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圈人本来就是要开始聊一个新的、宁远还不能被包含在内的话题了的,如果不是青云先生见宁远老实地找了两圈半才找到刻字后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下的话。他这一笑,一圈人都笑了,内中有一个笑得不深也不浅的,叫蒲均。经由他口,三千多年后一位叫临书的史学家还原了整个场景,将此作为三界联域第十个纪元的开始,以贞元为名。这一观点在五十七年后,得到史学界广泛认可,时临书已失踪。
在三界联域满纸荒唐言的史载中这倒算不上荒唐了(多年以后这将会成为一众笑话中最不值得单独拎出来的一个:“大家看这里,这件印有永灰纪七千万年庆章样的玉盏是非常有代表性的贞元纪早期作品”),好歹是带点仪式感的。人们都说历史是由无数普通人书写的,却似乎忽略了,历史选择交由书写的人,本就不会是普通得微不足道的。
就比方说我们的宁远小朋友,作为三界联域最高决策院五元老之一的无衣脊解风的养女,第一次出现在闲清筵上就径直跟权威最高的三界灵扈江离和资历最长的青云翼卿云闲这在场唯二的元老打关系,谁知道这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历史的注定,抑或是解风可议的安排?我们不得而知,但在场的几个候多半已在窸窸窣窣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场闲清筵结束后不过半个标准时,最高决策院的三十六列席和七十二候都会知道这件对宁远来说不是什么事的事。十二梁和十七柱会迟一点,但也不会超过十个标准时。另外两位元老对这种事自是不屑一顾的,但往后的闲清筵上一定会有人在他们面前提一句,当作正文间隙有内容的空格,那两位偏又是记性好而有闲情的,也不可能指望他们笑一下就过了,所以结果就是宁远的存在很快就对最高决策院的所有人都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解风在碰见他们时仍把它当作秘密的样子还是持续了更长的一段时间——这才正常嘛。
还有一种新的结果被造成了——解风家最近的闲清筵格外多。似乎有好多委员都喜欢和宁远交谈,他们给她讲自己以前各种有趣的经历,宁远也愿意做一个听众——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会在恰当的时候抛出让人忍俊不禁的问题,好让她继续做个听众。通过暗中观察,解风逐渐发现她的表现与一个正常夏族小孩没什么两样——会哭闹着表达情绪啊,会要让事情按她想的来啊,会在别人逗她时做出天真烂漫继而故作嗔怒的言行啊……这就足以让他放心了。
现下让他有点不放心的是燕青,这家伙完全没听他的劝阻——他也料想过他不会听的——还是跑去要找那个人的遗物,他就一个人跑去了——解风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全——他知道燕青的实力绝不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点——他担心的是燕青可能真的从一堆灰烬里翻出些了不起的东西——天知道那些被好好埋起来的无主之物是为了干什么的!一连几天无衣会都没联系上燕青,为此他还特地翻了又翻密阁中他师父的笔记,不出所料地发现其中关于那里的描述全是抽象画作品——满篇谜!他只能大概推测那里放了个什么极富奇异魔力的东西,这东西不能拿走,它本来应该一直发挥作用,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生锈了”,接着“涌出了褐色的锈液”,然后他师父去看了,一下觉得“凶险可怖”,于是分出一点天源把那里封了,最后她非常高兴地写“今后谁也不会到来将这里打扰”——看来这家伙可没料到如今真有人能进去——连自己死后如何都料不到的家伙哪里会想到未来无限的可能性呢?那家伙死后所有他知道的残存于世的天源都被她的恶念主宰,才会引得一批又一批的人前去。这种事他处理得多了。不过要是燕青解决掉了那个封印,那估计他去了也只有干瞪眼。他不觉得他还有能力解决什么生锈得只能封存的玩意儿。不,应该是他多想了,燕青是惜命的人,多半看到边缘的镇封就会离开,可能只是被那里的时空限制拖住了而已,他那么精一个人,不可能专门去捅马蜂窝招蛰……吧?总之,解风决定,在没有更多燕青的消息传回的情况下,保守行事。他一不信燕青会折在那里,二不信那里的问题会有那么严重——这本质上是一样的。
不过设法搞到更多信息确实是他该做的事。他趁千机那天在给宁远讲万邦设备具体如何穿戴、要注意什么时——不知为什么宁远喜欢和到解风家来的他的每一个朋友谈笑,唯独不愿和解风交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大约是奇异魔力丰富,能感觉到他的不同,因而本能地想疏远吧?没关系,在充满奇异魔力的第三世界,这既不少见也不奇怪。倒不必担心精神会出问题,千万年前都是这样,养一团灵气都会产生情感,更何况是同一屋檐下的家人呢?——总之,解风趁宁远注意全在万邦上,悄然告诉千机去查下燕青的无衣令。与五堂长老打交道的事,交给千机他放心,刚好那几位都喜欢千机这样的老实人。如他所愿,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红得发黑、写有“燕仁庚未”的无衣令,这表明与踏相连的人处在十分危险的情形中,一并收到的还有一张手写的纸条,其上字迹匆忙凌乱:恐险不安细查眀断,后面是五个鬼画符似的血红花押,那血红无时不在催促着他尽快采取行动。
前置工作是必须做的,这就需要凤婴镯了。嗯,对……嗯?被宁远拿走了?她最近不是沉迷于万邦吗?玩腻了,又改回捣鼓家里的东西了?
“硿—硿硿硿”解风敲第一下的时候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原先这门敲起来可不是这声音……千仞教她怎么改灵阵了?臭小子一个,他就这么热衷于在他眼皮子底下改门禁灵阵吗?下一瞬间,门骤然消失,解风还敲了个空,这让他更加笃定了:这就是解千仞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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