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假期的头一天,公司院里的桂花落了一地。小栓子越发心不在焉,决意立刻回去。
几经辗转终于回到老家——镇上,听父亲说之前这里已经下了十多天的雨,而此时原本的环山已被云雾遮罩的严严实实,密雨哗哗哗的下个不停,真叫小栓子心烦!
他回来之前就已知晓姑姑和小叔已经把奶奶送回老家好些天了,并且都抛下工作接连着照顾奶奶,小叔也因此买了车,说回家照顾奶奶方便,小叔告诉小栓子回到镇上就给他打个电话,到时候开车接他回村里爷爷奶奶的家。
要不是这雨,他本不想麻烦小叔的。
当回到家看到爷爷奶奶的那一刻,本来有千言万语的小栓子沉默了,突然之间大脑像断片了一样,尤其在面对奶奶的那一瞬间。
“你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围坐在火炉旁的奶奶准备起身。
“奶奶,我吃了饭回来的。”小栓子赶紧拉住要起身的奶奶。
此时小叔和婶子也过来围坐在火炉周围,挤满了整个火炉房的小屋,大家聊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爷爷默默的在火炉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爹过来烤火呀。”婶子准备起身让座。
小栓子和他叔也才发现爷爷站在门口,都赶紧起身。
“你们烤吧,我不冷。”
爷爷咧开嘴笑着说完话就转头出去抓了一把苞谷抛向院中,不一会儿鸡群就聚集在这食物周围‘咕咕咕’的边吃边出声,仿佛在感谢着投喂。
“你肚子还疼的厉害吗?”婶子问起奶奶。
“有一点疼。”奶奶摸了摸肚子。
后来私下里小栓子问父亲才知道这个病最后可能会痛苦到进不了食的地步,让小栓子感慨的是奶奶可是实实在在受了一辈子苦的人,面对自然地老去他心里也许好受点,可奶奶到了这个年纪却生了这么大的病,又偏偏是这么痛苦的病。
“你们没吃中午饭,我给你们做。”奶奶又准备起身。
“我吃过了回来的,奶奶你又忘啦”小栓子再次拉住奶奶。
“你中午吃了没?”小叔笑着说。
“我吃了,你们不是没吃嘛!”奶奶很激动的又要去做饭,小栓子拉住奶奶的手。
“我和你儿媳妇不是跟你们一块吃的嘛?吃完才去接你的宝贝孙子的嘛!”
“我们中午吃的啥菜呀?”婶婶看着奶奶说。
奶奶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然后尴尬的笑笑:“吃的啥菜呢?我···我忘记了。”
小栓子注意到这一切,揉了揉开始发酸发热的眼睛。
“嗐,这烟好熏眼睛。”小栓子赶紧抽身离开。
下午没其他事情,小叔就喊小栓子一块给两位老人调电视,说二老在家唯一的陪伴就是这个大头电视了,大家都不能时时刻刻陪在身边,别让他们太孤单,况且爷爷有看电视的爱好。
这一天小栓子觉得终于能好好地陪着爷爷奶奶了,五年里每逢春节也都会一家团聚,只不过每次都只是匆匆一面,那时候没觉得见一面也如此的珍贵。
五年里他都暗暗祈福,希望爷爷奶奶父母亲和身边所有的亲人都平平安安,之前也都一切如常。
而现在,奶奶连说话都觉得费力气,一步一步挪动着走路,这半年之中身体素质突然跌落谷底。不过万幸的是,爷爷虽然比奶奶大上好几岁,身体素质也有下滑,却依旧健朗。对于小栓子来说,他想贪心点,他想爷爷奶奶都好好的。
第二天,除了小栓子小叔家的弟弟要回去上补习班之外,其他人都准备留在这里继续陪两位老人到假期结束。上午雾散,太阳给了一点点余温,送完弟弟的叔婶告诉小栓子想去一趟‘旧址’看看,小栓子望向了那山顶处点了点头。
‘旧址’占据了小栓子整个童年乃至后来学生时期的大半记忆,青少年时期的喜怒哀乐几乎都在那里。
小栓子爷爷奶奶现住的这所房子是新农村助农扶贫房,村里所有的人都盖上了这样的房子, 甚至好多人自己添些钱就盖上了高档的小公寓楼,家家门前都通了平整的沥青路。
回想起**年前这些人家里都住的是土培房,走的是坑坑洼洼的泥泞土路,近几年老家变化也挺大的。那时候各家的土培房周围也仅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时候小栓子还和爷爷奶奶住在‘旧址’。
现住地离‘旧址’并不远,这么说吧,一个地儿在山腰一个地儿在山顶。
回旧址的路小栓子异常的熟悉,或者说这一片山他闭着眼都知道哪里有几条路哪里有几片水塘,甚至路上有几道坎。
三人从新屋到旧址,经过三叔的老屋,那刻小栓子仿佛又听见三叔一句一句的“小栓子!小栓子!”地喊着。记忆里三叔特别喜欢小栓子,虽然这个三叔不是直系亲属,但待小栓子却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三人进屋发现三叔三婶两位老人也在老屋,便同这两位老人家讨了几杯水喝。与三叔三婶浅谈之后小栓子和叔婶又继续进发,可是他发现往后的路越来越难走,杂草丛生,小栓子靠着记忆的影子在茂密的草丛中寻路。穿过三叔房后的一片林区看见的是一整个被茅草铺满的田地,不过索性还能略微分清田埂,田埂边上便是小路。
小栓子记得小时候常在这一带玩,尤其春夏野果很多,而且暑假的晚上爷爷总喜欢带着他打着手电筒来田里抓泥鳅,小栓子打手电爷爷负责抓。
那时候水稻间好多泥鳅,爷爷常抱怨水田里续不上水说就是这些泥鳅闹得。一晚上能抓半盆,第二天奶奶就好好抽上一些时间来处理它们,然后一股脑地全部给小栓子炸了吃。
“多吃点,壮筋骨。”这是爷爷奶奶每次抓到泥鳅或者找到马蜂幼虫炸好了就对小栓子说的话。
“你们不吃吗?”小栓子端着一大碗炸的又酥又脆的泥鳅。
“你年龄小,长身体,我们都老了嚼不动,你吃吧。”
小栓子就一个人端着那碗泥鳅当作零食嚼了起来,入口是那样的香脆,把那一整碗一下子给吃了个干净,然后倒一碗开水喝上几口,饱饱的打了几声嗝就又自玩自的去了。
小栓子扬着嘴角趟过杂草走过水田,脑子里是一幅接着一幅的美好画面。走着走着一片水塘盘桓着奶奶的身影,那时候水塘里没有长杂草,水塘里的水很清澈,是从上边的水井里溢出来的。水井里的水是天然的泉水,清冽甘醇。这个季节如果在水塘洗几件衣服,那手估计也能冻红。这些画面连同着奶奶捣衣的声音,一股脑涌进小栓子的脑中......
那时候爷爷经常带着小栓子在水塘上边的水井挑水吃,小栓子负责给爷爷扶身后的水桶,然而经过猪圈和牛圈的时候小栓子却总是又喜欢跑去看看牛逗逗猪然后就会躺在猪圈旁的大石头上自娱自乐起来,最后会躺在石块上沉沉的睡下,到了晌午奶奶做好饭到处找他,看见睡在石头上的小栓子会抽一根细条子轻轻的抽他的屁股。
“瞌睡了睡到屋里的床上,睡这里干嘛,不会冻感冒啊!”奶奶就会扬起那根细条,一脸严肃的瞪着小栓子。
小栓子赶忙跳下,跑进堂屋,端起饭很端正的扒拉着饭菜,因为小栓子知道奶奶一定不会在他吃饭的时候下手。
几人走到了旧房子的院里,这一路上回忆铺满了小栓子的脑海。
“你在这里长大的,现在还很熟悉吧?”
面对婶婶突然之间的问话,小栓子深深的点了点头。
“是啊,很熟悉!”
然后转头看了看满目破落的景象,小栓子皱了皱眉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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