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际，光束照耀在颜乔的身上，她快马追随在队伍的最后方，终消失在眼界里，饶是最后也没有再次回头。

颜媚在城楼上哭得溃不成声，怎么会是这样，结局怎么会成了这般。

萧承景一把扶住她的肩头，让她勉强支撑下去。

颜媚忽地将他推开：“我要面见圣上。”

江有汜在她的身边沉声道：“圣旨已下，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

颜媚的目光愤恨：“要不是看在临风的面子上，你还会有命到现在，江有汜，这么多年，算我看错你了。”

他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倒是不甚在意，看着远处空旷的地面，唯有心里空荡荡的。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萧承景扶着颜媚，朝着城楼走下。

江有汜收回了双眼，若是她能平安归来，换我死，都愿意。

颜乔匆忙赶到天门关时，见着军中情况，倒也没有自己想得那般错乱。

除了秦志义，颜文康身边的副将，也都候在一旁。

颜乔先是问着：“军中情况如何？”

“羌族昨夜偷袭未成功。”刘之衡回答着。

他听闻过不少三姑娘的事迹，倒是对她很是钦佩，小小年纪就打过几次胜仗，还有在恶劣的条件下获胜的，她此番来，倒是让军中上下都鼓了气。

“伤亡多少？”

“一千二百余人。”

这么多人？颜乔心里一惊：“还有多少人？”

“二万七千余人，羌族此次十万大军，少将，凭着咱们这些人，远远不够。”

他们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完全是靠着颜文康的指挥。

“我带了三万兵马，可以撑上一段时间了。”

荆南兵马不足，又缺将帅，加上天灾不断，国库空虚，都是一大难题，眼下她也想不了其他，撑一时是一时。

“羌族昨夜攻城耗费了人力，怕是要休养一段时日，我先去瞧瞧父亲，还请军师召集人马，稍后在书房内议事。”

“将军听着少将来，也想见见少将，要不是今日下不来床，恐是要来迎接少将，”说着，刘之衡想起了一事，面色有些犹豫，“还有一事想要禀明少将。”

颜乔刚抬起脚步，便听到他的话，脚步顿了下来。

刘之衡见状道：“算了，少将待会儿便能知晓。”

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颜乔点头道：“还请军师，帮我找个人，有个叫高柏的人，也让他来议事。”

高柏？

刘之衡倒是知道这个人，是有些本事的人，点头应了声便走开了。

天门关比都城要冷上许多，进了营帐内，顿时觉得暖了些。

室内昏暗，除了油灯，再无其他半点光源。

颜乔走到床边，颜文康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要不是还有微弱的鼻息，颜乔怕是要以为父亲已经离开，蹲下身子，伏在床边柔声道：“父亲，我来了。”

听见她的声音，颜文康颤动着睫毛，迷蒙地睁开眼睛，见着她，许久才回神过来：“怎么是你来了？”随即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

颜乔检查着他的伤口，伤口在胸口处，中箭的地方隐隐有些发黑和溃败，又伸手探了他的额头，有些许发热：“我放下不下父亲，便过来瞧瞧。”

“糊涂，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他说着话，颇为激动，他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便是这个小女儿，从小将她放在昆仑山调养，说是为了她好，可这么多年，他这个做父亲的，甚少去瞧她，可她回到家中，却是一句怨言都没有，更是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愧疚。

颜乔检查完伤口，替他掩实了被角：“父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等这寒天过去，我会向圣上请旨，让您回都城。”

“我不回去，该是你回去才是，”颜文康说着，想要从床上坐起，“为父还站得起来。”

颜乔忙扶着他道：“父亲就不要逞能了，我已来了这里，就没想过活着回去，父亲还是好好养伤，咱们父女二人，说不定还能一起并肩作战。”

见她丝毫没有迟疑，颜文康不由得叹了口气：“终是我与你母亲，对不住你，也罢，你终是颜家儿女，也该承担起颜家的责任。”

她知道，父亲会同意的，将颜文康扶着躺下，颜乔走到桌案边写了副方子，待出去时，交给了照顾颜文康的军医道：“按照此方子抓药，伤口处药二日一换，口服则一日三次。”

刘之衡已等候她多时，见她出来道：“人已集齐，少将现在可要前去。”

颜乔点头，人已在此，这些事情耽搁不得。

待进了帐内，颜乔看清里面坐着的人，霎时呆立在原地，除了那些熟悉的面孔，没想到，竟是在这里，见到了意外之人。

颜乔对着坐在为首位置上，身着华服的男子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观澜怎么会在这里？

赵观澜却是摇扇一笑：“你能来，我就来不得？”

气氛霎时有些尴尬，刘之衡解释道：“宋王殿下比少将早来一日，昨日夜里也是多亏了殿下，才得以抵挡住羌族。”

其他人尚且还在，颜乔不便质问赵观澜，只得先跟着其他人询问着情况。

“若是羌族休整二日后再次出征，各位可有把握抵挡？”

在座的人除了赵观澜，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昨夜的奋力抵抗已是苟延残喘，若是再得出战，怕是心有余力不足。

见着人都不说话，颜乔问着在桌后最末尾的人：“高柏可有什么建议？”

听见颜乔问话，高柏一愣，他始终不明白为何颜乔会叫着自己来参加这样的会议，他不过一介小小士兵，怎么能到这都是将领的会议里。

他甚至问了军师，可军师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帐中的其他人也是愣住，纷纷朝着高柏看了过去，也想知道，这个颜乔指明要的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高柏沉思一番后道：“既然没有能力再次抵御敌人，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趁他们不备，主动出击。”

这个回答，倒是在颜乔的意料之中，他为人沉稳，想来还有后招。

他说完看了颜乔一眼，颜乔点头道：“继续说。”

高柏继续道：“羌族三日押送一次粮草，若是要休整二日，那出征的日期便是在后日夜里换完粮草之后，那这后日更换粮草之时，便是咱们的机会。”

听着他的话，在座的人目光中皆是闪过一丝光亮，若是这次机会胜利，兴许羌族便会暂时退兵了。

“三日押送粮草一时可是准确？”褚红光问着。

高柏点头：“准确，将军未曾受伤前，曾派了人去查看，正好我就在里面。”

高柏属于班遣管着，自然是晓得这事，也道：“没错，这件事他也曾经禀报过。”

只是后来将军受伤，也就没有重视起来。

颜乔看着天门关的布防图，沉思许久后道：“好，那边三日后试他一试。”

高柏率先站起身来，对着颜乔道：“少将，此时乃我提及，应有我带人前去。”

“老班啊，你这兵不错啊，还会自请出去，这么个人才，你怎么不早点推举出来。”其他的副将打趣着班遣道。

班遣不好意思道：“这小子是不错，只是以前我推举过他，想让他先当个队长，但少帅没准。”

提及颜正，屋内随即沉重了起来。

颜乔站起身对着高柏道：“此事虽由你提起，可却是我的同意，此番由我亲自带队前去。”

“不可，”高柏不同意，“此事太过危险，少将还是留守得好。”

不是他小瞧着颜乔，她是女子，这些事情该是他们男人去做的。

颜乔心意已决，摆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待我仔细想想应对之策，再来和大家商讨，先下去吧。”

最后，帐内只留下了颜乔和赵观澜二人。

赵观澜知道，她有太多的问题了。

“殿下，是何时从都城走的？”

她记得，成婚之时，还曾听见他的消息，竟是比自己到得还要早。

“自你拜完堂就走了，你们人多，倒是不如一个人走得快，”赵观澜打趣道，“怎么这才刚刚成亲，就丢下承景一个人，他倒是舍得？”

颜乔听着他的话，别开了眼，帐内又是一声笑：“还是你这偷天换日的戏码，没被他给发现，才让你偷跑了出来？”

他竟然知道这个秘密？

颜乔重新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双眼中均是不解，赵观澜既然知道，为何又不告诉萧承景？

“承景这次算是上了你的当，他心里其实早有察觉，只是不敢相信罢了，倒是你，明明不愿意嫁给他，为何非要来上这一出，让他从云端跌入泥泞。”

颜乔浅声而道：“没有不愿意，只是形式所迫罢了，由他来照顾母亲和阿姐，我也放心。”

颜乔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这么多我的事情，殿下也该说说自己的事情了吧。”

赵观澜站起身来，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跟你相似都是为了至亲之人罢了，小九还在羌族，我怎么能在都城中心安理得地待下去。”

颜乔顿时打消了对赵观澜的顾虑。

是啊，他们都是为了至亲之人，才在这里以身涉险。

“可要我帮你？”

颜家没了救，可赵英媛还有得救，颜乔想要帮他。

“自羌族开战后，我的暗探便未能查到小九的下落，如今不知生死，不敢要你相帮。”

“你为何不去找林清也，凭着鲁地的实力，林清也开口，羌族会给她这个面子，放了九公主。”

自都城一别后，颜乔再未见过林清也。

“她已然成婚，不应再打扰她。”

他的话语里，透着浓浓的哀伤。

林清也成婚了？

“跟谁？”

上辈子里的林清也一直是孤身一人，怎的这次成婚了？

“听说是鲁王替她择的良婿，当是个不错的人。”

颜乔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是天涯沦落人。”

赵观澜轻笑一声：“咱们俩可不一样。”

颜乔悻悻收回了手，赵观澜正准备离开：“等我找到小九的消息，再来找你相帮，到时可不许拒绝。”

“一定。”颜乔说得肯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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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坚守天门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