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屋子里面回荡。

祁连面色震怒地看着在自己身下倒着的赵英媛，她白皙的脸上红肿一片，躺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就如同濒死的鱼儿在水面求生。

她面色痛苦，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左手，忍不住呻吟出声来，手上被简单地包扎过，但流出的鲜血仍是将白色的纱布给浸染成红。

“你最好祈祷你的好哥哥会来救你，不若我的刀上会沾上你的血，毕竟咱们俩也算是夫妻一场，多少还是有些情分在的。”祁连坐在椅上，半靠着躺在上面。

赵英媛紧紧地闭上眼，始终不说一语。

只在内心里祈祷着，哥哥千万别为了她做什么傻事，不然她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原谅自己。

距离子时还有四个时辰，她要想想办法，让自己不要成为祁连的工具。

赵英媛忽地睁开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祁连，缓缓出声道：“你可知道，为什么这次对峙荆南，是让你来吗？”

她堂堂荆南公主，到了羌族，竟然成为了祁连笼络大臣的工具，真是可悲又可笑。

祁连原是不打算上战场，只是父王下令，不得不来，理由则是，赵英媛是他的妻子，由他出面才是最好。

赵英媛突然提及此事，难道另有隐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英媛笑了一声，竟是觉得他可笑又可怜。

“大王属意将皇位传给索林，你不会不知道吧。”

祁连坐直了身子，皱眉道：“不可能。”

临行出征之前，父王话语中多有暗示，待得此行归来，王位将会传给大哥，怎么会跟她说的一样，给索林呢。

说话间，赵英媛猛地咳嗽起来，伤口处传来噬心的疼痛，赵英媛急促呼吸起来，但仍是说道：“我虽为弃子，但仍是荆南的公主，是荆南的脸面，你拿我在城门献祭，便失了王位，大王子受此连累，也再无可能，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祁连冷哼一声：“你以为赵观澜会登上皇位吗？根本不可能。”

真是个蠢材。

“就算哥哥最后没有登上皇位，你也不可能，索林跟着荆南宫廷有染，你也不知道吧。”赵英媛说着，最后竟然笑出声来。

果然，祁连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朝着她走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狠恶道：“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他们吗？”

赵英媛又是一声笑，温热的鼻息拂在祁连的脸上：“他们？你错了，自始至终你将我送给的，都是一个人啊。”脑海中随即闪过一个人影，身上顿时起了战栗。

祁连一把将她给扔在地上，好好好，全都联合起来骗他。

“你想知道是谁吗？”

祁连看了他一眼，蹲在她的面前，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顿时赵英媛呼吸急促。

“百里、景。”

赵英媛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祁连霎时松开了手。

“他们那些人啊，都看在百里景的面子上，将我转送给了他，”赵英媛丝毫不顾及祁连如今是否还愿意听下去，“连着你要来天门关，也是他一手设计的，他要你死。”

祁连咬牙切齿：“你也别得意，他要是真的喜欢你，怎么会让你来送死。”

喜欢？他那样的人，会喜欢人？

“你又怎么知道，他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你而已？”

赵英媛句句诛心，祁连再也忍不住，朝着她低声吼道：“你再敢出声一句，我便杀了你。”

“杀我？你敢吗？杀了我，你跟王位再也没有了关系，你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你不过也是一颗废棋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霎时停了下来，赵英媛睁着双眼，盯着自己胸前的位置上，插进了一把银色的匕首，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慢慢漂浮在了空中，心中生出一种快意的感觉。

她终于是要死了。

人生哪有这么多如意，她喜欢的那个人，早就已经不在了啊。

祁连慢慢回过神来，跌坐在地上，看着赵英媛慢慢变得冰冷，逐渐变得惊惶失措，才惊觉出来，自己上了赵英媛的当，她想要寻死，想要脱离自己的掌控。

看着双手上残留的血迹，他就这样杀了赵英媛。

“砰”的声响，在他身后炸裂开，赵观澜带着人赶了过来，看着赵英媛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霎时头脑发麻。

他的脸上满是污血，身上衣衫被划破了痕迹。

他匆匆赶来，奋力杀敌，就是为了来救她。

可现在赵英媛瘫倒在地上，半睁着双眼，面色没有丝毫血色。

祁连也还在震惊当中，立刻就被赵观澜的人给控制住。

赵英媛朝着赵观澜微弱地伸出手，赵观澜惊惶地踱步而去，握着她的手低声啜泣道：“你怎么不等等我，我一定会来救你了。”

“我这样的人，还能怎么活下去？”

她早已经是心如死灰，死了更好。

“我不许你死，不许丢下我和十七，我带你去找颜乔，她会医治好你的。”赵观澜说着，一把将赵英媛给抱住。

赵英媛将手覆在他的身上：“没用了，别浪费时间，哥哥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说完，她的手从赵观澜的身上落下，紧紧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了生气。

她终于要去见到那个人了。

赵观澜抱着她的尸体迟迟不肯松手，直到她肩上的衣衫被泪水打湿，才缓步站了起来，朝着祁连走去。

祁连惊惶地坐在地上，一直往后退去，直到无路可退：“你要做什么，我可是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柄利刃瞬间划过他的脖子间，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热的血液，喷发在赵观澜的衣服上，双眼猩红。

颜乔在城楼等了半夜，才见着赵观澜带着人归来，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直到看着他背上的赵英媛，顿时说不出话来。

赵观澜一句话也没有，带着赵英媛直接回了他的营帐内，掠过颜乔身边时，什么都没有说。

赵观澜将自己关在屋子中整整三日未曾出来，没吃一顿饭，他身边的侍从急得要死，没有了办法才找到了颜乔。

颜乔叹了口气，认命地朝着他在营帐内走去。

赵观澜躺倒在地上，全身缩成一团，营帐内更是冰冷，没有一丝暖意。

颜乔走到他的身边，踢了他一脚，没死，还能动。

“赵观澜，你给我起来，要死就死在战场上，别让她看见你这样。”

赵英媛的尸体，被他安放在床上，甚至贴心地掩好了被角，整个人好似睡着了一般。

听见她的声音，赵观澜眉头微微拢在一起，不悦地睁开了双眼，随即翻了个身，重新背对着她躺下。

“我曾经同你一样，见着至亲之人在自己面前离开痛不欲生，你比我好，还能听见她跟你告别，等我知道消息，赶了过去时，哥哥他早就已经没了气息，还没来得及看上他一眼。”

赵观澜背对着她，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面容，在颜乔不知道的情况下，赵观澜已是睁开双眼，安静地听着她说话的。

“那一刻，我只觉得为什么这该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偏偏我还活着，直到过了很久我仍没有走出来。”

“直到父亲受伤的消息传回都城，我才幡然醒悟过来，我的亲人不只有哥哥一人，还有父亲母亲和阿姐，他们还活着，我必须好好活下去，才能让他们也都好好活下去。”

“你也一样，九公主是为了不成为你的拖累，才甘愿牺牲自己，你要让她死得有意义，这样消磨自己，她也不会好过，更何况，你还有十七皇子，他也还在等着你回去。”

“我知道你在听着，你好好想想吧。”

在颜乔离开后，赵观澜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赵英媛安静的脸色，无声地哭了出来。

那夜晚上，颜乔终于是看见赵观澜从营帐内走了出来。

出来，便向着她要了五千兵马，颜乔什么也没有问，直接将人给了他。

至此，赵观澜带着人消失了整整四日，才重新回到天门关。

去时五千人，回来时就只带了一千人回来，甚至回来时提着百里景的人头，见着她将人头扔在她的面前。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满眼疲态，他竟然是赶到了四方城，斩杀百里景。

“这个大礼，算是赔你的四千人。”

有了这个功绩，即使颜乔以后身亡，朝廷也绝不会动弹颜家半分。

赵观澜回来后，才给着赵英媛下葬。

一夜之间，羌族退兵三十里。

没有人知道，赵观澜在四方城究竟做了什么，他好似变了个人，再也没了当初的性子。

半年后，圣帝的诏书已经来了三遍，赵观澜已然不愿意回都城。

“你若是再不走，只怕陛下要亲自来了。”颜乔将诏书拿给赵观澜，却被他丢在一旁。

“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羌族在安稳了三月后，饶是终于坐不住，再次对着天门关发起了攻击。

天门关易守难攻，可若是被攻下，便再也拿不回来，羌族这次来势凶猛，颜乔苦守。

“也只是不想再徒增伤亡罢了。”

“真没了生机？”赵观澜问着。

颜乔摇着头。

她也是希望赵观澜走的，二人在天门关待了许久，如今也算的上是难得的朋友。

赵观澜却是往着椅子上一靠：“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不然我怎么跟萧承景交代。”

提及萧承景，颜乔脸上换了神色，萧承景寄来了许多书信，可她却从未打开过，她不敢看，心里实在害怕得很。

“我乃一军主帅，怎么能一走了之，你不同，你身为皇子，该要活下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都不走，我一个大男人走什么。”

赵观澜不愿意跟她多说，生怕她又劝自己走，大步走出了营帐，连着圣旨都敢违抗的人，怕是只有他了吧。

城外号角声连连，颜乔随即也站起身来，在动身那刻，一直携带在身上的荷包突然掉落在地，颜乔低头一看，一颗佛珠从荷包里面滚了出来。

这是萧承景送给她的及笄礼，她一直戴在身上，颜乔捡起地上的佛珠，放在手心之中，心中一动，这是当年自己在山洞中丢的那颗。

还以为丢了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竟然被萧承景捡了回来，要是自己早点打开这个荷包，便会不会早日发现他的心？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太晚了。

一百零八颗佛珠，子子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