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吃着边往古城里走去。

清晨的阳光洒在青石板上，苍山和洱海相互印衬，街道两旁的灰白瓦白墙建筑还保留着明清时期的韵味，飞檐翘角和雕花木窗透着白族建筑的精致。

沿街的铺面随着时间的流淌陆续开门，扎染布艺、茶叶铺、手工艺术品琳琅满目。

李善佳驻足在一家银饰店前，他的目光停留在橱窗里陈列的錾刻刀具上折射出来的菱形光斑上。

几乎相应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不知怎么的，就踏入了这家店。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店里的一个导购上前询问。

李善佳扫了一眼过去，都是银手镯银项链，款式他不是很感兴趣。

“这里接受定制吗？”

导购还没回答，坐在店里老式工作台前的一位老人问道：“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一个梧桐叶的吊坠，但有些细节我描述不出来。”

老人看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对一旁的导购说：“小馨，去拿纸笔给他。”

李善佳接下导购递过来的纸笔，在上面画下自己脑海中浮现的细节。

一片普通的梧桐叶轮廓上，叶脉的脉络清晰，条条连接，主脉化作主体，两侧的对侧脉渐次舒展，像一对翅膀，最细的网脉在翅尖收拢相互交错成磷状的颗粒，在一束阳光的照射下，竟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好漂亮！”一旁看见这幅画的导购不禁赞叹道。

“谢谢。”李善佳对她的赞美笑了笑。

导购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顿时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我想定制一个这样的。”

李善佳把手中的纸交给老人。

老人看了看，点点头，却问道：“为什么想要这样的？”

“送人亦或是自己用？”

李善佳沉默了，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了，”老人也并不强求一个答案。

“你画的很好看。”

“目前没什么人定制，工期三天左右，等到第四天你再来这里取吧。”

老人挥了挥手。

李善佳点点头，交完定金没有多留，拿着发票就走出店外了。

“银叶蝶影，总还是会有人留在过去...”老人看着手中那副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爷爷，你说什么？”

导购还看着刚才那位客人离开的方向，却听见自家爷爷在一旁念叨着什么。

“你是在说刚才那位客人吗？”

老人看了自己的孙女，拿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没事，接下来的三天，我都不接定制了。”老人扶了扶自己的老花眼镜，“也算是缘分吧..”

*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古城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李善佳避免不了与陌生人接触，这让他有些难受，在看到古城的出口时，像看到解脱那般，他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天变得还真是快！”

早晨出门还需要披一件厚点的外套，到了现在，这外套竟成了累赘。

李善佳不得不把黑色的外套脱下来。

在路旁的冰柜里买了一瓶冰矿泉水，找了个阴凉一些的地方，站着休息了一下。

不过很快，这阴凉处就开始聚集了人，显然大家都是过来躲太阳的。

“大理温差变化也真是够大的！”

“这外套都塞你包里，对了，防晒霜拿出来一下。”

“我和你说，刚才......”

一对情侣刚好站在李善佳面前。

女孩一直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像一只十分快乐的小鸟，而男生则是笑着看她，眼神里都是宠溺。

李善佳倒不是想偷听情侣之间的对话，只是女孩子讲话的声音太过活泼生动了。

“等会我们就去洱海那边，怎么样！”

“我听说那里有个码头，超级出片的！”

“听你的。”男生对自己女朋友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完全包裹住了李善佳，他不禁在心里感慨一句，热恋中的情侣自带小世界。

他目送着小情侣加入到人挤人的队伍中，然后走到了一个公交站旁。

公交车刚好过来，停在他面前。

这趟车的人不是很多，李善佳很自然而然的上车了。

翻了翻口袋，刚好找出三块零钱，买完票后就找了个后面靠窗的位置。

公交车途径一些村落，有些村落还保留着民族的建筑风格，农田里种植着成片油菜花，风一吹，油菜花们左摇右摆，像是在与沿途的过路人打招呼。

偶尔还看见有那么个村民从田间经过，他们肩上扛着东西，踏入花田中，在油菜花的簇拥下渐渐消失。

李善佳打开了公交车的窗户，风瞬间扑上来。

他抬眼望过去，看见了苍山群峰的雪顶，积雪覆盖着山峦在阳光的映射下似乎格外的耀眼。

可能是注视的时间过久了，他的眼睛感受到一阵酸涩，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

眼泪伴随着揉搓的力量停留在掌心中，风一吹就消散了，徒留下淡淡的冰凉。

公交车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很快，平缓的路加上沿途的田园风景，让人不自主放松下来。

随着到站的播报声，看着上车或是下车的人，他的眼睛有些疲惫了。

李善佳不自觉打了个哈欠，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睛。

其实他并不想睡着的，但或许是风和景都太过温柔，令他不自觉沉溺了。

...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坐在一辆电动车的后座上，环抱着开车人的腰。

他们一起环游洱海，那天的天气很好，风和景也像今天这般温柔。

洱海的天空上的云，是一片片，或者涟漪的，各种各样的形状，肆意的，不受拘束的飘在蓝白的天空上。洱海的湖面像一面大镜子，把路过的所有，包括云，包括鸟，包括无形的风都拉入它的的镜面上，以天地万物装饰自己。

李善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在大喊着，无拘无束，不管周围人的目光。

“还可以再快一点吗？”

“再快就要没电了！”

“不管了！总之我现在是真的很开心。”

然后他们的车真的越开越快，最后也确实没电了。

两个人一起推一段路，又坐一段路，从白天到傍晚，明明是很浪费时间的事情，但却不感觉乏味枯燥。

还完车的两人，并肩走着。傍晚的街道，人少了许多。

他看着身旁的人，不自觉问出口，“你之后想报哪所学校？”

“不知道，无所谓，我的分数去哪所学校都可以！”身旁的人语气中带着一股少年的傲气，好像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来，“要不，你报来南京？”

“你是想让我和你同一个学校吗？”身旁的人突然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我...”或许是眼神过于直白，他脑子一下就愣了神。

“没问题啊，到时候我就叫你学长，然后整天黏着你，让你像现在这样陪我去玩。”身旁的人轻笑了一声。

“....好啊..”

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可直到毕业，他都没见那个人喊他学长，似乎当时的话，就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话，可是他自己却当真了。

李善佳捂着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从梦中醒过来的他还分不清现实。

车还在开着，窗外的风景已经变成城市风光。

道路两旁商铺林立，行人走在街道上。

头脑渐渐恢复清醒后，李善佳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上。

他一抬头就与小熊玩偶人黑溜溜的眼睛对视了。

“抱歉。”李善佳赶紧起身道歉。

小熊玩偶人没有讲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个...我靠了你多久？”

听到李善佳问题的小熊玩偶人用手画了一个圆圈，配合上玩偶头上可爱的表情，竟有一些卖萌的嫌疑。

李善佳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些景区很喜欢用玩偶人来吸引游客了，因为是真的很可爱。

“你身上有没有支付码来着，我按时间给你钱？”

或许是这句话有些歧义，小熊玩偶人愣了一下。

李善佳也发觉了自己的失误，连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靠了你这么久，可能耽误你的时间了，而且我挺重的，你的肩膀可能会不舒服。”

小熊玩偶人立马摆摆手，似乎在说不用。

李善佳有些奇怪的看着小熊玩偶人，不要钱，又不讲话，他怎么理解他的意思？

“你可以讲话的。”

小熊玩偶人摇摇头，然后又继续用手画圆。

“圆...缘..”

“缘分？你是想表示这个？”

李善佳半信半疑的说出口，没想到小熊玩偶人点了点头，他真的猜对了。

“你们也讲究这个？”

他以前遇上的玩偶人可是合照一张就要钱了。

小熊玩偶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然后点点头。

李善佳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说自己和他有缘分。

真奇怪，来到大理之后莫名多了很多缘分，三年前也是，现在也是。

李善佳莫名感觉到小熊玩偶人的眼神很温柔，即使隔着人偶头套。

「大理海关站到，请准备下车的乘客拿好自己的物品。」

到站语音播报响起，李善佳也来不及继续说什么了。

“我先下车了。”

他对小熊玩偶人说了一句，就下车了。

而小熊玩偶人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而手背藏的那束满天星还没能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