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9站在传送点前，似是刚准备去那里。他看着突然出现的白无缺，表情冷淡，眼里是遮掩不住的嫌弃。

“我来找首席大人。”白无缺挑衅似的说着对惠杰尔无比尊敬的话，想要看看649对她的态度究竟是真情爱慕还是假意恭维。

交流部的众人都认为649是惠杰尔脚边一只无比衷心的狗，身份特殊的007甚至觉得他俩可能有一腿，虽然大概率是649的单相思。

而程子轩和唐笑笑却说649是站在惠杰尔对立面——支持新生代的一方，从他们的话语中能品味出，649显然不是临时性的冲动，更像是蓄谋已久的一场阴谋。

但作为混迹高层许久的狠人，仅凭短短一句话，他还无法判断出眼前人的真实想法。

只见649表情冷淡依旧，对他的嫌弃不增不减，和在研究院中见到的他并无区别，没有表露出其他，只是冷声道：“她在开会。”

说完，侧身就要离开。

白无缺心道不行，能分开见到两人的机会可不多。他立即出声直言道：“新生代，我不是很了解，你能给我讲讲吗？”

提到关键词，649果然停下脚步，重新看向他：“你的申请方案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至于其他的，你了解得再多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白无缺反问，“你能透露给新人的信息，不能透露给你亲自塞进交流部的我？”

“你进入总部的事情，是首席的要求，也是历来的规定。”言下之意：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新生代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

649神态自若，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但白无缺却注意到另一个点“历来的规定”，这说明自己进入交流部并不是惠杰尔对他的“重视”，而是和自己同类的人，注定会进入交流部，为惠杰尔卖命。

这个003说的那句“一类人”，能够相印证。

和自己一类人……

脑内思绪翻涌，白无缺灵光乍现，他知道交流部众人的具体身份，或者说，成为“00X”号之前的身份！

是玩家，是从一区研究所逃脱失败，被植入了改造心脏的玩家！

之前一直把视线聚焦在新生机械体上，反而忽略了现在新生机械体的来源，它们只可能在小善操纵的机器人手中诞生，而小善又被惠杰尔监视控制，所以交流部的众人包括自己，才会被惠杰尔安心地纳入自己的阵营做事。

对于她来说，控制他们这些“半人类”，只需要心脏内多一个程序的事情。

但他却没有被植入进类似的程序，还依旧保留着独立思维，是因为改造心脏的手术，是他提前完成并且没有借助827的手，是他独立完成。

他是新生机械体中的特例，也是小善选定的唯一的“妈妈”。

这是小善对惠杰尔的反抗，也是惠杰尔对他“重视”的原因。

不过白无缺想不通，既然自己是个隐患，又为什么还会被惠杰尔扔进交流部，直接除掉以绝后患不是更好？649作为惠杰尔的最忠诚的狗，甚至不知道他的特殊性，不然也不会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和他说这些。

难道惠杰尔已经不信任649了？还是惠杰尔其实是站队新生代，交流部只是做做样子？

“你那什么眼神？”649皱着眉，冷淡的表情微微崩塌，不懂眼前的人愣神片刻，就突然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神色看向他。

白无缺眨了眨眼没有回答，只是浅笑着问道：“649，你说首席大人更在乎原住民，还是因她一手推动才创造出来的新生代？”

649瞬间沉默，连带着神色一同沉重下来，视线中是浓浓的紧惕与审视。

这个问题不应该是一个被植入了“原住民利益至上”程序的001能问出来的话。

白无缺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不说话？”

649嘴唇微抿，斟酌道：“你想做什么？”

“我一开始就说表明了来意。”白无缺掠过649，抬步走向一旁休息的沙发，十分松弛地坐下，撑着脑袋看向他：“我想要了解新生代。”

见他仍旧疑虑不止，白无缺直言立场，继续道：“649，我们不是敌人。好奇新生代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在为其助力，这可是你的原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649总算松口道。

“是小善的意愿。”无法跟他坦言副本任务，白无缺拉出了他敌人的敌人，真假掺揉道：“在小善控制的一区研究所里，我是他选中的特例，我的程序里有他的指令。”

649追问道：“什么指令？”

649急迫的态度印证了白无缺心中的猜测，墨瞳直视着那双表面平静的眼，说出了隐藏在他眼底的真实愿想：“扳倒惠杰尔。”

呼吸一滞，随后，男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神色不再警惕异常，转而平静道：“你的话很有吸引力，就算是惠杰尔的某种诡计，我也认了。”

“别那么悲观。”白无缺坐直起来正视他道：“说不定我是新生代派来的有力援兵。”

闻言，649微微垂眸，面上闪过一丝苦笑，继而道：“你能联系到小善吗？”

“它不是在惠杰尔的手里？”白无缺下意识回道，又随即反应过来：“你需要小善，但不知道具体位置。”

“是的。”649点点头。

白无缺问道：“你需要小善做什么？”

“小善被惠杰尔纳为己用，除了用于一些程序植入，还在研究算力芯片。”

“算力芯片？”一个新概念，白无缺表情困惑。

649娓娓道来：“原住民在高水平的医疗和教育下，不仅拥有健硕的体魄和长久的寿命，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脑内，有着和优质岗位相匹配的算力芯片。这是在他们以少数夺得多数话语权的原因之一。”

“算力芯片在不断更新换代，加之医疗水平的辅佐，原住民的地位基本无法撼动，除非，算力芯片垄断权移交。”

白无缺懂了，但他不懂的是：“你作为原住民，为什么要送新生代上位掌握话语权？”

“人类种族的繁衍不能停滞在同一批人类当中。医疗再发达，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更新迭代才是繁衍的本质。”649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在追溯着一个遥远的未来。

“科技不应该成为新生的阻碍，算力芯片的时代该结束了，人类的可贵本就在于永无止境地创新。”

“你想毁掉小善？”白无缺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

算力芯片的植入限制了新生人类的发展，更何况现在的原住民丧失了繁衍后代的能力，他想要替换新一批人类，而小善就是其中的关键。

“不，算力芯片是惠杰尔的手段，和小善无关。但如果小善依旧在惠杰尔的手上，一切行动都无法展开。”649解释道，“算力芯片的威力，是无数个点汇成的网，而操纵网络的人，就是小善。”

“你的意思是……算力芯片本质上是中央操纵，所有的原住民都会受到小善，也就是惠杰尔的控制？”

“是的。”

白无缺恍然：“好的，我知道了。”

649再次追问道：“所以，小善在？”

“我不知道。”

649：“……”

“小善的事情先放一边，又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白无缺挤到649身边，试图采用距离拉近法：“再多跟我讲讲惠杰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649：“……”严重怀疑这小子在空手套信息。

看着他浅笑欠揍的脸，649忽地心肌一梗，不愿多说，丢下一句“她在里层开会”后，眼神示意他跟上，便径直走向传送点。

白无缺毫不介意地跟上他，一声“Welcome”后，他来到一间双环形的房间。

内圈的中央，是黑裙长发的惠杰尔。外圈的一个个光屏上，是一张张面容姣好的脸蛋，但仔细看去，还有几条微乎其微的皱纹，深邃的双眼中，是傲然视人的轻蔑与饱经岁月洗礼的浑浊。

他们的视线聚焦于内圈中央的女人，在众人不怒自威的目光下，惠杰尔泰然自若，气场强大。明明是微微仰视的状态，却单从她挺直的背影就能看出，她毫不胆怯，轻松掌控着全局：

“各位还有什么疑虑，一次性说清楚，我好一次性解决。”惠杰尔冷冽犀利的话语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又微微侧头，似是发现了白无缺和649的出现，语气又多了几分轻佻：“我有客人来了。”

一众视线集中到他们身上，白无缺压低声音问道：“我们就这么明晃晃地站在这？”

虽然他习惯了成为视线的焦点，但这么多光屏上严肃得堪比灵堂画像的面孔，他还是第一次碰到，难免觉得有些怪异。

649显然适应非常，一句“无所谓”便打发了他，后者轻挑着眉，重新看向中央，忽然明白了这句“无所谓”，也是惠杰尔的态度——

“惠杰尔！你别太放肆！”一个中年男声怒气横生，“如此隆重的会议你不仅态度散漫，还放任外人随意进出！”

面对指控，她毫不在意：“那又如何？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你们的资本不也在我的手上？”

话音刚落，群起而攻之：

“当初是我们捧你竞选上首席，你不要忘恩负义！”

“新生代的事情已经够荒唐，你还没有个确切方案应对，在会议上竟然如此狂妄！”

“切，我就说当初应该劝062回来，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原住民的利益现在被一步步瓜分，甚至还多好几处拥护新生代的团伙，惠杰尔，你创造的人手都是摆设？”

“那个疯子留下来的残骸，到底什么时候毁掉，芯片又不止靠它才能生产，偏偏留下这样一个祸患！”

面对千夫所指，惠杰尔双手环胸，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神情自若，甚至还有些百无聊赖的不耐，红唇微启道：“说来说去就那么几件事，都说了，我自有决断，你们好好享受着就行，不好吗？”

场面一瞬间僵持下来。

“既然没什么其他的……”

刚准备转身离开、结束掉会议时，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打断了她：“新生代由你一手促成，现在也该有个了结，不然，军火的威力我想你深有体会。”

一向姿态轻松的惠杰尔脚步一顿，面色微凝，像是第一次重视起会议，但只一瞬，挂在嘴边的笑容再次放大，她转身看向那道威严声音的主人：“母亲，首席的姓名是你亲自传承于我，怎么，依旧舍不得权力吗？”

“不是我舍不得权力，是你太过肆意妄为。”被惠杰尔唤作母亲的女人微微摇头，脸上挂着失望，“新生代，不能留，这是我给你最后的通告，你知道该怎么做。”

话毕，光屏一闪而灭。其余人皆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眼里满是嘲弄。

惠杰尔无视一切闲杂人等，冷冽的声音宣告着他们应得的恶果：“总部资金周转困难，各集团纳税再增百分之五。”

“什么？”

“惠杰尔！你发什么疯！”

“给我收回！”

“惠杰尔！”

身后高高在上的嘲弄变成跳梁小丑，他们气急败坏地怒吼声此起彼伏。

“649。”惠杰尔径直走向两人，“会议结束，增税立刻执行。”

“好的。”

649应声的同时，“小丑们”跟着光屏一齐消失。

惠杰尔又道：“跟在母亲身边的人，是哪个集团来着？”

“好的。”凭借多年的经验，649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现在就去办，保证活不到明天。”

闻言，惠杰尔的脸色总算愉悦了几分，她不再关注转身离开的649，视线落在他一旁的青年身上。

“至于你……”她似乎很喜欢白无缺的这张脸蛋儿，素白纤细的手再次抚上青年的脸，惠杰尔如往日那般上扬着红唇，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汇报方案是吗？跟我走。”

白无缺回以同样真挚的笑容：“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传送点。

Welcome！

场景转换，白无缺跟着惠杰尔回到了她的办公室。

到了熟悉的领域，首席显然更加放松，不等白无缺回神，她已然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撑着脑袋，示意他开始汇报。

长篇累牍的汇报结束，白无缺只觉得口干舌燥，不理解为什么不直接ai朗读。期间，惠杰尔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垂眸听着，远看更像是小憩一般。

略长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白无缺不得不出声提醒道：“首席大人？”

惠杰尔抬眸看向他：“只有这些？”

“我以为听到了会议中的那些话，你会有更多有趣的想法。”女人缓缓起身，姿态散漫，神情恹恹，“看来你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