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让大学在澳洲。白祺丝毫不意外。
沙让父母虽然电话里偶尔嘴毒了点、见面时忍不住下手狠了点,但对唯一的孩子还是溺爱的。
沙家老两口忙着做生意,始终觉得对沙让有亏欠。一有空就打电话问沙让要什么。
木溪近一半产业都是他沙公子的了,沙让他还能要什么。
问的多了就是一句话。
下次考不好别打我就成。
话题颇为自然的转折到学业。每次撂电话沙让都是丧着脸。
白祺一看就知道,准是又挨骂了。
白祺说,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不长记性,早知道要挨骂,就别提成绩了。
沙让从冰箱掏出壶鲜奶,哐哐灌两口,拧上盖。垂眉搭眼的:“能挨骂也是一种幸福。”
白祺安静看着他,转头没说话。
沙让小学是在国外读的。
听说没少被人欺负。
初中就被转回木溪了。
两口子大洋彼岸的生意走不开,碰巧又得知同学白玲的情况。当晚一合计,就把沙让送白玲手里了。
报酬是他们住的这套房。
起先两口子只打算让儿子在木溪呆个一年半载的,等到沙让心里的结解的差不多,再把他接回澳洲去。
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饶是再知根知底,也不愿意把他一人丢在木溪。
万一长大不亲他俩了怎么办。
事实证明,两口子托付对了。白玲把沙让照顾的很好。
一年后,沙让哭着不肯走。搞得亲生父母和那人-贩子似的。后来俩人一咬牙,也就随他去了。白祺那孩子和他一般大,俩人当个伴也挺好。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沙让成绩不好。
和白祺同一屋檐下没能近朱者赤也就算了,就连半母语的英语也说不利索了。
说都成问题了,题就更别提了。
英语也就算了,孩子嘛,忘性大。他家沙让记吃不记打的,那就把语文学起来也行。
中国人,可不能忘了根。
回国才半年,沙让国语就地道多了。说都练起来了,题也快了吧。
的确是快了。
快赶上村头二傻子了。
第一次摸底考,沙让语文考了三十七。所有功课里分最高。
沙家老两口一夜之间凝噎了。
俩人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通通把过推给对方去。
沙父指责沙母是文科杀手。
沙母揭短沙父是理科白痴。
最终俩人吵累了。
齐齐瘫在大床上,握手言和了。
并于当晚达成共识:学习他们也就不指望了,儿子能不走歪路,开开心心的长大就行。
沙父补充说,还得打心眼里亲咱俩。
两口子又得新课题,绞尽脑汁又想一晚上,再次达成共识。
打钱!
学习不着调,朋友得多交。生意场上往往靠的是人脉。
两口子别的没有,小钱管够。
于是乎,截止高三毕业,沙让的零花钱已经可以轻松买下a市一栋楼了。
由于众所周知的一些原因,临毕业,沙让的零花钱也只是出了九牛一毛那么多。
除去平日里给班里的漂亮小女生请客吃饭外,最大的开支就是一头牛。
几百斤重的黑白小奶牛。
原因是当时沙让追的那女生说了一句喜欢鲜牛奶。
白祺指着楼下小卖店,无奈的说,会不会那儿有个牌子就叫鲜牛奶?
正中冰柜右上角,蓝天白云袋,一袋一块二。
沙让喝着没送出去的盒装纯牛奶,咂摸一口味儿,眉头一皱,嫌弃的说:“靠!超市老板敢骗我,还说这是卖的最好的。什么味道都没有,难怪人小姑娘不爱喝。”忍着三两口喝完,大手一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直击垃圾桶。然后,就见他一脸过来人的得意样,拍着胸脯道,“兄弟,学习我是比不过你,可跟小姑娘聊天,你还是嫩了点哦。”
沙让买了一头牛。
电话打给大洋彼岸的沙父,吵吵着要他给自己在木溪租块地。
沙父气的挥舞着眼前无辜的空气,凌晨三点办妥了。
后来,事实证明,沙让不仅学习比不过,就连揣摩小女生的心思也出了问题。
当沙让拎着一保温杯的鲜牛奶送到隔壁班时,小美女冷眼瞧着他,皓齿丢出俩字:晚了。
一袋鲜牛奶都要过了周末才送来,压根就是欺负她!
白祺听说之后安慰他:“多大点事,至少你还有头几百斤的小奶牛。也是母的。”
沙让哭的更凶了。
***
椒大通知书一到手,沙让匆匆买了两张飞机票,连夜带着白祺飞a市。
白玲以为是哥俩临别前的一趟旅行。给俩孩子收拾好行李,出门前悄悄拉白祺到一边,偷偷给他塞了三千块,说别让沙让总花钱。
她欠沙家太多了,能补一点是一点。
白祺收了。
飞机上白祺问他为什么这么着急飞a市?
明明他十月份才出国。
沙让吃了两口飞机餐,勺子一丢,眼里闪着晶亮的光:“不说了嘛,有正事。”
沙让向来是个直肠子,刚到他家第一天就在饭桌把自己十几年前的光荣史捅了个底朝天,就连父母千叮咛万嘱咐的财不外露也当耳旁风。
晚饭一过,就把一整捆的红色大钞票恭敬推给白玲了。
白玲委实吓着了,反应过来忙推回去,说你爸爸已经给过钱了。你只管在阿姨家里吃好喝好就行了,其他的都不用你操心。
沙让笑笑,也不拿,只是摸着溜圆的西瓜肚说阿姨做的菜太好吃,好久没吃十成饱了。
白玲给他倒杯水,又从药箱翻出消食片,一齐放在他手边。
拿起钱打算放回书包里。
拉链刚拉一半,白玲顿住了。
下午接过书包时她还以为是课本,还说以后不用背这么多,只带几本作业就行了。
沙父笑着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这会打开她清楚了,书包里装的没有书。
里面鼓鼓囊囊,全是钱。
一晃这都六年前了。
沙让竟然成长了。也能憋着卖关子了。
白祺没再问。据他了解,沙让保守的秘密挺不到明早上。
白祺的确猜对了。一下飞机沙让就憋不住了,神秘兮兮的跟他说,马上你就知道了。
白祺挑眉一笑,拉着行李悠悠上了车。
到了地方,白祺傻眼了。
他和白玲都以为这趟出来是玩的,这才拿了三千块。
可他实在没想到,俩人第一站不是酒店,而是a市售楼部。
售楼部的小姐在前对西装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身后的沙让听了一耳朵,回头挤眉弄眼的冲他说:“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白祺有些站不住了,他附耳过去,低声说:“听不懂。”第一站是来蹭楼盘讲解的,他实在是想不到。售楼部看他俩年轻稚嫩,一个也不搭理。
“先生觉得怎么样?”
西装男偏头问:“沙让,你觉得怎么样?”
沙让挑眉偏头问:“白祺,这里怎么样?”
白祺:“…………”
沙让你个疯子。
一个半小时后,俩人离开了。
白祺问:“那人是谁?”
“穿身黑西装那个?”
白祺点点头。“哦,就这a市的一个开发商,跟沙家老两口一道做生意的。”
沙让回了木溪后,除了接电话,在外一律不叫爸妈,都称他俩老两口。
说是这么叫还能少想点。
白祺心里隐隐有些眉目,但还是得求证:“你来a市到底要干嘛?”
沙让大咧咧的,理直气壮:“买房子啊。”包车司机还没走,这会正在后备箱处装行李。
“你买房子干嘛?木溪不够你住啊?你随时回来,401永远是你家。”
沙让嗨的一声,轻描淡写道:“你不是要来椒大读书嘛,当老子的提前过来踩踩点不行啊?再说了,就你那傲上天的牛脾气,万一在宿舍跟哪个同学闹矛盾,人往你水杯里撒-尿怎么办?老子都是为你好。”
“不需要。老外眼里人傻钱多的土大款,就是你这种人给惯出来的。”转眼上了高架,车行的慢了。白祺一偏头,前方星星点点,堵了一大堆。
他有点想哭。
从看到沙让成绩那刻起。
但他生生忍住了。
白祺告诉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他从十几岁恪守到现在。
可是这会儿,突然有些失控了。
白祺朝着窗外,闭上眼,一动不动。
沙让察觉到他不对,可他不敢戳穿。一秒切回吊儿郎当的模样:“又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房本上要写的可是我沙让。你也就是给老子的房子暖人气的。以后白阿姨要想过来看看你,也能有个落脚地。”
白祺依旧不说话。
沙让知道得换个话题了。想了一下,灵光一闪,一拍他肩膀,雀跃道:“嗳,你还不知道吧,彭怿和你是校友!”
“彭怿你知道吧?就隔壁三高的。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同样都是俩海归,彭怿那孙子在外还比我还多喝了几年洋墨水,怎么成绩竟然比我好!你是不知道,当初回木溪,仨高中没一个肯要他的,谁能想到这才短短小半年,三高那土窝窝里也能飞出一个金凤凰了。飞的还是彭怿!不对!那孙子指定是作弊了,椒大欸,那可是椒大啊!”恰巧此时司机开车路过椒大,问:“用不用停下来?”
沙让摆摆手。又自顾自的沮丧道:“白祺,你说我的命怎么就那么惨啊?”说着还配合的假嗷两嗓子,硬生生逼退了白祺的宕情绪。
又见熟悉的俩白眼,沙让即刻正常不老少,坐直身子,若有所思的捻着光洁的下巴颏: “你俩好像没见过,过几天找机会让你俩认识认识。”
***
沙让和彭怿曾经是校友。
异国他乡的郊外村庄能碰到一个木溪人,这概率简直堪比中奖中台直升机。
沙让说彭怿从小就挺冷,是打骨子里头透着的那种冷。
白祺问,那你俩又是怎么认识的?一个电话能把人叫来吗?
沙让挑眉道:“我是谁呀。我可是木溪镇的小太阳。就算是座巨型冰山也能给他烤化喽。”
沙让在吹牛。
关于彭怿到底会不会来,他心里也打鼓。
两人交情是有,但又没有那么深。
前俩月有次偷着去网吧,赶巧碰上了。
他热情相认,彭怿淡淡点头。
一个点头把他积攒许久的热情冲退小一半。
但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的彭怿。很快调整好状态,俩人一块打了把游戏,又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
沙让说常联系。
彭怿点点头。
沙让说他住网吧后边两条街,单元门前有根杆,杆上挂着红灯笼,径直上去四零一,有空可以找他玩。
彭怿依旧点点头。
沙让轻声叹口气。行吧,毕竟多年未见了。调整好心态,他又撑着笑脸说,那我走了。
这回,他抢着自己点点头。
临走前,他还好心纠正彭怿一道数学题。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改没改。
***
彭怿今天心情还不错。
因为遇到一个人。
那个人和他完全相反。开朗、乐观且健谈。那人曾说,他妈妈就不止一次对他说,祖宗欸,你可省点唾沫星儿吧,听的我头都大了。要烦烦你爸去!
对上彭怿,他的话也是加了倍。
又密又废。
彭怿总是淡淡的。既不开口打断嫌他烦,也不开口跟他唠会嗑。
属于宁让耳朵受折磨,也依旧惜字如金。
直到有一天,那人被几个小毛头堵在背阴处。
彭怿瞧见了。
然后,俩人同时被学校叫家长。
老师说,事情他已经了解了。对方先动手了,他们不对。
对面两个人老实听着。又听老师说,可是,你们孩子下手狠,对面几个伤的重,父母要求承担医药费。
两人点点头,嘴里说着应该的。
谈话进行好一阵,老师又掏出两张A4纸,指着右下角的空白处,说,你们先看一看,没问题的话,签完就可以带俩孩子回去了。
那是一份停课通知单。
两人愣了一会儿,问,孩子能不能不停课?回去以后一定好好教育,保证不再打架了。
老师两手一摊,抿嘴微笑,公事公办道:“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先挑衅,孩子就不会只是停课了。You know,对方伤的比较重,学校需要给孩子父母一个交代。”
俩人不说话了。互相看了眼,又看看一旁站着的俩小人,抬笔签了字。
走的时候,男的在前牵着他。
女的在后牵着彭怿。
来的一男一女,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人。
牵着他手的,是那个人的母亲。
沙让:哪有兄弟帮着打架还要一道背锅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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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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