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采薇这才猛然察觉到，自己的意图表现得确实是太过明显了，微红了脸回答：“我在江东...住过一段日子，听闻孙策是个文武全才....不过，我也是真心实意...为赵兄考虑。以你的武艺人品，去投江东...才不算浪费。”

“孙伯符此人才干，这几年我倒也略有所闻。他能从袁术麾下脱离出来恢复故地，又能把江东打理得井井有条。其父孙坚也是一勇武之士，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吧。只可惜，在下与刘豫州刘玄德早有盟约，生死不负。况且....刘豫州又是中山靖王的正统后裔，与汉室一脉传承。因此...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背信负义。纪君的美意....在下也只可心领了。”赵云举起酒樽一敬，喝光了杯中的酒。

纪采薇忍不住沮丧，像赵云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她几句话而放弃原则。任你巧舌如簧，终究是无法打动一颗赤子忠心。

赵云看到纪采薇一脸失望的表情，忍不住好奇问道：“纪君...何以认为赵某这般重要？否则，又何以会如此失望？想那江东也算是地灵人杰，正如纪君所说，有周公瑾在孙伯符左右，已是如虎生翼。而赵某...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武夫，此前又无甚建树。孙伯符麾下有没有赵某，根本无关紧要。”

纪采薇看看赵云，想到她所知不多的那些三国故事中，在长坂坡忠勇无双护阿斗的赵子龙。这壮举也印证了只有这样的忠诚，才能将一身武艺发挥到淋漓尽致。只是他和孙策一样，居然都自称武夫。这个年代的武夫，都有些太精致华丽了。

她叹口气缓缓说道：“在下敬重的，并非只是赵兄的武艺超群，更是敬重您的忠义无双。这世间从来不缺武力高强的人，就像吕布。但像赵兄这样浑身是胆，又能够始终如一、坚守诺言和保持忠贞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所以，不能够说服赵兄，在下难免...会替孙策感到遗憾。”

赵云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微笑：“既是如此，纪君更应该明白赵某的心意。我既已答应了刘豫州，便不会首尾两端。否则，我连自己心里的这一关...也过不去。虽然暂时我还不想这么快就入世，可一旦决定了要投哪方，便不会做第二人想。只可惜，我与那孙伯符早年间无缘结识。否则，看纪君如此尽心力荐，也可知其绝非凡品。”

“既是如此，赵兄....何不顺道先去趟江东看看？一来，赵兄前路去向未定，就当随意走走，看看江东的风土人情。二来，就当多结识几个人，总不是什么坏事。”纪采薇不死心地劝说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算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试试。只要赵云能留在江东，孙策就算彻底安全了。

“也好。我本意是想再往荆州去。既然纪君对江东评价如此之高，我亦不妨兜个小圈子，去会会这大名鼎鼎的孙伯符。”赵云笑笑，将酒樽里的最后一滴酒喝下，轻轻置放于案几上。

纪采薇觉得，即便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也是好的。“会稽郡内有间富雅居酒家，菜做得还不错，别有一番风味，赵兄不妨去试试。在下就预祝赵兄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无阻。”

“不知纪君....可否有什么书信，或其他要说的，需要赵某代为转达么？”赵云看了纪采薇一眼，微笑问道。

看到赵云颇有深意的眼神，纪采薇难免有点儿心虚。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怕会被他认为是个爱慕孙策的“同志”。否则，又为什么对江东的事情这么热心？

她尴尬地笑笑说：“并没有。希望赵兄对我们的相遇....只字不提，便是对纪某最好的成全了。”

赵云点点头，也不多做追问。“好。只是还要奉劝纪君，前路步步小心。毕竟，你们这般细致的人物，不应在这复杂的乱世中行走。”

纪采薇看看赵云透彻清朗的眼神，觉得自己的伪装也许又露馅了。可能是因为那个太过女气的丝缎荷包，可能是因为斗笠上的面纱被掀了起来，再也许，是因为不管怎么伪装，脖颈间都没有男性该有的喉结。“多谢赵兄提点，我们会多加小心的。谢谢你，肯跟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谈了这么多。”

赵云点点头说道：“陌生或者熟识，有时也很难判定。我一路行来，其实鲜少与人交谈。物以类聚，直到巧遇纪君，才终于让我有了一个可以说说话的对象。也许，是因为纪君也有与赵某一样的寂寥。只是这人生正如前路，尽管高深莫测，却仍要坚持走下去，谁也无法中途折返。”

纪采薇没想到，战神赵云的内心世界竟然也如此细腻深沉。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竟像是看透了她的际遇，让她顿时有了一种遭遇知音的感慨。在这个时候，能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对她而言就是一种鼓励，一种可以继续坚持活下去的动力。

想到换魂之后的离奇遭遇，再想到她遇见的吕布、孙策、周瑜和赵云。这几个人年龄相差不太多，但在性格和气质上大不相同，可说是有着天渊之别。

吕布鬼一般诡魅难测、亦正亦邪，孙策是最具有平凡人情绪的性情中人，周瑜则带着一丝离尘脱俗、超然物外的仙气。而赵云呢，则像是拥有无量光明的神祗。他最大的缺点，竟是找不到有什么缺点。

纪采薇这时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那么爱孙策。因为他与她一样，是不善于控制爱恨情绪的人，是那种一旦爱上了，就会付出全力甚至不惜以命相拼的痴人。所以他们才会一起陷下去，陷得那么万劫不复。

“赵兄说的是。纪某会记住你这句话，一直向前走，不停留，不回头。”纪采薇端端正正地跪坐微躬说道。

赵云点点头，将酒水钱置于案几之上，站起身抱拳一拱作为回礼道：“如此，赵某便告辞了，还望纪君珍重。”

“赵兄....这么快就走么？”纪采薇忙扶住小蔻的手站起来问道。

“我孤身一人，处处为家，在哪里都一样。在此多留一日或少留一日，又有什么区别？再者，我也会好奇，好奇江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会造就什么样的人物。因此....也想早点去看看答案。”赵云难得说了句笑话，难得露齿一笑。

那一笑，如朝阳旭日、霞光漫弥，照亮了他周遭的晦暗。他接过店家殷勤递过来的包袱，点点头走了出去。

纪采薇忙拽着小蔻走到门口送行。她们看着赵云翻身上马，最后一次回头对她们点头致意，就再无任何拖沓飞驰而去。那背影迎着午后的太阳绝尘飞逝，孤独中又透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小姐，你很信任他？为什么....要百般说服他去找孙郡守？”小蔻看着赵云的背影，又看到小姐眼中的期盼之色，难免好奇地问道。

“这个人....比我们之前所遇见的所有人，都更了不起，包括孙郡守。只可惜，他也许不会如我所愿地，留下来帮助他。如果他肯留下来，也许....一切都可以改变的。”纪采薇还是盯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叹息着，心里却抱着最后那一丝希望不肯撒手。

小蔻无法理解她。明明大家是初次相遇，怎么像很熟悉对方似的？小姐还是少夫人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可从卫府逃出来之后，细想一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小姐似乎都像有自己的一套判定法则。

也许，小姐真地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这是小蔻能得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和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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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只是擦身而过，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赵云会见到孙策吗？之所以赵云说孙坚也是英雄，那是因为当初天下十八路所谓义军讨伐董卓的时候，只有两路兵马是真地与董卓厮杀过的，一路叫做曹操，一路就是孙坚，孙坚由此还得到了传国玉玺。

标题，张学友的《这么近，那么远》。一弯身影原来离我多么地远，像天涯，那一边，无法行，前一寸。就欠一点点，就这一点点，却很远。孙策看纪采薇，纪采薇看孙策，之后孙策又会赵云，都是这么近，那么远。似是触手可得，却又是遥不可期。命运欺人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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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五十一帖：海中捞月 这么近，那么远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