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卧房的路也没几步，柳池背着十二皇子到了里间，仆人跟进来点上灯，便又退到门外候着了。

柳池把他放在椅子上，看着他因为醉酒而红得不正常的脸，随口抱怨了一句：“你当时就不应该跟皇帝提把伐赵升级成灭国战这回事，不然接下来好歹还能轻松一些。”

虽然皇帝不可能真的把伐赵升级成灭国战，但是以皇帝那种野心勃勃的性子，肯定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实际上如果不是国力和民生限制，柳池怀疑现在的那位皇帝陛下就是一个妥妥的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暴君。

十二皇子却收敛了脸上傻傻的笑，用他那种醉醺醺的声音说道：“不行啊……小黄鱼儿，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必须那么做啊……”

“我三十多个兄弟，个个都能继承皇位，权力就放在那里，那都是有定数的，我如果不争，我那些兄弟们一定会争，”他半闭着眼睛，低声道，“所以哪怕我被撑死，也要拼了命的抢食。”

“况且，”他笑了一下，“你不是也知道吗，父皇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战争升级到那个地步的，我只是尽力把我能抓住的全部抓住罢了。”

柳池坐在他旁边，给他倒了杯茶，道：“我还是觉得你太过着急太过冒险了，目前其余皇子中已经没人与你相比了，你已经是睿王，如果不算上母族，除了那几个年长早早封王的皇子，没人比你势力更大。”

十二皇子关于这次伐赵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一旦出了差错就是整个十二党的垮台，无论怎么看这种时候都是求稳更好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十二皇子捂住额头，他伸手拿过那杯茶，一口饮尽了，然后趴在桌上，眼神迷蒙地看着那盏灯。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柳池坐在椅子上。也看着桌子上的那盏灯，像是跳动的火苗会开出一朵花似的。

过了半晌，柳池才听见十二皇子幽幽地道：“可是我害怕啊……”

柳池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盛云归是在说刚才的问题。

“柳池，我很害怕。”十二皇子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跳动的灯火，小声道，“你也说了，现在那些兄弟中没有一个权势能大过我的。”

“而在两个月之前，我几乎一无所有。”

“现在我的一切权力，只不过来源于我那位父皇的两道圣旨……”十二皇子转过头看着柳池，笑了笑，“起因只不过是我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在恰当的时候讨了他的欢心。”

“等哪天别的皇子让他更为关注更为喜爱了，现在我手中的这些东西，恐怕用不了两道圣旨，就尽数变成别人的了。”

“王位，权力，地位，这些只不过是他赐给我的玩具，随时都能拿走，再赐给别的孩子，他随时能把我变回一无所有——”

“而我不要这样。”十二皇子看着他，眼里的火比那盏灯更亮，“柳池，我要得到连父皇也不能随意拿走的权力，我必须一直压在其他皇子头顶上，现在我已经拥有过这一切，再让我回到两个月前的状态，我会生不如死。”

柳池怔怔地看着他，感觉有点窒息。

他意识到盛云归就像是一个嗜钱如命的人，走在了散落着黄金的路上，他拼命捡着每一块见到的黄金，把它们背在身上，最终要么他用这些黄金垒出一个皇位，要么他先被这些黄金压死。

盛云归已经在一条不归路上了。

柳池生出了一丁点惆怅又难过的情绪，他问道：“我要怎么帮你？”

哪怕盛云归要走一条不归路，柳池也是会陪他一起去死的。

十二皇子却摇了摇头，他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就这样侧着脸看着柳池，目光凝在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小块黄金上。

“你现在还是得离我远点，我们完全分割开也是好事，这样即便我这边崩盘了，你也不会有事。”他笑着说。

柳池的眼神一暗，他默默地伸手，大力捏住十二皇子的脑袋，带着一点杀意说道：“我劝你重新组织一下措辞。”

盛云归一个激灵，酒都醒了一半，干笑着道：“我刚才说的什么我忘了，不过我这边没有你真的不行啊小黄鱼儿……”

柳池这才收回手，他把十二皇子提起来丢到床边上：“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十二皇子上半身仰躺在床上，下半身还在床下，整个人没骨头似的从床沿上滑下来，柳池刚想把他扶起来，便看他捂着嘴趴到桶边上：“呕——”

柳池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住了，然后默默地后退了几步，心道这水桶是不能要了，可惜里面还有水呢。

他默默地开了房门，等着盛云归吐完了，叫仆人来收拾了残局，又倒了杯茶递给十二皇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十二皇子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边，接过杯子漱了漱口，然后才闷声闷气地道：“感觉不怎么好。”

柳池就笑了，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那我再扶你起来？”

“不了，我先坐一会儿……”十二皇子捂住脸，柳池用手轻轻地顺着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盛云归醉醺醺的声音从他的手臂间传出来：“小黄鱼儿，你还记得我母亲吗？”

柳池一愣，答道：“记得。”

十二皇子其实不怎么与他的生母见过面，如果不是身份高贵的嫔妃，是不能抚养龙种的，盛云归从出生便被抱去集中抚养了。

但他的生母很爱他。

但他的生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她是个很好的人。”盛云归梦呓一般说道。

“嗯。”柳池很有耐心地也蹲在他身边陪他说话，此时看他这副样子，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但皇宫里都是一群畜生，”盛云归呵呵的笑起来，“我的父皇就是那个最大的老畜生，我们这群龙种都是小畜生……”

柳池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这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去。

盛云归的表情是一种冷漠的悲伤：“皇宫里说了算的全是畜生，好人在那里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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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