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使者领命而去。乘船渡江,行至江夏,入了刘府,来到屋前,却见屋内一女子低头缝补,一脸恬静。
是黄月儿!使者暗道,对黄月儿的印象仍是那日比试时的英姿飒爽,骤然见她一副女儿家姿态,做起女红,不禁愕然。
她在缝些什么呢?
使者大奇,向内一瞥。只见黄月儿左手持针,右手轻抚,摩挲着一件男子衣衫。
深蓝底子,朴素大方。
蓝色,他最爱的颜色。
黄月儿兀自沉思。
但愿,衣衫亦是他喜欢的样子。
黄月儿嘴角含笑。
使者心急,出声惊扰,道:“姑娘,我奉孙权之命,特来送上书信一封!”
黄月儿恍然回神,手被针戳破,猛然抬头,才惊觉屋外有人。
使者急忙递上书信。
黄月儿打开书信,匆匆一瞥,站了起来,面露疑色,道:“孙权希望我去治疗周瑜?”
使者连忙磕头,道:“姑娘,主公再三嘱咐,说是无论如何,都要你去东吴一趟!”
黄月儿不语沉思。
赵云方建战功,取得南郡,诸葛亮多有谋划,急待执行。如今刘备与东吴,虽非势成水火,亦是半个敌人!在此等形势之下,单枪匹马去东吴?
使者见黄月儿犹豫不决,趴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姑娘,主公说你若不肯随我前往,叫我带一句话给你!”
黄月儿奇道:“什么话?”
使者道:“莫要忘本!”
黄月儿闻言一震,喃喃道:“忘本?忘本!”
使者看出黄月儿有所动摇,急道:“姑娘,莫再犹豫,还请随我走吧!”
黄月儿苦笑一声,眼光黯然。
使者甚是精明,知道黄月儿已经答允,不再多言,在前引路,黄月儿跟在其后。两人出了刘府,来到江边,上了小船。
江上风急,波涛汹涌。
小船摇摇晃晃。
使者躲在舱里,不敢出舱,苦不堪言。
黄月儿却站在船头,迎着风浪,傲然挺立。心中反反复复,却是孙权的话,莫要忘本……
黄月儿心中暗暗叹气,摸了摸怀中白玉。
在江中颠簸了许久,小船终于靠岸。
黄月儿轻轻一跃,跳下了船。江边孙权早等在旁。眼见黄月儿到来,面露喜色,伸手拉过黄月儿的手。
黄月儿没有躲开。
孙权道:“月儿,你……你来啦!”
黄月儿微一颔首,道:“周瑜在哪?”
孙权见黄月儿口气生硬,知道她终究心怀芥蒂,无法接受自己这个大哥,可是即使如此,自己一封书信,她还是来了,心中也暗暗佩服她有情有义。
孙权叹了口气,道:“周瑜在帐中,来了就好!快随我去!”
黄月儿不语,跟在孙权身后。
两人走进东吴军营,只见兵士大多垂头丧气,没精打采,见到黄月儿在营中走动,眼中透着惊奇,更有甚者,透着愤慨。
黄月儿苦笑。
看来南郡之争,果然对东吴是一大打击!
对周瑜,就更是了!
两人走进周瑜的营帐,只见周瑜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黄月儿走上前去,搭了搭周瑜的脉。
周瑜的脉搏极其紊乱,时快时慢,时重时急,时而波涛汹涌,时而气若游丝。
黄月儿不禁眉头大皱。
孙权见状,急道:“月儿,周瑜如何?”
黄月儿看了看周瑜上脸色,道:“旧疾复发,新疾又至,来势凶恶,只怕……只怕……”
孙权不禁一震,退后一步。半晌,道:“难道连你的医术都治不好周瑜的伤?”
黄月儿苦笑,道:“我是医者,不是神仙,只能尽力,不能起死回生!”
孙权住口,脸色一白。
黄月儿拿起纸笔,匆匆而写,道:“带这个方子去抓药煎药,一日四次!不可耽误!”
孙权急忙吩咐兵士接过药方。
黄月儿又拿出金针,小心翼翼的下针。
孙权在一旁负手而立。
过了一个时辰有余,太阳徐徐下沉,兵士送来汤药,黄月儿方才收针。
孙权踏上一步,道:“如何?”
黄月儿摇头道:“药石之事,我已尽力。生死之事,要凭他的意志。”
孙权默立半晌,举步向外。
黄月儿却道:“等一等!”
孙权回头道:“怎么?”
黄月儿道:“我此次前来,只为救人!希望你莫要以此要挟,向诸葛讨要南郡!”
孙权面色一变,说不出话。心思被一语说中,心中不禁又惊又奇。暗暗钦佩黄月儿的才智之际,又是踌躇,该不该听从吴国太之言,软禁黄月儿,夺取南郡呢?
就在此时,周瑜悠悠转醒,冷声道:“让她回去。”
黄月儿和孙权都是一惊。
孙权喜不自胜,走到周瑜床前,道:“你醒啦!”
周瑜咳嗽几声,坐了起来。
孙权握住周瑜的手,道:“多多休息,莫要劳神!”
周瑜看了一眼黄月儿,道:“主公,你叫她来,一来是为我治病,二来是为以她相挟,夺取南郡,是不是?”
孙权默然不语。
周瑜冷然道:“送她回去。我自会和诸葛亮在战场上分个胜负,又何需用一个女子相挟?”
黄月儿道:“刚刚醒来,就能如此大声说话,看来你的病,并不那么叫人担心啦!”
周瑜笑道:“还要多谢你妙手回春!”
黄月儿道:“是你意志坚强!”
周瑜笑而不语。
黄月儿望向孙权,道:“既然周瑜已经醒了,我这就回去啦!南郡之事,虽是诸葛用计所取,那却是战场上的智慧,你们若有不忿,也应在战场上一决高下!”说完,黄月儿大步向外走,神色凛然,竟无一人敢阻拦。
孙权见她白衣飘飘,脚步极慢,心知今日留不住她,追上几步,道:“月儿,等一等!”
黄月儿嫣然回眸。
孙权却叫兵士取来一把油纸伞,道:“这是你的,忘了还你!”
黄月儿盈盈接过,道:“多谢!”
孙权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正气凌然,毫无惧色,心中又是喜欢,又是叹息,喜欢的是她无畏无惧,智勇双全,叹息的是她毕竟不肯认他,为他所用。挽起她的手,孙权道:“我送你去江边!”
黄月儿微微一笑。
两人来到江边,孙权看着黄月儿站在船头,白衣飘飘,仿似仙人,神色凛然,坦然无惧,想到自己曾想以她相挟夺取南郡,面上不禁露出惭愧之色,又想到她孤身前来,全为与自己的一份情义,心中疼惜之情油然而生。
孙权深深看了一眼黄月儿,道:“月儿,以后你若有何为难之事,尽管差人来报,我……我定当全力以赴!”孙权本想说“为兄”二字,但想起黄月儿不肯认他,这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黄月儿抱了抱拳,不再多言。
小船缓缓开启。
此时江上风已小了许多,下起阵阵白雾,浪花三三两两的跃上船头,黄月儿没有回头,孙权却看着小船直到小船消失在白雾尽头。
到了刘府,黄月儿回到自己屋前,却见诸葛亮坐在小桌前,手中抚摸着小桌上的衣衫,对着灯火发呆。
黄月儿轻声道:“诸葛……?”
诸葛亮猛然起身,转过头来。
黄月儿走了进去。
诸葛亮霍然抱住她,低声道:“你……你去哪了?”
黄月儿一怔,心道,如果告诉他自己去给周瑜治病,孤身一人去了东吴,他一定担心,但又想两人之间该真诚相对,不该有所隐瞒,当下道:“我去了东吴!”
诸葛亮一怔,抱着黄月儿的手依旧没有松开,道:“东吴?莫不是孙权请你去医治周瑜?”
黄月儿点头,道:“周瑜已经醒啦!”
诸葛亮不说话,将黄月儿紧紧拥在怀中,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似的。
黄月儿只觉得喘不过气,忽然格格笑起来。伸手从背后抱住诸葛亮。
诸葛亮抬起头,盯着黄月儿看了两秒,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道:“瞧你,笑的像只小老鼠一样!”
黄月儿伸出拳头轻轻锤在诸葛亮胸口,笑道:“你……你才是小老鼠……”
话音未落,诸葛亮已经俯身吻在黄月儿的唇上。
刚触到时冰冷如霜,再一碰触却灼热似火的吻。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融化掉。
黄月儿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
院中落花缤纷,有几片飞入屋中。
良久,诸葛亮才放开黄月儿。
黄月儿脸上绯红,伸手一推,诸葛亮站立不稳,后退了几步,剧烈的咳嗽起来。
黄月儿急忙扶他坐下。心中一片黯然。自己只是轻轻一推,他竟站立不稳,可见他的身体……有多虚弱……
心里这样想着,黄月儿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而是勉力微笑着,拿起小桌上的衣服递给诸葛亮,道:“我……我刚缝的……”
诸葛亮接过,微微一笑,道:“我试试!”
黄月儿道:“我帮你穿上!”
诸葛亮将衣衫穿在身上,看了看领口,太大,又看了看肩膀,太窄,可是他还是笑了,会心的笑,道:“我会一直穿着的!”
黄月儿羞涩一笑,道:“那可不成,总不能一直穿一件衣服!你还是脱下来吧,我再给你改改!”
诸葛亮一抬手,衣衫的肩膀处震裂了一个口子。
黄月儿跺脚,道:“快脱下来!”
诸葛亮道:“我舍不得。”
黄月儿低下头,手忙脚乱的帮他把衣衫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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