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丧(四)

灵堂外到处是哭声一片,颜乔木讷地走了过去,除了她,其余的人都已守在了灵堂内,这类场景就像再次发生一样,颜乔跪在他们二人的棺椁前寒声道:“我发誓,一定会手刃雅科达,为你们二人报仇。”

萧承景手一顿:“你见过雅科达?”

“雅科达亲口承认,是他杀了他们。”颜乔此时眼中不见了悲痛,被着愤恨给取代,她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尸体在滦县停留了四天,颜文康和楚鸿卓才赶到,颜乔跪在他们二人面前:“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住他们。”

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里该有多么的悲凉。

上辈子颜乔已经经历过一次颜正的死亡。

而楚家,在楚临风离世之后,楚伯父一夜白头,楚伯母更是一病不起。

颜文康眼角是晶莹的泪,他已经知道颜乔在青州做的事情,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千万别自责。”

这四日里,颜乔没有再哭,就像是一个没有了感情的傀儡,直到听见父亲的话,才又红了眼眶。

楚鸿卓将颜乔扶了起来:“带我们去看看他们吧。”说话声沙哑颤动,但还是让自己保持着一个为将者该有的样子。

饶是在灵前,楚鸿卓再也忍不住,走到楚临风的棺椁前,看着他的脸道:“逆子啊,怎么就走在老子前面了呢。”

从让他从军那时起,他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样的快。

眼泪顿时决堤般地涌出,颜文康替着颜正整理好仪容,浅声而道:“为父,来送你回家。”

出发那日,下了许久的雪,终于是停了下来,终是在五日后回到了都城。

消息早已是传了回来,颜媚带着人早早便出来等候。

一见着颜乔,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别怕,有阿姐在这里,阿姐会一直陪着你。”

“阿姐。”颜乔溃不成声。

最伤心的,怕是只有颜媚了吧,离世的一个是至亲之人,一个是挚爱之人,如今还要她反过来安慰自己。

“你告诉阿姐,他、走时痛苦吗?”颜媚忍着哭泣声问着。

“没有。”

“那便好,他怕疼,一点小伤也要哀嚎着半天,也算是不难受了吧。”颜媚相视陷入了回忆当中。

他们说好,等他平安归来,就来颜家提亲,她已经答应,为何偏偏他又食言了呢。

颜府满屋白色素缟。

颜乔将颜正身上的箭矢拿给颜媚:“便是这个,射杀了哥哥和楚临风,我看过,箭上有剧毒。”

箭伤不足以致命,让他们离世的,便是这毒。

阿衡接过一看,放在鼻尖下闻着,便道:“这是离魂。”

“离魂?”颜媚不懂这些,倒是颜乔出声说着:“羌族地界并无离魂,为什么会在雅科达的手中。”

萧承景不由出声:“那何处有?”

“昆仑山,”阿衡解释着,“除此外,再无他处有。”

屋内顿时陷入沉寂,颜乔自然知道这是昆仑山的毒,只是她想不明白,为何会在羌族内。

难道是昆仑山中有人与羌族勾结?

不可能,但又很快地反驳了自己,师门森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还有一处有。”跟着阿衡一起前来吊唁的谢云道。

屋子里的人目光霎时集中在他的身上,阿衡也才想起来:“对,前几个月山中向着荆南进贡了一批,此刻应在药坊之内,药坊出去均有登记,若是不见,便能查出是谁的。”

凭着他们的身份,并不能随意出去药坊和调取资料,萧承景对着谢云道:“如此便辛苦谢大人了。”

谢云既然开了口,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点头道:“举手之劳而已。”

他们不行,但谢云可以,掌管大理寺少卿一职,可以随意出入和调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颜乔伤心了许久,反而回到了家中,却是怎么都哭不出来。

最让她没有想到的,则是管堰会来颜府吊唁,见着颜乔独自一人在园中,管堰忍不住问道:“颜姑娘可还好?”

颜乔看了他一眼:“你瞧着我有不好的样子?”

“事出突然,还请姑娘节哀。”

“管大人与颜家立场不同,大人还是避讳些的好,不若太子瞧见,小心大人性命不保。”

言下之意,颇有几分逐客的意味。

“你这是在赶我走?”

颜乔讥笑一声:“难不成还要我大肆欢迎吗?我且问你,离魂一事你可知晓?”

虽未查清,但她心中也是明了,除了太子和秦王再无他人,若是太子所为,管堰便是帮凶,不可能不知道。

管堰皱着眉道:“你不信我?”

“谈何相信?我与你有何干系,便要信你?”颜乔见着他的样子确实不知情,难道不是太子所为?

只是这时候,跟他们沾边的人,她一个都不想见。

管堰说不出说话,她竟是防备至此。

“还请管大人离开。”

她这副样子,确实不好交流,管堰只好道:“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看你。”

管堰走后,颜乔没有地方可以去,又不想去跟人客套。

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房子里。

这里算是家里废弃的院子了,很久以前是颜正住的院子,是个双层的小房子,后来出现了坍塌,颜正才从这里搬到她旁边的院子里。

她也只有上辈子的时候来过这里找过颜正,这次竟是不知不觉间到了这里来。

门上尽是灰尘,遍布都是蜘蛛网,屋内的摆件都是些被颜正丢弃的小玩意儿,散落一地。

顺着楼梯往上走,进到二楼便能看着一个大大的洞在走廊的尽头。

颜正曾小声地告诉她,这个洞是被他自己给砸出来的,但怕被父亲责骂,才说是被石头给砸塌的,为了不被发现,他叫了楚临风和萧承景一道陪着他搬了个大石头放在地上。

屋内除了一张床,便什么都没有了。

颜乔逛了一圈,在床板下见到了一张发黄的纸张。

上面隐约看得出几个隐隐约约的字迹:【娇娇和我。】

她闭上双眼,泪水噙着泪光,在阳光下闪烁,深深的悲伤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包裹着她的心脏,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在安静的屋中,只有她无法控制的呜咽声在空气中蔓延,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放肆地大声哭泣。

颜乔缓缓地放下那些纸张,她试图抚平那些记忆带来的刺痛,那是她最好的哥哥啊,怎么就这样带走来,还没来得及跟他告别,没说上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她。

泪水无法止住,哭声如同悲鸣,穿透了整个空间,纸张上的字迹也随着她的悲伤而摇曳。

颜乔跌坐在地上,抱着那些字迹,在悲伤的深渊中挣扎,内心的痛苦让她几乎支离破碎。

越是痛苦,哭声越是喑哑,最后只能听见咿咿呀呀的低鸣声。

脚步踢踢踏踏上了楼梯,颜乔背对着楼梯口,只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老奴还以为是哪个丫头在这里躲清闲,没想到是姑娘。”

见着有人上来,颜乔抹着脸上的泪水,缓慢地站起身来:“齐伯。”

齐伯是府中的老人,是看着颜正长大的,如今他忽地离世,齐伯的脸上也是一副悲痛。

看见颜乔手中拿着的纸张,齐伯幽幽叹了口气道:“老奴给姑娘说个故事吧。”

不等颜乔说话,齐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从前有个富家子弟的小公子,幼时贪玩,被家中父母送到寺庙里面休养生性,一日寺庙与仙山进行探讨会,便将这小公子一道带了去,小公子性子野,受不住这繁杂的经书,便偷偷溜了出去,这仙山乃是高人所居,小公子哪里见过,走着走着,便迷路,不记得归途,心里害怕,便大声哭了出来。”

这幕场景,颜乔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一些画面。

“你就是跟着云海大师来参加经会的吗?”

颜乔听见哭声,从树上往下看去,一个穿着锦衣华府的小公子正坐在树下大声地哭着,要不是他的哭声太过刺耳,扰了她的好梦,她才不会管他哭不哭呢。

小公子坐在树下,睁着通红的双眼,四处张望,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见着,可那方才的声音犹在耳边,顿时停了哭声,他不会遇见鬼了吧,不由得缩着脖子。

声音再次传来:“你抬头看看。”

小公子顺着声音抬头,果然看着这个长相俏丽的小娃娃,见着人,就没有那般害怕了,抽泣着问道:“你怎么在树上?”

颜乔从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在小公子的面前:“师兄想抓我去听念经,我才不去,这才上了树。”

听着有人跟自己一样不愿意学经,小公子顿时小声道:“你也觉得那经难听得很,真搞不懂父亲怎么会想到要送我去寺庙。”

“你也是被父亲送去的吗?”

幼时的颜乔觉得很奇怪,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父母,总是想着要将孩子送出去培养,而不是将孩子留在身边自己好生教导。

小公子眨巴着眼睛:“你也是?”

颜乔点着头:“我从小身体不好,便一直在这里调养。”

小公子觉得这小娃娃跟自己一样同病相怜,便跟着她在山中聊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两人才一起回到了主峰当中。

之后的几日里,二人总是形影不离,不论颜乔去到哪里,小公子都跟在她的身边,连着师兄都笑着颜乔,多了一个小尾巴。

可颜乔打心里喜欢着小公子,也爱带着他,总觉得他跟自己很相似。

小公子离开仙山的那日,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甚至还落了泪:“等我回了家中,求了母亲让她准许我带你走,你家人不管你,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

颜乔明知他是安慰自己的话,但仍是点头答应着他:“好,我等你。”

回忆就此落下帷幕,乔伯的话语在耳边继续回荡:“小公子回了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央着自己的母亲,要接个女娃娃回家,姑娘猜猜,最后这小公子可有将人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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