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被抄家的那天晚上，月亮高悬，月光是如此的明亮，照着整个孟府。

当时我和二小姐在屋内，只听到外面吵吵闹闹，不断传来各种嘈杂的声音，有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吵闹声和一些东西砸碎落地的声音。

我想扶起二小姐，外面的侍女进来通报，脸上带着惨痛的神色。

据她说大皇子事变，整个孟府和三皇子被诬陷，现在下了圣旨孟府所有男子被流放，女子全部逐出府中，三皇子被围堵在宫中至今未出宫门。

孟府的灾难降临，我还没扶起二小姐，就见二小姐听完我的消息之后就紧紧抓着我的手，没有放开。

我看着二小姐瘦削苍白的脸，忍不住拿起手帕给她擦拭额头的汗。

二小姐握着我的手体温比往常还要冰冷，她轻咳了几下，嘴角竟隐隐流下血丝，我一直给她擦拭，但是血还是滴落在她的里衣上。

我想给二小姐穿上衣服搀她起来，可二小姐就像凋谢的花一样，送开了我的手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的样子。

她看着我，抓着我的双手，和我说的最后的一句话就是让我去救他，保护他。

和这句话一起得到的还有我在孟府的卖身契。

我原本以为我对于二小姐的逝世会很伤心，但是很奇怪的，我心里很平静，就是脑袋有些懵懵的，抓着卖身契不知道该干什么。

趁着夜色很乱的时候我跑出了孟府，身上什么也没带。

那些穿着盔甲的士兵也不会让我带走的，到处都是士兵。

原本我往外跑的时候他们其中一个抓住我又放开了我，看着我的脸和身上什么包裹也没有就把我又摔回地上，我忍着身上的剧痛找到了在后院看到的狗洞就这么钻了出去。

趁着夜色，我没有回头，我只记得二小姐说的那句话。

救他，保护他。

我知道他是谁，他是孟府大小姐的定亲对象，当今三皇子景云牧。

我不知道怎么救他，只能漫无目的往城门走去，我不知道该去哪救他，二小姐把我想得太伟大，我何德何能去救下他呢？

又想起我出门穿过院子看到的景象，所有男子被抓出去，不愿意走出去的全部被拖出去，大部分女子流着泪，头上戴的珠宝首饰因为值钱被士兵直接从头上拔下，头发都乱了。

今晚的城门和孟府一样也灯火通明，不知道是老天想满足二小姐的愿望还是我正好有这个机会。

街上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在这么晚的时候把我吓一跳，一匹白色高头大马从我身边跑过朝着城门奔去。

骑马的那个人一身白衣，虽然只是匆匆一略，但是我有印象，那人就是景云牧。

怎么会？

一匹马载着他正好跑出来。

我忍不住朝四周看去，感觉他跑出来的地方有许多火把照亮了夜空，仿佛即将有许多人会追赶过来。

我朝着马奔跑的方向不断追过去。

马一直在跑，很快就消失在我眼前，随着马跑的时候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原本锁着的城门今晚竟然开了，这座城仿佛陷入死寂一般。

我不知道追着跑了多久，整个人都精疲力尽，到一片树林，早已不见白马的踪迹。

我已经走失在树林里，就一直朝着路上走，看到小林子的路上有一匹马。

马背上驮着一个人就停在那里，月色照着白马还有马背上的人，走近我才发现白色的马上有血缓缓流下，血沾染着白马的皮毛十分显眼。

“三皇子？！”我推了推马背上的人。

他有了些意识，眼睛睁开好似不清明，茫然问道是谁。

“我是阿苗，现在应该怎么办？”

“去云谷…”他抬起手不知道指着哪个方向，和我说着，那奄奄一息的样子像极了前不久二小姐的样子。

“好。”

云谷在哪我不知道，现在我又回到了之前一概不知的情况。

不过我感觉冥冥之中我能够找到，就像奇迹一样我在大街上突然遇到他一样。

*

来到云谷已经十天了，这十天里三皇子一句话都没讲过。

是真的，一句话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讲，他有时候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在想要是我，应该也不会说话。

或许已经生不如死，不用说话了。

就和他现在一样，一开始几天他得知他眼睛因为被下毒可能会盲还能承受，再后来云谷来了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和他说了个消息。

萧贵妃自缢在宫中。

萧贵妃也就是三皇子的母妃，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只是握紧了拳砸在了桌子上，把装满药水的药碗打翻在了地上。

见状我又跑到外面去重新煎药，但是忘不掉他从几层纱布下缓缓流下的混着血水的红色眼泪。

自那之后他一连几天没有吃过饭，他的师傅来劝过他，黑衣男子也就是他的表弟也来劝过他，不过他还是半口饭都没吃，半口水也没喝，我煎的好几天的药也都没喝。

我脑中突然想起一个画面和人，我知道怎么能让他好起来。

趁着城门不怎么严的时候，我挑着云谷的几筐菜借着卖菜的名义混到城里集市上卖，和城里的人打探着消息。

孟府被抄家后，大小姐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又来到孟府门口，门口贴了封条，有将士把守在门口。

筐里的菜已经空了，卖菜的钱还放在我的兜里。

我守在孟府的门口，期盼会有之前孟府的人从这路过。

从早上等到晚上，不知道是上天感谢我的等待还是因为天色过晚我打算快要走的时候，我在路口看到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从这经过，进入附近的一家胭脂铺买东西。

“巧儿，是你吗？”我上前问道。

巧儿还是和之前一样，是我们这些丫鬟里面最有气质最会打扮的，只是现在她的面上有一股淡淡的忧虑。

我能理解她肯定也遭遇了什么，不过看她的穿着和打扮又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巧儿听到了我的声音，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眼中也透出微微的惊讶。

“巧儿，你知道大小姐在哪吗？”

借着最后的希望我问着巧儿。

巧儿先是愣了一下，听完我的话左右看了两眼我身后，然后看着我，那眼中有着不可置信和打量。

“你问大小姐干嘛？”她的语气有一些警惕。

“我，我有件关于大小姐很重要的事情想和她说。”

我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和大小姐说。

“我也没怎么见大小姐。”巧儿心虚地说道。

我看着巧儿的样子，点了点头。

本来想问她从孟府出来之后生活的如何，只见她的神色有些异常，拿了老板给的胭脂后就匆匆告别我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个念头就是跟着巧儿，跟着巧儿就能找到大小姐。

*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倒回一个时辰前。

手里拿着的玉佩仿佛有温度般，很奇怪的烫手又冰冷。

想到今天有好事，好的是我来到城里一次就见到了大小姐，她一切安好。

不好的事就是我的打算落空了，大小姐她在二皇子府，不愿意和我去云谷，而且还让我转告三皇子她要断了这个情份，从此两不相见。

手里的玉佩已经被她丢给我的时候摔成了两半，拿着两半的玉佩我又想起三皇子消瘦的身影，他怕是不能再承受第三次打击了吧。

我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打算的，或许她坚决的目光是从那天晚上抄家之后就开始变化的。

我穿过院子的时候大小姐就站在院子里，表情茫然无助而愤恨，就站在那里，我忘不了她嘴角的笑，就和我现在预想中的三皇子的表情一样。

他会不会马上就去寻死呢，我不敢猜。

我脑子好像突然又想到个主意，我拿着兜里的钱买了些食材，还买了两根红线，又额外给自己买了周大家的包子。

周大家的包子是我吃过最香的包子，每次我难过的时候只要吃一个周大的包子，就能心情好起来。

只不过这次不是为了心情好，而是为了一些勇气。

我告诉了三皇子，大小姐对我说的，他好像有些动容，趁机我把系着红线的一半玉佩拿了出来，配着放下的是治愈他伤病的药。

他的眼睛被白纱布蒙住，只露出好看的下半脸，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嘴角，微微绽开的嘴角，缓缓上扬的笑容是我这么多天来唯一在他脸上看到的笑容，虽然很短暂，但是让我原本沉重的心稍微放下些。

拿着空药碗我走出门外，三皇子的师傅百越正好在门外，他看着我。

他年约四十，我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略带深意地看着我。

“今天卖菜收获怎么样？”

我有些不好意思，菜是他老人家种的，我拿出去卖但是钱已经花光了。

“藏好点，云牧他很聪明。”

我没敢说话，紧张的点点头，根本来不及细想他怎么发现的。

“拿我的菜去卖记得种回来就行。”

“好。”我答应了下来。

回头看了眼屋子，三皇子还在摩挲着半块玉佩，另外放在我腰间的半块玉佩像是会发热一般，灼烫着我的心，让我开始惶惶不安。

月色照在院子里，我抬眼看向月亮。

月亮作证，玉佩我给了，就是大小姐的话我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