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常父爱子心切，既然做了决定，很快便开始行动起来。

他去街上买了大雁，以及其他肉类，最后又包了二两银子，送去相秀才家里，敲定了上学的事情。

又用了三四日，他们按照相秀才的吩咐，去采买书籍。

买了笔墨纸砚，启蒙书《三字经》，《千字文》，家中银钱用完，还差了一本《百家姓》银钱。

常婶子忧愁：“家里就二百个铜板，就算全部拿出来，还差了三百，更不要说家中还要留下吃喝的钱。”

她没想到书籍那么贵，老两口以为交了束脩，家里还能省点，今年努力多赚钱，能把明年的束脩也赚出来。

她扔下擦桌的抹布，下定了决心，“我去给娘家借点。”

常父道：“前两年我们向娘家借的钱刚还完，你又去借，他们肯定不给你好脸色看。”

“那能怎么办。”

“还是我……”

“爹！娘！”常睢喊住他们，他没想到家里的银钱竟然少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这两年他时不时暗中提点赚钱小技巧，恐怕他们家连债都没还完。

他道：“不用担心，学习不急于一时半会，我问过相大哥，一开始只需要学《三字经》便好，学完《三字经》才会学《百家姓》，明年能把书买了就好。”

“是这样吗？”常婶子不放心。

“是这样。”常睢肯定。

常婶子和常父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常婶子眼神又坚定起来。

常睢看她那副模样，知道常婶子接下来这段时间肯定又不会让自己闲下来了。

除了接近男主，赚钱这件事情也迫在眉睫。

勉强解决了书本不齐的问题，常睢被常父带到了相秀才家上学。

常父领着他进来时，常睢正好与出门砍柴的相和颂碰到一起了，黑压压的柴火几乎要把相和颂半个身子压下去。即便是从小练习神秘功法的相和颂，在如此一番忙碌下，额头也不免渗出些许汗水。

他重重将柴卸在厨房的墙角，擦了擦额角汗水，含笑望向常睢：“小睢来了。”

或许是因为他读过书的缘故，不同于村里面说话过急过缓的毛病，他的音量大小合适，说话断句恰到好处，语气上也有对小孩子的尊重，只有因为刚干完重活，吐息有些不稳。

这些点点滴滴都表明他与这个村子的不同。

常父或许说不出相和颂与他们的不同，但也能能敏锐的察觉到相和颂的特殊，他像是对一个成年人般对待相和颂，以一种小人物谨小慎微的口吻向相和颂请求：“是，要麻烦相哥儿多照看点小睢了。”

“常伯，你放心。”相和颂微笑的神色十分具有信服力。

常睢能够理解常父的生存法则，但是他不愿意让常父为了他低声下气。

他摇晃常父的手，打断常父对相和颂的讨好，乖巧道：“爹爹放心，我会听话的。”

常父因儿子的搭话，脸上有了几分放松，但很快这点放松又被浓浓的担忧取代，他攥紧常睢的手，有些许不安地嗫喏询问：“相哥儿，幺儿说前半年不一定能学到《百家姓》，那稍微缓几天买要不要紧？”

常父还是没有把儿子的话当真，决心这两日赚钱就买，但也担心这赚钱的几天，常睢会因此受到夫子责难。

相和颂心思灵巧，看了眼常睢，瞬间明白常睢说这些话的用意，“没关系的，常伯，您明年再买吧，如果真要用到，可以先让常睢看我的，我都已经背下来了。”

常父大喜过望，“这怎么好意思，只要现在用不到就好，我肯定能很快买回来。”

“没关系，常睢很乖巧，我很喜欢他。”相和颂朝常睢伸出手，“小睢，马上要上课，我带你进去吧？”

常睢对上相和颂的眼睛。清亮的眼眸含着笑意，带着温柔的善意。

他攥着常父的手微微一紧，有没有这本书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可以在手机中搜索，花个半小时将其背下来，甚至他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利用这件事情，引起相和颂的同情，接近相和颂。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什么计划都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常父几句忧心忡忡的话，便让他得到了相和颂的帮助。

“即便如此，那就谢谢相哥儿你了。”常父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但是他也感受到相和颂的温柔，放心的将常睢交给他。

“幺儿，你跟你相大哥进去吧，记住要听话。”

于是，常睢被交接，小手换到了相和颂手中。

他又仰头看向相和颂，相和颂抓到他的眼神，笑了，稍显稚嫩的脸上已经完全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做派。“不要紧张，你很聪明，一定能很快学会的。”

百分之二百的善意回应。

“嗯。”常睢做出一副被安慰到姿态，低下脑袋，他内心却在叹息。

到底是谁在刷谁的好感啊！

一个见面两次便能记住你的姓名，能够恰到好处领会你的困窘，妥帖婉转的出言安抚，瞬息想到解决办法，情绪稳定，又对你隐隐透露出喜爱的十二岁小孩。

常睢试图在相和颂脸上看出虚伪，但是没有。

小说在事件发生时隐隐描绘过相和颂的性格，但是他没有认知那么深刻，直到实际接触，他现在才发现，这个小说主角除了聪明之外，还有一个性格特点——善良。

常睢有一种，自己准备爬珠穆朗玛峰，结果过去一看，想象中的珠穆朗玛峰竟然只是一个小山坡的感觉。

他难得有点发愣的被相和颂带到了相家小学堂。

相秀才是会享受的，村里的人都是茅草屋，唯独相秀才家是青砖瓦房，院内是青砖地，屋内是木质地板，二进的小院子，前面是书房，读书教学的地方，后面则是自家居住的地方。

因为没几个学生，小学堂很小，但木质地板和窗明几净的环境，确实很有读书的氛围。

前两日，常父带着他来交束脩时，相和颂便知道常睢要过来上课，为此，小学堂内也给他早就备好了桌案。

相和颂帮他放下笔墨纸砚。

抽芽中的少年端坐在桌案前，脊背挺直，慢条斯理的放置砚台，书本。

青葱，又气质斐然。

常睢微不可见的抿了抿唇，飞快整理自己的思绪。

“相哥。”也就在这时，一名学生也飞快地闯进，抱怨的呼唤相和颂，“相哥，相哥，昨天的算术作业太难了，你就不能给我出简单点？”

常睢侧过头，看向来人，那是个有点壮，方形脸的小少年，他风风火火走过来，还没进来就开始叫相和颂。

常睢认识他，他是相秀才三个学生之一，常班凯，另外两个是常兴，以及相秀才自己的儿子相和颂。

相和颂摆好砚台，几乎是立刻笑起来，还带着一丝促狭，“不给你出难点，你日后怎么当账房先生。”

“也不用那么难吧。”

“这还难，以后你老板要倒霉了。”

“相哥！”

常班凯和相和颂来熟稔地聊了两句，常班凯这才看到房间内出来的新人。

“这就是新学员吗？”

“是的，他叫常睢，是常婶子家的孩子。”相和颂道：“以后他就是我们最小的学生了，他有什么不懂的，你以后要多教教他。”

“包在我身上。”常班凯非常乐于教人。

“你好，我叫常睢。”常睢按照腼腆的人设，冲常班凯打招呼，黑溜溜的盛满了小鹿般纯真的好奇。

常睢有一副玉雪可爱，宛如糯米团子的外表，简单的打招呼便能获取其他人的好感，在他软软的声调下，常班凯蠢蠢欲动的想要捏常睢的脸颊，想要看看他的脸颊是不是也想糯米团子那么软。

常班凯是个没心眼的，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伸手就冲着常睢的脸颊过去了。

常睢早就防着他，见状害怕地躲在了相和颂的身后。

相和颂感受到身后人攥住肩部的衣角，依赖般地把脸埋在自己后肩膀，他伸手拍掉了常班凯的爪子。

“不要欺负人。”

“我就是看他可爱，想要捏捏他。”常班凯嘟囔道，他挠了挠，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常睢冲他笑了一下，白白的颊肉翘起莹润的弧度，仿佛甜到他心中。

他心中一个没忍住。

“那也要等小睢愿意给你捏。”相和颂非常公正。

“知道了。”常班凯遗憾，又看了眼常睢，正好对上常睢从拽着相和颂衣角，半遮着脸颊，抬起眼睛，悄悄望向他的眼神。

纯真的乌黑瞳孔，没有一丝害怕。

他心中闪过一丝怪异，还没有仔细搜寻，常睢卷曲浓密的睫毛微微一眨，眸光又呈现出小动物式的防备。

常班凯茫然，是错觉吗？

没有等常班凯理出个一二三四五，常兴很快又过来了，三人自然又是一阵谈话。

常睢坐在相和颂身后，静静听着他们的交谈。

他明白了一件事情。

相和颂是个聪明又善良的男主角，他的好感很好刷，可问题就是因为他的好感太好刷了。

他对谁都很好，对每一个人都很包容体贴。

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方式的无情。

他错了，这不是珠穆朗玛峰变小土坡，而是珠穆朗玛峰变月球。

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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