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铜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宋}苏轼

夜幕降临,A市的街道上仍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也许每一个市中心都是这副景象吧!

姜骁和楚纤云正处于热恋当中,走在路上的二人亲密无间,他们的手都搂在对方身上,仿佛下一秒,便想将恋人揉入身体之中。

这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的爱情经历,使得许多人羡慕不已。

幼儿园时,他们就在一个班了,直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再到工作,仍处于同一个城市。有人会好奇,一直在一起,会不会对彼此的感情淡薄?可这对恋人仿佛是爱情的模范,不吵架不拌嘴,很快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

“纤云,下班了吗?”姜骁在蛋糕店里,边选着蛋糕边打着电话。

“没有呗,今天晚上临时有事情,可能要加班了!”电话那头的楚纤云喜怒形于声地哀叹道。

“宝贝,今天是你的生日,忘了吗?”

“啊?哦!还真忘了。”

“我买了你爱吃的水果蛋糕,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哦。”

“礼物?什么礼物?”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是我上次说的那个色号吗?”

“就是那个色号。”

楚纤云听到这话,瞬间一机灵,这兴奋劲儿吓了旁边的同事一跳。

“骁哥哥,我好爱你~~”

“现在撒娇是不是早了点?”

姜骁一边选着蛋糕,一边宠溺的笑着。

“好啦,我先不说了,一会老板该说我摸鱼了,拜拜。”楚纤云满脸洋溢着幸福,挂掉电话。

“恋爱的酸臭味!”

“杀狗了,杀狗了。”

“骁哥哥,哎呦喂,不嫌齁得慌。”

周围的同事一脸姨母笑的地着楚纤云,看着这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小姑娘。

此时,窗外天空的颜色也为之浪漫,那是一种美艳而又诡异的紫色,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这别具特色的紫光之中。

当然,正在努力加班的楚纤云和正在蛋糕店认真挑蛋糕的姜骁,自然都没有发现这诡异的紫光,他们的心中早就被恋爱填满。

灾难来的很突然,那紫色的光芒仿佛嘲笑着弱小而又狂妄的人类。

紫色代表着浪漫,而此时的紫,妖艳而又诡异,像是身着精美礼服的恶魔,正打算一口吞掉这个城市。

巨大的震动席卷整个城市,所有的东西,无论大小都被迫摇摆起来。无论是桌子上的铅笔橡皮,还是高楼大厦,没有任何物体可以处于静止状态。

大地在剧烈的晃动中裂开了巨大的缝隙,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上一秒还沉浸在喜怒哀乐中的人们,下一秒通通将情绪转为了恐慌。

哭喊声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可这些微弱的声音很快便被高楼倒塌的轰隆声淹没。

此时的姜骁正提着蛋糕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幻想着女友楚纤云见到自己后露出的甜美微笑。

可大地的剧烈晃动瞬间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四周的电线杆,楼房相继的离开它们本来所在的位置,不由分说地砸向行人。

姜骁的脑中空白了一秒后,立刻向开阔的地方跑去,可是这毕竟是市中心。高楼和高楼之间就像是亲哥们儿一样挨得很近。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着实困难了些,但好在这毕竟是室外。

他暂时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是四周的高楼一个接一个的被震垮。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可是,这并不能阻止一个接一个的硬物落在他的身上。很快,姜骁便感觉自己被一些又硬又重的东西压住,再后来,他感觉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意识沉浸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幸中的万幸是姜骁被第一批救援队发现,及时送往医院。

病床上,姜骁的耳边传来了病人的呻吟声和哭喊声,以及医生们走来走去,忙的脚打后脑勺的声音。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友楚纤云,地震时还深处19层的办公楼。他崩溃了,想要起来,可是浑身都动不了。她想喊出声音,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半点声音都冲不出喉咙。

姜骁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可就在这时,他那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人影。并不是他的眼神有多好,而是那个人影身着黑袍,在满是白色的医院中尤其突出。那人影像是一到纤细的鬼魂,在姜骁地注视下由远至近走来。

姜骁眼看见它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医生护士,径直来到自己的床前。

直至近前,姜骁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孔。那是一个又高又瘦的老头,脸上的褶子清晰可见。表情嘛,说不上慈祥,也说不上凶狠,但是一看就不像阳间的人。可伴随着视线的清晰,他的脑袋里出现了阵阵轰鸣声,那声音嘈杂不已,仿佛能将他的脑袋撕裂撕碎。很快,声音不见了,周围安静了,好似整个世界只有他和床前站着的人。

“你是勾魂鬼吗?”

姜骁说完后自己都震惊,刚才怎么喊都喊不出声呀。

“年轻人,别说的那么难听。或许我还能帮到你。”

“……………”

“自我介绍一下,”那人摘下了戴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了锃亮的光头。“坟魔,你也可以叫我老坟。”

“所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我说我能实现你一个愿望,你信吗?”坟魔用手扒拉着油光锃亮的脑袋说道。

“真的吗?”

“骗你干嘛?说吧!有没有愿望?没有我可走了。”说这话,那老头便要转身。

“坟魔先生,您能帮我找到女朋友吗?”姜骁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不是媒婆的事儿吗?”

“我的女朋友,她叫楚纤云,地震来临时她还在办公楼里,她还活着吗?”姜骁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年轻人别哭,我帮你看看。”

这自称坟魔的老头,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面小铜镜,念了念咒语,又皱了皱眉。

“死咯,死咯,死的很彻底哦。”坟魔象征性的摇了摇头。

“您不是说可以帮我实现愿望的吗?那您能帮我复活他吗?求求您了,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报答…”

“别别别,我不需要牛和马。想复活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怎么配合?”

坟魔拿着手中的铜镜挥了挥。

“看见没有,我这镜子里啊,别有洞天。”

“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我让你进到我这镜子里的世界与她相会,你只需杀她一次。”

“杀她一次?”

“嗯呢。”

“在镜子里的世界,她会疼吗?”

“废话,镜子里的世界也是世界,怎么可能不疼?不过你可想好了,反正现在你的女朋友是死透了,如果想要让她复活,你只能这么办。”

还没等姜骁回话,坟魔便拿起了铜镜,照在了他的脸上。

一瞬间,姜骁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进到了镜子中的世界。

姜骁进去后发现是个大白天,四周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再看周围人的穿着打扮,全是古人模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架空?”姜骁心里寻思着可一低头,竟看见了自己手中卧着的铡刀。他心说不妙,再一低头,见到铡刀下的囚犯。那是一名女犯人,蓬头垢面,身穿囚服,而她的模样正是自己的女友,楚纤云。

可怕的是,在镜中的世界里,姜骁是刽子手,楚纤云是囚犯。而更可怕的是,这不是砍头,而是腰斩。

“纤云,你认得我吗?我是姜骁。”姜骁弯着腰向铡刀下的人说道。

“呸,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话?”楚纤云泪眼朦胧地瞪着姜骁。

可是这再怎么也是自己从小到大青梅竹马的灵魂伴侣呀?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可是不下手那坟魔,又怎会将女友复活?

坟魔说过,在镜中的世界里人也会有疼痛感。这可是腰斩啊,酷刑啊!

下不去手,绝对下不去手。

众目睽睽之下姜骁蹲在地上,七手八脚将楚纤云的身上的绳子解了开,再然后拉着她的手,一溜烟儿冲出了人群。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有些傻眼。

“还有没有王法了?给我追。”

身后传来了暴躁的喊声。

姜骁拽着楚纤云风一样地穿过人群向外跑去,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应该跑去何方。

跑着跑着姜骁发现前方的景象开始扭曲,并且隐隐约约发现,在这层扭曲的景象后,就是自己所在的医院。

“宝贝,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我带你回家。”

“放开我,你这个疯子。”身后的楚纤云发了疯一样地大喊。

姜骁回头看去,竟发现楚纤云满脸委屈地瞪着自己,而她的腰部经出现了一圈血痕,红色的鲜血从她的腰间喷出。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叫,楚纤云就在姜骁面前断了两截,上半身砰的掉落在地上,那下半身也只是在地上站了两秒后便倒了下去。

“纤云,纤云。”随着几声尖叫,姜骁从床上醒来,醒来后的他,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病床上,那老头就坐在身边玩味的看着自己。

“你们人类有句什么话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

“你安的什么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姜骁躺在床上,冲着坟魔怒吼道。

“安的善心呗,你不是说好配合的吗?”

“你说过,人在镜子里也会感受到疼痛,所以你让我把她腰斩,我怎么可能这样做?”

“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再说了,那只是镜子好吧?”

“…………”

“算了吧,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你必须辜负她,这总不难吧?最后一次机会了啊,我劝你别不知好歹。”

随着镜子移动到眼前,经销又一次进入了新的世界。

这次是洞房花烛夜,姜骁到这个世界后,正坐在一张床上。身边是双手捂住脸痛哭的女人,不用猜,肯定是楚纤云。

“纤云,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姜骁。”

而身边的女人依旧捂着脸痛哭。

“宝贝,你怎么了?把手放下来,让我看看谁惹你生气了?”

楚纤云缓缓放下了双手,将脸转向了姜骁,这一看不要紧,姜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张让人看着毛骨悚然的脸,上面坑坑洼洼,满是疤痕。右眼的眼球也不知去了何处,空洞洞的深不见底。那张脸上有苍老的皮肤,也有新生出来的嫩肤,拧着圈的生长让人看着不禁汗毛直立。这像是被泼过硫酸或是被刀片割过一样。不用说,是毁容了。

“纤云,你的脸。”姜骁站起身来不住后退,因为这个场面他在现实里真的没见过。

“你说过,无论我变得多丑,都会爱我的,对吗?”床上坐着的楚纤云平静地说道。

“不过你讨厌我也正常,你那么俊俏的一张脸,和我这张可怕的脸,着实不匹配。”说完这句话后,楚纤云坐在床上,陷入了沉默。

负她一次,负她一次就好了,这没什么。

姜骁的心里反复打着草稿,如何说些难听的话将面前的人抛弃,如何吵闹一番,如何夺门而出。

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憋了回去,他不想让心爱的人受一点委屈,听一句严重的话。

“宝贝,你等我一下。”

姜骁默默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厨房。

他熟练地拿起了锅和油,镜子里的世界件和他的家里完全一样。

带到油锅烧热,姜骁下了最后的决心,咬着牙,将脸伸进了锅中。

一阵剥皮般的刺痛瞬间向他袭来,脸触碰到油锅的那一瞬间,姜骁嗖的弹了起来,跪在地上惨叫不止。

听到声音的楚芊云从卧室里狂奔出来,看见这场景,也着实吓坏了。

“宝贝,纤云,现在我们般配了吗?”

“疯子,姜骁,你就是个疯子。你不怕疼吗?”楚千云抱着他哭喊着。

“再疼也疼不过你的腰斩啊。”姜骁哆哆嗦嗦说完这句话后,感觉眼前的场景又陷入了扭曲。

第二次他从床上醒了过来,摸摸脸没事,刚才的疼痛感全都消失不见了。

再一抬眼,便是坟魔那张面沉似水的老脸。

“年轻人,你着实有些不懂规矩。”

“坟魔先生,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都说好的事儿,你说你让我怎么办?”

“坟魔先生,您杀了我吧,我下去陪她总行了吧?您不用复活她了,我死,我死行吗?”姜骁绝望地拽着坟魔的大衣。

“早说呀,为什么不早说呢?你先把手松开。”坟魔又变回了慈祥般的笑。

“不过我可要提前说好了,你见到她可能会失望。”

“为什么?”

“你的女友楚纤云,死前身体被利物斩为两节,那张漂亮的脸也被砖头毁了,你确定要下去陪她吗?”

“腰斩,毁容。”

姜骁的心理自痛不已,原来镜中的世界竟然与现实是相对应的,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临死前到底遭了什么样的罪呀!

“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去陪他,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好吧,既然如此,你可以与她相聚,不过只能在阴间喽。”

“多谢。”

老头再一次拿起铜镜举在姜骁的面前。

医院里的姜骁不知何时没了气息,走的安静又悄无声息。

医院中仍是人来人往,却没人看见那个来了又走的坟魔。

再次睁开眼睛,姜骁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月光洒在林中,静谧而又温馨宛,如仙境又宛如童话。

林中有一小屋,屋中烛火摇曳,窗边,一个女子正在梳妆。

“纤云,是你吗?”姜骁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屋中的女人回了头,他们四目相对,一时竟都没了话语。

门开了,女人走了出来,正是楚纤云,她的腰间缠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条,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粉。

“你这个疯子。”面前的女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们紧紧相拥,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泪痕。

月下的小屋中传来了夹杂着笑声的窃窃私语。

“所以说那老头也找过你。”姜骁惊奇地问道。

“可不是嘛,他说了想让我复活,就要进到他的镜子里,被你杀,被你辜负。”

“真是个狡猾的老头。”

“第一次我就不说你什么了,第二次你就是个疯子。”

“我早就说过,我不会让你伤心的。”

说着,他们又紧紧的相拥在了一起。

“啊,啊,啊,啊切。这年轻人,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狡猾的老头?”

坟魔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镜,嘟囔了一句,继续游荡在A市的废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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