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16

世上是没有神明的。

我本来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因为江闻,我竟然某一刻心想,要是世上真有神明就好了。

第二天醒来,身侧已经空空如也,我摸着薄薄的毯子上残存的体温,慌不择路地跑下楼,太慌张以至于忘记拿手机问一问他是不是走了。

然后等到了楼下,江闻正在那儿做早餐,他并不会做饭,甚至之前参加综艺《今朝如歌亦如诗》的时候还给别的嘉宾夸过我做菜好吃,实际上我做菜的手艺也只是相对于他而言。

他也不是特别做什么,我见桌上还放着叫来的外送,滚烫的白粥热气袅娜。江闻正在煎鸡蛋,打算做一个简单的三明治。

我看着他的动作,突然有一种时光过去很久但又仿佛是我独自走过,只是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这一幕犹如海市蜃楼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剧集《爱、死亡和机器人》第七集《裂隙之外》里面的虫族女主。如果抛去神话传说里面的概念,在我的心中,我更宁愿相信神是宇宙中高于人类存在的更高级文明。

她在被人遗忘的裂隙中为迷失的他人构造着一个完美的世界,只有她知道最后的真相。

我竟恍惚觉得自己身处梦境。

江闻看见我发呆,端着做好的简易三明治放在餐桌上,然后招呼我,“怎么慌里慌张的?洗脸了吗?”

我摇头。

“那你还发什么呆?快去洗漱准备吃早餐。”

“哦。”

坐在餐桌上,他将三明治递给我,又给我盛粥,我眼错不眨地看他,惹得他发笑,“干嘛啊你?”

“不干嘛,就是想看你。”

“天天看还不够啊?”

“不够。”我撑着下巴,看着他,鬼使神差,“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江闻鼻腔哼笑一声,“是了,就是做梦,去睡觉做你的美梦去吧。”

“那你还会再让我做一遍这样的梦境吗?”我下意识将之前的联想脱口而出。

江闻没太理解,“说什么胡话呢你?”

我问他,“你看过《爱、死亡和机器人》吗?”

他摇摇头,说,“听过。”

“待会儿一起看看吗?很好看的,每一集我都喜欢,尤其喜欢第一季的第七集,说的是发生在一个时空裂缝的事。”

“哦?”他有点儿兴趣,“那有外星人吗?”

“有吧。不过剧里面没有,只有虫族,但虫族对于我们而言,其实也算外星人吧?”

江闻吹着滚烫的粥送进自己嘴里,“那你相信世界上有外星人吗?”

“相信。”我这般笃定,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幼稚。

“我也相信,而且我觉得不止有外星人,还有美人鱼。”

我笑了笑,他有点儿生气,“干嘛?就允许你相信有外星人,不允许我相信有美人鱼啊?”

“哪里?”我辩解,“我只是觉得,我们都一样幼稚。”

“这哪里幼稚了?这应该算得上有求知欲吧?”

“是啊。”我感叹道,“宇宙那么大,如果只有我们,岂不是太浪费了。”

这是天文学家卡尔·萨根在他编剧的电影《接触未来》中借由角色表达的话。

但我更喜欢他的另一句——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莫大的荣幸。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江闻,突然感念,这句话真好,我的荣幸。

我把江闻给我的三明治吃完,又喝了点粥,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昨晚上不是问我出去干嘛了吗?”

他有点儿漫不经心,“嗯哼?”

粥放置良久,已经没有热气了,我将手指托着碗底,感受着残留的温度,想借此给自己一点儿仿佛还能自由感知的勇气,“昨天我母亲给我发消息,叫我回去。说是我父亲找我有事。我父亲他……”

我昨天虽然放下了狠话,但是说实话,我父亲这么多年来,生意摊子铺得这么大,他虽然不至于真的将警察局当做自己的家,但如果说是一点儿手段都没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他真的想查什么,那只是迟早的事情。

幸运的是,我母亲还没有完全和盘托出,再加上昨天和她的谈话,现在在我父亲面前,她多少肯定也会帮忙遮掩一下。可这并不代表危机解除了。

“猜到了。”江闻并无错愕,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粥。

我觉得他心大,当然,也可能是他不太知道我父亲的手段,要是让我父亲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他说不定会直接把我绑回家锁在房间里面,任凭我绝食、闹自杀,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只会叫人把门看好了。

江闻终于吃完,他将空碗搁在一旁,“然后呢?他说怎么办?”

我抿唇,“没有,他不知道你。”

这下轮到他皱眉,“怎么回事?你没给你爸爸说我?”

“我怎么敢说。”

话才说出口,我意识到不妙,一看他的脸色,果然变得更差,我忐忑地解释,“没来得及,叫我回去就是一通骂,我还和他吵了一架。”

“那是为什么吵的?”因为我说了没提到他,所以江闻不清楚是吵什么。

“总之,事情有点儿复杂。”我不好说是因为我母亲告状,但是又告得语焉不详。这样江闻对我父母肯定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了。我只好自己给自己找补,“就是他猜到我可能在外面有人了,我这段时间经常不回家,心野,再加上我父亲本来就不想我进演艺圈,他就是想警醒我一下。”

他脸色稍稍缓和一些,有点儿无语,“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外面有人了?搞得像什么一样。”

我反问,“那不然呢?谁叫你不给我一个名分的?不然我就说猜到我外面有男朋友了。”

说完我揣摩着江闻的神色,他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生气,我问他,“你不怕吗?被我父亲知道?”

“知道了会怎么样?”

“可能会让我俩分手吧?”

他闻言促狭一笑,“你刚刚还说我没有给你名分,那哪里来的分手这个说法?”

简直是自搬石头砸脚,我说,“没和你开玩笑,我父亲这个人有时候挺不讲道理的。”

“那你肯定也继承了你父亲的基因。”

我有点儿生气了,因为江闻的态度,我真的很担心,也害怕,但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禁让我怀疑这些时日的相处只是戏耍,他原本就不是真心对待我。

看见我表情不悦,江闻抬手拇指托着下巴食指和中指按着太阳穴,“好,如果他让我俩分手,他会怎么做?像电视上那样把我叫出去?然后给我甩张银行卡或者支票,离开我儿子?”

狗血影视桥段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通用的。

我被逗笑了,果然,这个人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到我的情绪,我问,“那真这样你怎么做呢?”

“那我当然接受啊。”

我叫他的名字,“江闻!”

“干嘛?”他撇嘴,“我又没说接受了就和你分开,我们可以假装分开,到时候我就拿着你爸给的好处费养着你。”

他还委屈上了,我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有点儿想笑,“你真的是电视看多了,我父亲找人打你一顿还差不多。”

他震惊,“不会吧?你爸是黑/帮的啊?”

我差点儿要被他笑死了,怎么那么可爱。

我甚至想干脆直接带着他上门好了,说不定我父亲看到他那么乖、那么可爱,直接愿意招安他,让他直接嫁进家门。当然,我知道这不可能。

我只是觉得,这个叫江闻的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明明当下的处境那样的焦灼,但他就是有自信做到不慌不乱,甚至还间接影响到了我的情绪,就好像一直笼罩在头顶的乌云被拨开了,阳光泼洒而下。

当然,我也知道,好天气不会一直持续。

我说,“开玩笑的,他不会打你。”但肯定会打我。

气氛沉静下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手上的碗盏终于一点儿温度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儿冰凉。

江闻说,“不然叫阿姨出来吃顿饭?”

“你想从我母亲这里下手?”

“能攻略一个是一个啊。”

我摇头,我母亲也不是一个好解决的,甚至于我母亲更精于人情世故。就像是我父亲就是铁血手腕,那我母亲便是绕指柔。她也许明着不说什么,给足面子,说不定私底下跑去给江闻的父母通气,她管不了别人,只好让其各扫门前雪。

更何况江闻也给我说过,他家里面对此也是不赞成。

“算了。”我无声叹了口气,“这方法不奏效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江闻犹豫着,“况且,我感觉阿姨也不是那么坏的人。”

江闻当然不明白我母亲这人有多会做脸面,为了支持我的工作,她甚至可以恶补身份是作为我搭档的江闻的资料,对普罗大众说着她很喜欢江闻,看过江闻的戏。实则在家她只喜欢看时政新闻和财经频道。父亲也经常教育我,生意场上的事情,做大了去不可能和时政没关系,只要在家,饭后节目不会少,常常架着我也一起看。

因此我那些弹吉他、买模型的爱好在父亲眼里就只是玩物丧志。

“先缓缓吧。”我起身,捞过椅子坐在他的身旁,将他的手指勾着,“后面有活动,也要拍剧。我母亲到时候会来探班的,到时候再见也不迟。再说了,她才知道没多久,总得给她点时间让她消化一下。”

确实也是这个道理,江闻勉强接受了我的说法。

我俩幼稚地捏着彼此的手指玩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我去再眯一会儿,你自己收拾。”

我点头,“好。”

他睡眠质量不高,我当然是希望他能休息就多休息的。

都还算不上三瓜俩枣的碗,也懒得开洗碗机了,我正洗刷刷呢,他蹬蹬蹬一路小跑着下楼来,手里还举着我的手机,“有人给你打电话。”

我拿过一看,是游浩淞的。

他自觉扯了纸巾给我擦手,然后接过我的洗碗巾洗碗。我接了游浩淞的电话,没回避。我说要是他说我坏话,有的是人为我抱不平,游浩淞骂我有病。

打完电话,江闻也洗好了碗,一手撑在流理台上挑眉看我。

我看他那个傲娇的小表情就觉得心软,也扯了纸巾一边给他擦着手,一边说,“游浩淞问我俩有没有时间,让我们去港岛找他玩。”

“啊?”

“去吗?”

“这么突然的吗?”

我想了想行程,“好像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如果是宣发相关的话,应该也就是《隔离地》到时候让经纪人帮我们发,或者把物料给我们,我们自己发也行。而且我看了,你的《江城物语》戏份都是集中的,左右腾个三四天的时间是可以的。”

江闻想了想,“嗯?是你这个朋友生日吗?”

“他生日还早着呢。”

“那是干嘛啊?”

“哦,他说他爸新买了一匹赛马,第一场比赛定在跑马地,让我们赶个巧去凑个热闹。”

江闻眼睛亮了亮,我觉得有戏,趁热打铁,“去吧,他们其实也挺想见见你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提了。”其实游浩淞和周瑞怡都还好一点,起码他俩可以来去自如,但碍于陈俊乐的特殊情况,不好隔三差五来找我,那就只能是我带着江闻上门了。

他犹豫再三,终于松口,“好吧。”

我心下一动,勾着他的领子,他目光警觉,然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吻住。

“周司越!”他推开我,没好气地捶我肩膀一拳,骂,“流氓。”接着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只觉得这些时日经历的这些,浑浑噩噩,惊心动魄也算得上有。但回味起来,方才的吻竟然让我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又想起卡尔·萨根的那句话。

我遇到他,从一开始,就是莫大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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