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马车后,车夫甩动缰绳催促两匹马不疾不徐的行驶起来,车厢内的潘文昇先是确认所有珍贵的财宝都被压在马车座位下的暗箱中,然后环视四周,发现竟然空无一人。
“段垣,你不进来吗?”
“不必,”没想到段垣的声音竟然自自己头顶传来,“我在外面更能随机应变。”
潘文昇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只得揉了揉眉心。
“你先进来吧,我有话对你讲。”
眨眼间,马车在行驶过程中侧门就被轻而易举的拉开,身着镖人衣服的段垣闪身坐在了潘文昇对面,半张脸依旧面无表情,就像是在等候指令。
“我来找你聊聊天。”潘庄主尝试和善地笑了笑。
“如果你是担心我会违约,大可不必。”段垣似乎直接看穿了潘庄主的想法,他闭上眼睛,音色清冷而笃定:
“‘十二辰’的‘虚时’在最初创立这个组织的时候就立下了将这个准则刻入了的骨髓中的规矩。这对我们而言,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虚时’?”潘文昇若有所思地开口,“那位代号‘鳞影’的人?”
“是的。”段垣轻轻颔首。
他是唯一一个代号广为人知的十三影者,就算‘子时’到‘亥时’这些十二影者如何死亡更迭,他都在这个位置屹立不倒。
还有将规矩刻入骨髓……按照他们这个行当的作风,恐怕是真的割开皮肉血脂去刻吧。
“你应该知道吧,马车一路行到贏都需要整整五日,途中要经过千仞峦、溟水与瑜城,”潘文昇有意无意的扯着话题,“在抵达瑜城的过程中,除了路上几家既定的客栈、一座小小的村庄和山里的劫匪,可是一点人烟也遇不到。”
“还有车夫。”段垣没有感情地打断他。
潘文昇看着这孩子一脸冷漠的反应又开始头疼了,但他还是神态自若的将话题自然的带了下去:“我知道,我自然会跟他对话,但是你,段垣——”
“你同我并没什么可聊的,潘庄主,”段垣未被面具遮盖住的那只眼睛直视着他,黑色的瞳孔似乎不会游移般空洞而渗人,“这对你我而言都是浪费时间。”
“哦?”潘文昇似笑非笑,“有啊,当然有。”
他不知又从哪个衣袖摸出了那柄玉折扇,潘庄主自在潇洒地翘起腿,笑盈盈地看向段垣:“比如——苏白溪?”
看见他一直如同深潭一般没有任何涟漪的黑眸闪过一抹亮光,潘文昇内心知道有戏。
老实说,作为一名资本家——而且还是两世的大资本家,潘文昇深谙人才的重要性,如今自己身边最缺打手,此等和数一数二打手打交道的机会,潘文昇怎能放过?
“我同苏白溪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潘文昇轻轻叹息,“同样,我也知道你自从被他救过后,就一直惦念他的救命之恩。”
坐在潘文昇对面的段垣脸色未变。只是紧抿着唇角,始终保持着警惕与边界。
“所以……”
潘文昇勾起唇角,用手指撩拨开垂于他浅金色领口上的几缕青丝,那对儿可以醉人的桃花眼也带上了几分轻佻。
“你难道不好奇关于他的更多事情,等某日你有机会杀掉泫百昃,跟他有更进一步相处吗?”
段垣:“……”
第一次,潘文昇从段垣如同小型冰山一般的脸上读出了“困惑”这两个字。
“并非如此,”他冷不丁地开口,“我对他的感情并不像你对他那般,心有欲做友人以上不轨之事的妄念。”
感觉莫名其妙被骂了的潘文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一世的这之后苏白溪曾经有一段时间逃脱过泫百昃几乎变态的控制欲,而那段时间段垣一直暗中保护着他,直到被泫百昃杀死。
那段时候潘文昇也跟他打过交道。那时段垣如同烈性犬一般,望着他的眼神抱有浓烈的敌意,但是在苏白溪面前,他又会露出温顺听从的一面。
如果这都不算没有感情,那还有什么理由来解释这种忠心?
段垣平静地回答:“我将他视作恩人,仅此而已。”
潘文昇“嘶”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他这时候还没有跟苏白溪相处到那种地步?
潘文昇手指屈起轻叩座位:“那你冒死去找他是因为?”
“是意外,我于追杀途中意外闯入那座行宫,”段垣只是作出如此回答,“而撞见泫九黎则是不幸。”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如果是真的的话……那还真是大不幸。潘文昇听着段垣继续说下去:
“他原本想拦住那位即将复苏的魔尊,但是失败了,也正是因为泫九黎对我出了手,我才意识到他了更危险的一面。”
“更危险的一面?”潘文昇紧锁眉头。
“这并不是你我现在能够干涉的,”还不等潘文昇再问些什么,段垣就站起身来冷冷的丢下一句,“失礼了。”随后他的身形就如一抹黑影般闪过,马车侧门便在一瞬间打开又关闭,仅剩下空荡荡的对座与潘文昇面面相觑。
真冷漠啊。
潘文昇摇摇头,望向窗外的荒郊野岭。
——不过还好,毕竟旅程还长,他和段垣谈话的机会还有很多。
入夜,马车停靠在了距离溟水约二几里远的一个地方驿站暂歇。
似乎是看见潘文昇气貌不凡出手阔绰,又携带着一位高挑寡言的玉面随从和私人的马车与车夫,老板很是客客气气的安排了酒菜和住宿,而潘文昇也分外知情达理的摸出一两白银搁于桌上。
“客官看起来从远方来的啊?”驿站的老板拿了额外的小费后脸上更是喜笑颜开,他用手巾将那亮闪闪的银子抱在怀里搓了又搓,转头就去招呼店内打杂的,“小二,再去开两瓶好酒来!”
潘文昇礼貌性笑笑:“是去圩溟做了些生意。”
“我有听说官府又和私商合作在圩溟那边开了片银矿,老爷可是忙那件事的?”
“看不出来这儿消息还挺灵通。”
老板边亲自为潘文昇斟酒边陪笑:“哎呦呦——说笑了说笑了,这片地界虽然在我大胤边儿上,但是碍不住来往的行客不一般,这客人多了,一来二去的,消息就打通咯。”
潘文昇举起酒盏稍微犹豫了一下,他的体质其实比较特殊,不太适合喝酒。
但是少喝一点还是没问题吧?
潘文昇小酌一口,清辣的口感弥漫口中,初入口感还好,细品倒是不太经的起推敲。
不过酒并不重要,他需要的是老板的态度与回答。
“还不错。”潘文昇随口赞许了一句。
“小店简陋,拿不出来衬您身份的佳酿,见笑见笑,”老板低下眉眼看向潘文昇腰间别着的水色玉佩,嘿嘿两声,“看客人您一路向东南去——是要回贏都?”
“正是。”
潘文昇同驿站老板对话的同时,眼神不自觉的偷瞧了一直没有发话的段小刺客——段垣坐在木桌的另一角安静地低着头进食手中的干粮,始终一言不发,像是进食这件事本身对他而言就像一项任务。
他并没有选择食用饭馆提供的菜品,而是从马车的储粮内选择了些粗食,潘文昇还看见了他用银刃试了毒。
与此同时,段垣也察觉到了潘文昇望来的那抹视线,正当潘庄主想给他递过去一碗酒想问问他能不能喝时。段垣就起身欠礼,转瞬间消失在了驿站一楼中。
唉……潘文昇无奈的放下碗沿。
“那我可不得不插一句嘴了,最附近的溟水村可是出了件大事。”
“哦?”
老板压低了声音,还神经兮兮的用眼神环视四周:“好像是牵扯到了皇族那边。”
“皇族?”
“好像是皇族的一位公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跑到了这蛮荒的西北之境来了,”老板连连惋惜的摇摇头,“就在那溟水村,这公主不管不顾荣华富贵,委身于那么小一个地方,没想到啊,没想到。”
公主?潘文昇细细回忆万胤国最近失踪了哪位公主,很快便有了眉目——
万胤国的七公主,姝月公主。
现任万胤国帝王的膝下一共有不少皇子公主,除去那些私生的不被认可的血脉,正统的皇族继承人一共有九位。
而姝月公主是一位不受宠的妃子所生下的孩子,所以,她继承下来的则是一样不受宠的待遇。
“我倒是听说,她好像是为情私奔,”潘文昇在斟酌后开口,“但是众说纷纭,很难拿的太准啊,怎么?这位公主出了什么事儿吗?”
“那可是大事儿!”老板吊着嗓子,挤眉弄眼地拉长音调,“这公主死在了溟水村!并且还成了冤魂!”
死了?
潘文昇倒是略有疑惑。姝月公主在这个时候就死掉了?这跟他的第一世完全对不上。
第一世的她,好像后来被皇族抓了回来,并且死在半年后的九子夺嫡中。
潘文昇内心在冷静的思考,表面却仍然是一副好奇打探信息、甚至还略带点震惊的模样:“皇族那边应该收了尸吧,龙脉死在如此荒凉破败的地方,这可是皇室丑闻。”
“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啊,”老板啧啧道,“贏都那边并没有派多少皇族的人,公主的尸体也没有找到,不过,他们倒是请了仙家的一个掌门来镇压亡魂,但是出奇的是,这位掌门在两天前被杀了!”
仙家……皇族……潘文昇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词。
东珠钱庄的危机好像也是因为仙家和皇族,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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