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飞花轻似梦，卷帘垂眸无边愁。
黄月儿站在庭院里的蔷薇花架下，面有忧色。关凤倚着窗棂，无精打采，神色落寞，偶尔抬一抬眼眸，看一眼窗外的落花，又再低下头。
黄月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关羽不知何时走到黄月儿身边，道：“从东吴归来，凤儿一直如此吗？”
黄月儿叹道：“女儿家的心事，便是如此，有无尽的梦幻，亦有无尽的哀怨。解铃还须系铃人！”
关羽沉默一秒，道：“那个小子，究竟和凤儿说了些什么？”
黄月儿回想起那时陆府的情景，孙虑闪躲的眼神，漠然的表情和无尽的沉默，以及关凤热切的眼神，深深的盼望和撞了南墙以后的不甘、心痛和愤怒，不禁摇了摇头，道：“孙虑是孙权之子，你期盼他说些什么？”
关羽握拳，怒道：“臭小子，竟敢招惹凤儿，我要去东吴，将他大卸八块！”
黄月儿急忙拦下关羽，道：“哥，你且莫急！此时此刻，关凤需要的是你的关心和陪伴，而不是你的愤怒！何况，关凤涉世未深，却总要经历风雨，有些路，她需要一个人走，我们所能做的，只是静静陪着她就好！”
关羽眉头拧成疙瘩，一拳砸在花架上。花架轰然倒塌，蔷薇花散落满地。
黄月儿轻轻拍拍关羽肩膀，柔声道：“去校场吧，昨日收到刘备书信，黄老头和张飞和曹操的军队都有战事，我们也不可不防！这里有我，我会陪着关凤！”
关羽眉心的疙瘩仍未解开，看了看黄月儿，欲言又止。
黄月儿微微一笑，道：“是了，你可是担心月影？放心，我已将她安顿好！此次我们能平安脱险，月影功不可没！”
关羽道：“话是如此，可是她为何会在那时候出现？”
黄月儿道：“我也问了她，她说在孙虑府中偶然听到我和他的对话，关凤曾为她打抱不平，她一直记在心上，伺机报恩。后来，她一直跟着孙虑，到了陆逊府外，料想我们要逃离虎口，必然需要船，就预备了船只在江边等候！”
关羽眉头稍稍舒展，道：“她倒是个有心的女子！”
黄月儿听出关羽话语中的复杂情绪，安慰道：“我见到月影取下面纱时，也吃了一惊。她和月姬，竟如此相像，仿似一人，实在匪夷所思！不过，我也问过月影身世，她是家中独女，原是江南农家，后因战乱，流落荆州。或许，和月姬如此想像，原是一个巧合！”
关羽的眉头一拧，道：“小妹，你说世上难道真会有两个人如此相像？”
黄月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月影的身世，仍需验证，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关羽叹了一口气，道：“小妹，你果真聪慧冷静，可我……我……却做不到……”
关羽转身朝校场而去，落叶飘下，遮不住一身的寥落。
黄月儿望着他的背影，幽幽叹口气，喃喃道：“这些年，哥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黄月儿心中担心关羽，又挂念着关凤，一时之间只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咳嗽不停。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忽然想念起诸葛亮，若是他在身旁，两人或可谈谈关凤的事，谈谈月影的事，谈谈战事的事，那样，她的担忧或许会少一点。
强撑着身体，黄月儿走到关凤门口，敲了敲门，轻声道：“是我！我要进来咯！”
屋内传来关凤的声音，道：“月儿姐姐？进来吧！”
黄月儿推门而入，看见关凤落寞的样子，心有不忍，走到窗边，摸了摸关凤的头发，道：“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呢？”
关凤没有抬头，道：“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黄月儿知道关凤心结未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沉默以待。
关凤感觉到黄月儿的担忧，勉强一笑，抬起头，将手伸到窗外，几瓣落花转个圈，落在她手心。关凤道：“月儿姐姐，你看，蔷薇花多美啊！”
不等黄月儿回答，关凤又垂下头，低声道：“可惜我不像你，吟不出典雅的句子，也绣不出精美的缎子，终日只会舞刀弄枪……如此的我，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黄月儿心中一颤，将关凤拥入怀中，道：“你何必如此说？你可知道，自己是个多么可爱的女子？我和你爹想把这个世上最好的都给你！可是，不管多努力，我们也拦不住你人生路上的挫折！听我说，你的路，必须你自己走，受的伤，必须你自己扛！等这段时间过去，你会发现，受的伤，流的泪，都成了生命中的养分，让你坚强，让你成长，也让你发光发亮！”
关凤抱住黄月儿，听到她的安慰，泪珠忽然一涌而出，道：“月儿姐姐，我不明白，他曾与我并肩作战，他曾救我于为难，他曾对我许下承诺，往昔的一切，都如一场梦般绚丽，可是，梦碎的时候，连告诉我一声都没有……我不明白，孙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黄月儿抱紧关凤，道：“关凤，你要明白，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并非所有的人都会选择爱情，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选择爱情！世界上有些事，比爱情更重要！”
关凤摇头道：“月儿姐姐，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如此简单，不是吗？”
黄月儿轻声道：“话虽如此，可红尘纷扰，总有许多事，使人身不由己，心不由己。你记住，关凤！孙虑是孙权之子，在你和他的身份之间，他已经做出选择，而你，也必须做出选择！”
关凤用一双泪蒙蒙的大眼睛看着黄月儿，心中迷茫至极。她只有十五岁，在这个年纪，她并不明白爱情，不明白政局，不明白战争，不明白世事无常，她有的只有一颗单纯和火热的心。若是能够选择，愿初心不改，愿沧海桑田，只记住最初的那一抹心动。
忽然，黄月儿一抬手，一颗水滴斜斜飞出，射向床边的一棵榕树。
榕树的枝叶中，一个身影飞跃而起，落在关凤窗前。
关凤转头看去，惊怔万分。
来人正是孙虑。方才他躲在榕树上，听到了黄月儿和关凤的对话，不由叹息一声。不曾想到，黄月儿听到了这声叹息，发出水滴，以求克敌。
黄月儿看见孙虑，面若冰霜，道：“事到如今，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孙虑看着关凤脸上的泪，心如刀割，道：“黄姑娘，我……我知道，那日的事，叫你失望，也伤了关凤。可是……可是我今日冒险前来，只想实践我对关凤的承诺，我……我今日是来求亲的！”
黄月儿一怔，万万料不到孙虑竟有如此作为。
关凤擦了泪珠，眼睛里浮现出一层光彩，目不转睛的看着孙虑。
黄月儿冷声道：“那么，你已经决定了？放的下你的身份，放的下你的地位，放的下东吴的一切？”
孙虑一咬牙，道：“我……我放的下，只要……只要关凤愿意，我们可以离开，离开荆州，离开东吴，远离战争，远离乱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隐居，相携到老，一生一世！”
黄月儿冷笑，道：“这就是你想说的？”
孙虑点头道：“没错，我想清楚了！我不能没有关凤！我我要保护她，带她走！”
黄月儿道：“你觉得带她走就是保护她？你有没有问过，她是怎么想的，她在意什么，她的选择是什么？”
黄月儿望向关凤，眼中充满笃定。
关凤看了看黄月儿，又看向孙虑。她能看到，孙虑看着自己的眼中也闪动着光彩，期盼和热烈，正如自己看着他的眼神一样。
这一刻，她霍然明白，孙虑喜欢她，正如她喜欢他一样。他的承诺，他从未忘记。而如今，他来了，也带来了他的心，带来了他的选择。
现在，轮到她了。
只要一声答应，她就能和他牵手离开。
可是，那一声答应哽在喉中，说不出口。
在那一瞬间，关凤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有关羽，关平，关兴，还有刘备，张飞，荆州的百姓……在那一刻，她恍恍惚惚似乎有点明白了，黄月儿所说的选择，还有，什么叫做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孙虑迫切的看着关凤。这一趟荆州之旅，他带来的不仅是他的心，还有全部的勇气，和全部的爱意。这对他来说，是个无比艰难的抉择。然而，他来了。
同样的，这一刻，对关凤来说也是个艰难的抉择。十五岁的年纪，分明是涉世未深，分明是天真无邪，这一切，对她来说是何其艰难。
黄月儿静静看着关凤。
时间在风中静静流逝。
终于，关凤动了动嘴唇，泪珠再次从眼角滑落。
正是：
残花飞入梦，几叹息，不知来时路。
旧梦换新装，风起时，又见少年郎。
几番思量几番泪，世事浮沉。
何时能把手牵起，蓝桥易断！
不知不觉 已经稳定更新一年多了 有时候觉得每日不停地写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有时候又很纠结
不过 应该继续努力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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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 四百一十六话 旧梦成谶（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