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亚斯睁开眼,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花了比预料中要长的时间才从不正常的眩晕中缓过来。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正以一个不符合圣典规范的狼狈姿态趴在桌上,手抓着一本关上的书。
这是怎么回事?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书房,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板上的书也堆叠成山。除他之外,房间里还有两个人。
其中那个小孩倒在书桌的另一边,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但伊莱亚斯知道他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无害。
另一个是褐发男人。伊莱亚斯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保护他,因为他挡在了此人身前。
这一切都围绕着一张书桌,一本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气息,还有……血腥味。更多的他却闻不出来,嗅觉似乎出了问题。
血的味道显然是来自于自己。青年低下头,发现是自己的掌心被掐出了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分明是他自己掐的。据他所知,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意识清醒。
但伊莱亚斯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么做,更何况伤口不深的话他很难感到疼痛。因此这种做法一向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除非……他慌了,慌不择路。
青年没有立刻翻开手上那本一看就不对劲的书,而是将它放下。现在应该执行圣典上记载的紧急情况处理方案。
第一步,确认自己的认知是否正确。
伊莱亚斯是一位异端祭司。他从小就生活在教会,一切认知都是由大祭司亲自灌输的。他的人生目标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成为一名祭司,然后成神,为教会奉献自己的一切。
在明白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之前,他就被要求献祭自己的疼痛以换取力量。
因为大祭司、养父母和信徒需要的不是一个会疼痛会哭闹的孩子,他们需要的是一件工具、一样武器。
大祭司曾经对他说:“为神奉献一切是你的荣幸,伊莱亚斯。”
伊莱亚斯没见过神。但那都无所谓,他不在乎自己奉献的对象是谁。
他习惯了成为一件没有灵魂的工具。
每一名超凡者都有自己的特殊能力。伊莱亚斯也不意外,他的能力是“吞噬”——他能提取任何生物和物品当中的能量,将那些狂暴的无法直接吸收的能量转换为温和的能量并吃掉。
那些能量中包含了部分超凡者所渴求的情绪,但效果远远不如结晶。
这样的能力让伊莱亚斯十分容易感到饥饿。但那些提取出来的能量不是他吃的,他不能动。
工具是不会感到饥饿的,但伊莱亚斯会。
第二步,确定需要执行的任务是否完成。
青年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睁开眼睛时表情已经恢复冷漠。
在场的另外两人还没醒来。
伊莱亚斯认为自己明白了,这是异端的手段,这一切肯定是幻觉。趁他意识混乱的时候,那个异端就会逃走。
至于谁是那个需要抹除的异端?小孩,还是男人?他分不清。
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他首先把目标放在了身后的男人身上。对方睡着的时候似乎在做噩梦,不知道嘟囔些什么,那么高大一个人却拧着眉缩成一团,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伊莱亚斯悄无声息地走近,投下的阴影把人彻底笼罩。他的视线冷冰冰的,从上到下一寸寸扫过。
他的视线很快落在可疑人士的脸上。男人有一张非常符合大众审美的脸,再加上独特的气质,显得高贵又桀骜,像一只很难驯服的猫。
长长的眼睫毛偶尔颤抖两下。也不知道藏起来的会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伊莱亚斯脑子里闪过清晨早起时的雾气。
他沉默了会,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异端很危险。
虽然实力不强,但却有一种可怕的力量,让他犹豫是否要下手。
伊莱亚斯的理智在警告他立刻动手,但他的身体却后退了一步,寻找武器。
他企图说服自己:面对这种狡猾的异端,还是用武器杀死干净利落一点。
但实际上他知道自己只是在拖延时间。他什么时候这么拖沓过?看来异端的幻境还弄坏了他的脑子。
伊莱亚斯犹豫之际,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另外两人先后醒了过来。
先醒的是男人。那双眼睛就和想象中一样,灰雾雾的,但又格外锐利。在伊莱亚斯一眨不眨的注视下,他从最开始的迷茫变成了警惕,被吓了一跳但强装镇定。
他噌地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才开口:“你是谁?我在哪?”
用不上伊莱亚斯回答,对方就已经自动想好了理由,“哈,我知道了,又一个企图绑架我的超凡者。这个月第几个?你们绑架人的手法还是这么粗鲁。”
男人说话带着贵族特有的腔调,但并不让人讨厌。
伊莱亚斯没对这位异端的胡说八道进行评价,他只是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普莱西德,”男人说,“你在绑架人之前都不了解一下吗,我是艾伯特家族的现任族长!怎么样,害怕了吧?哼哼,我劝你早点把我送回去,说不定我心情好能饶你一命。”
伊莱亚斯看着他,想到了耀武扬威的孔雀。可怜的鸟,多么骄傲又弱小。
他默念了一遍那个名字,认真地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你的名字,现在我可以送你上路了。”
没办法,任务必须完成。
至少他短暂地拥有过这个名字几秒种,这就够了。
“等一下等一下!贵族日常绑架不是这样的,给钱交人可是传统,难不成你想撕票?”普莱西德说,用那双玻璃珠一样漂亮的眼睛瞪他,仿佛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伊莱亚斯心想,针对异端的清扫工作可没有这样的传统。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
那个孩子打断他们对峙的时候,伊莱亚斯意识到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男孩说:“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地方来的吗?我要回家。”
伊莱亚斯没说话。
自称普莱西德的男人语气轻快地说:“我也不知道呀,绑匪先生,原来你还绑架小孩吗?”
这才不是普通小孩。
伊莱亚斯挽起袖子,露出金色的纹身,准备动手。既然没办法杀普莱西德,那就先从硬骨头下手吧。
还没等他动手,那双金灿灿的眼睛直勾勾看了过来。男孩语气平静地说:“你打不过我。”
伊莱亚斯说:“我知道。”
“看来你是必须要打了。”男孩叹了口气,觉得很无奈,“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旁边看着的普莱西德一脸茫然,忍不住说:“你这是……准备殴打小孩吗?”
伊莱亚斯:……
“不是。”
是小孩准备殴打他。
与高阶的超凡者战斗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再加上书房空间狭小活动不开束手束脚。伊莱亚斯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落了下风,但他毫无退意。
两个超凡者打起来没半分钟就成功把书房房顶掀了,战况堪比五十条哈士奇同时拆家,那叫一个声势浩大。
普莱西德为了不被波及,只好埋头躲藏。一抬头,第二重界特有的日月同天映入眼帘。
伊莱亚斯勉强和人打得有来有回,奈何对方开挂读心。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自己的胜率就越低。必须得花点代价结束战斗。
男孩只好开口:“我们这样打下去,他会先死。”
伊莱亚斯知道他在说普莱西德。
“那又如何,反正他之后也会被我杀死。”
男孩说得非常笃定,“你不会杀他,别欺骗自己了。我不想和你继续打下去,受伤的话回家会被妈妈说教的,不如就这么结束战斗吧。”
真是奇怪的理由。
伊莱亚斯站在塌了一半的房顶上,意识到自己这次的任务可能完不成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任务失败。
但他内心却并不挫败,反而有种“那又如何”的感觉。反正教会又不会拿他这个祭司怎么样,最多是罚一罚。
“好。”他点点头,率先跳下房顶。
下来第一件事,先找普莱西德。免得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被砖头砸死。
普莱西德被灰尘呛得直咳嗽,带着点撒娇意味地抱怨道:“你们怎么一言不合就打架啊?我算是发现了,那小孩也不是什么正常小孩,也太吓人了点。”
明明是个贵族,但在礼仪上却不太讲究,和遇到的那些人不太一样。尽管如此,还是人模人样的,看得出学过点东西的。优雅之外又平白增添了几分洒脱。
伊莱亚斯不得不把他扶起来,等人站稳就立刻松手站远。
普莱西德:?
贵族似乎被这倒反天罡的一幕逗笑了。
“你跑那么远做什么,绑匪先生。我都没被吓到,你还要躲着我走吗?”
绿眼青年心想,你们异端的手段更吓人。
等把人救出来后,伊莱亚斯听到了背后三米内传来的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是一个普通人。
女人似乎是被超凡者的破坏力惊到了,说:“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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