛吸几口粗气，看着护栏外十二楼楼的绝佳景色。

斜对面即是新区刚落成的来福士双子楼。

远处的江边，时不时有游船开过。

正值春天，万物生长，江边的樱花跑道上两排樱花树正开着淡粉色的花朵，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树木绿植都发了新芽绿叶，放眼望去，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

刚才我还寻思着要在方子昂看不见的地方，美美拍几张自拍。

这会儿还哪有这份闲情。

【你怎么不早说。还这么淡定在这里吃饭？】

我犹豫着叹了口气，把这句话删掉，又改写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下午我回趟公司.....】

【不用。】

甜点已经上来，我的是香草冰激凌，方子昂的是焦糖布丁。

他抿着嘴干笑。

【好好吃饭。不要打扰我睡办公室前最后的享受。】

方子昂吃得优哉游哉，平日里不吃甜食，这会也舀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他对这家店的主厨和甜品师的厨艺颇为赞赏，而坐他对面的我就完全食之无味了。

难怪之前他在会议室突然发这么大脾气，我们公司与他签的合同明确期限，若是违约的话，不得赔死......

也亏他这会儿还笑得出来，换我估计现在已经头杵水泥地了。

【你点的菜，我都喜欢。谢谢。】

他乐滋滋舔了舔嘴角的焦糖汁，像是不二家经典的娃娃头造型。

【喜欢就好。】

呵呵。这会儿我也跟着笑，不过只有苦笑。

就这情况，我可怎么和我的BOSS交代。

这冰激凌，不香了。

......

......

......

饭后，方子昂付完钱，又称吃得很饱，坚持要和我饭后散步。

两人心有灵犀往樱花跑道走，倒也没多说什么。

【下午我回公司，你要不要一起？和老总聊一聊，或许可以争取些时间。】

【不要。】

跑道空旷无人，他转过身，非常自在地打起手语，对我比划道：

【你给我两周，不，十天。十天如果赶上原来的进度，夏小茹来做我女朋友，好吗？】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的恋爱脑能不能收一收！

我简直想从旁边的江里捞桶水出来，泼醒他。

【行不行嘛？这样，你就不用回公司挨批了。】

你这会倒是明白我的难处了？

【OK？可以？点点头？】

方！子！昂！

我恶狠狠地仰着脖子瞪他，气得想暴走。

【你在犹豫什么？三天三夜那件事吗？我能！我行！我证明给你看！】

【......】

身旁的樱花树迎来一阵一阵的春风，花瓣飘散开来，洒落在我俩的肩上。

【方子昂，谈恋爱好麻烦啊。如果你一定要坚持，那我给你三个月试用期考核吧，时间不能再少了。】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身旁的方子昂呆若木鸡，便拉了拉他的手，带他往回走。

【还傻愣在这里干嘛！赶紧回去搬砖！】

【等等！】

方大个把手心翻过来举起我的手，拿着手机对着十指纠缠的我们，咔嚓一下，樱花花瓣被定格在彼此的身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