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斯文轩长叹一声，恨不得把憋在肺里的郁气都呼出去一样。

“我妈让我相亲……”

“嗯，嗯？”斯岚属实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因由，“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吗？”

“到什么到啊？！”斯文轩几乎是嚷嚷出来，被斯岚瞪一眼立刻降低音量。

“我才二十四！去年还说可以让我玩到三十没问题。这两个月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开始催我结婚！”

他情绪激动，虽然压着音量，但右手已经控制不住随着说话挥舞起来。

“有一回，一天安排了五场！我笑得法令纹都长出来了，到家整个人都是傻的！”

“呵呵……”

“你还笑！”斯文轩怒按两下喇叭，嘀走前头挡路的车。

“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怎么能幸灾乐祸呢？”

“谁跟你是兄弟。”斯岚白他一眼，“我为什么不笑，反正催婚又催不到我头上。”

“哼，”斯文轩撇嘴，“你当然不用担心了，有程少扬在那摆着，什么都挡了。”

“你也找一个不就得了。”

“我上哪找去？程少扬又不能分身也不能变性。”

“相亲那些没一个能入眼的？”

“你觉得呢？”斯文轩表情有点无语，他打方向盘的动作有点僵硬，“我可不想过成我爸妈那样。”

他偷眼打量斯岚表情，试探地问：“周末回去，帮我劝劝呗？”

斯岚抬眼斜他，“你确定要我劝？不怕挨家法啊？”

“能把卡解禁挨一顿也值啊！”斯文轩只是口嗨，他知道，有斯岚出面，自己不会挨家法的，最多挨他亲妈一顿爱的教育。

“而且，”他有点讨好地继续劝道，“我有钱了，你不就也有钱了吗？”

“还利诱上了是吧？”斯岚哼笑，戳破他的小心思，“你那点零花钱够干什么的？”扔里头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不过她还是同意了。

车稳稳停在玉澜山庄院内，说是山庄，但其实是个住宅小区。在13号地铁线的最后一站 - 西潘山，地铁站就在山脚下。

西潘山，原本叫Weapon Mountain，直译应该叫武器山。

但华人督管负责人觉得这个寓意不好，不和谐，好像两国随时会爆发武装冲突似的，太不吉利了！

要求弃用直译，重新想一个华语名。

后来因为山在翼城西边，就干脆取了个意译音译结合的名字——西潘山。

山附近小区林立，而玉澜山庄则坐落在南面半山腰，自西向东呈扇形，像一条精致的绣花半裙，裹在山腰之上。

这半片山上只有9个小院，彼此相距甚远，又被精心设计的树木景观遮挡视野，邻居之间连遥遥相望都做不到。

私密性很好。

斯岚这处是整个山庄里最小的院子，靠近东边角，北侧树木密实茂盛，南面则多是灌木和低矮的植被，完全不会遮挡阳光。

房子不大，地上地下加起来也才五层，与其他几处院落相比，就像一个白色的小塔楼，静静戳在山庄角落。

院子里留有三处地上停车位，但除了斯文轩开着的这辆，就只在角落停了一辆落灰的飞行电车，以及一辆陆地用两轮自行车，没有助力纯靠脚蹬的那种。

另一侧花圃因为常年没人打理而荒败，灌木和野草肆意生长，早没了曾经精致设计的造型。

而一些娇气的花卉则早已死的死、败的败，再无从前的生机与艳丽。

整个院子就是大写的四个字“今非昔比”。

斯岚对这一切早已见惯了，既不惋惜也无感慨，推门下车。

却见斯文轩不仅没开车离开，还跟着一起下来了。

“你干嘛？我这儿没饭。”她皱眉。

“这段时间就让我住这儿呗~”

斯文轩利落从车里拽出个箱子，也不等斯岚回答就闷头往屋里冲。

“我妈在所有房子那都留了人要押我回家，我在酒店住了快一周了！”

他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往二楼客房跑，一边上楼一边嘴里抱怨个不停。

“我怀疑放火烧船的人就是我妈指使的，就为了端了我老巢，让我无家可归！”

“你下来！”他跑得太快，等斯岚反应过来追进门，这小子已经冲上二楼了。

“就收留我几天吧！难兄难弟，江湖救急啊！”

斯文轩非但没下楼，还砰一声关上房门。

斯岚到门口发现已经被锁了，用力敲几下催他出来，“快出来！最近不方便。”

“我不吃饭！”斯文轩装傻，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死活不开门。

斯岚没办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放弃拿钥匙开门，提醒道：“今天在医院见到的人，躲着点，别招惹他。”

“嗯？为什么？他跟你什么关系？”门里砰一声响，是斯文轩紧贴在门板上。

“少问为什么，想住在这就照做！不然我现在给你妈打电话。”

“我睡了！”

斯岚被这臭小子弄得没脾气，叹口气转身下楼。

“这边你最近别来了。”一边下楼，一边敲敲耳机提醒白民。

【好，我住研究所，正好要跑数据。】白民语带笑意，刚刚二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止是文轩。”斯岚说，“这阵子都先避一避，我也尽量不回研究所。”

【怎么了？你是，担心那个乔时？】白民问。

“嗯。”

【我查了一下乔时的资料，跟你说的有些不一样。】

“说说看。”斯岚拿了瓶水，一边喝一边往室外走去，踩着莹润的石子路，在荒败的院子里散步。

【他一开始入境用的就是这个名字，拿的欧盟护照，护照是真的。】

“护照是真的，可身份却未必。”

【嗯。】白民同意，继续说道，【乔时这个名字下信息很完整，亲友俱全，有一家投资公司还有多处固定资产。】

“一家投资公司？”

【对，刚成立不到两年，投了不少新兴产业，眼光很准，有些名气。】

“眼光准？”斯岚若有所思，“什么时候入境的，理由呢？”

【这已经是算今年第二次入境了，半个月前走的商务签。上一次是三个月前从帝都入境，也是商务，停留两周。】

“他跟谁有生意往来？”

【暂时查到的有三家公司，两家人工智能，一家地产。】

“地产……魏东林？”斯岚问。

【对，不久前才跟东林地产接触上的。】

“这么巧吗？”斯岚喝光水，将瓶子丢在院子角落的箱子里，里头小半箱空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欢迎新伙伴的加入。

“他身边的人呢？”

【向佘，名义上是他助理，但看两人相处，更像他兄弟兼马仔。两人形影不离。身份跟乔时差不多。】

“真照假身份。”斯岚点头。

手机微震，白民给他发来几张照片，是二人的身份资料。

“那个医生？”

【方牧，华人，但从高中就在德国读书，两年前回国。】

“也是两年前？”斯岚注意到这个时间节点。

【对，先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主刀，三个月前来的翼市。】

“进了华扬？”斯岚想起早些时候他在医院熟门熟路的样子。

【没有。】

“没有？”斯岚惊讶。他不在华扬任职却对医院那么熟悉？

【具体不清楚，但他跟行政院长和不少医生都是校友。】

“嗯，程家偏爱海归。”不管是医院还是企业，海归都更吃香。

但仅仅因为这个，似乎不能成为方牧在医院自由行走的通行证啊。

斯岚突然想到一件事。

“查一下医院股权变更的公示。”

白民那边消息来得很快，【三个多月前。】

又是三个多月前。

斯岚沉吟，对这个反复出现的时间节点感到困惑。

【这么看来，你那位前夫哥确实有些可疑啊。】白民感慨。

【我还以为他是对你旧情难忘呢，才追这么紧。】

“旧情？”斯岚眯眼，脸色沉下去，“旧怨吧。”

【怎么着？当初分手闹得很难看啊？说说？】白民八卦之心顿起。

“说什么？”

【当初你突然回来，还带着伤，问你也什么都不说。如今人都追过来了，还不许我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白民半调侃半认真地问。

斯岚转回室内，拒绝回答问题：“没什么好说的。”

见她回避，白民也没再追问，而是提起另一件事。

【你不是问我魏全的钱从哪来吗？】

“嗯，哪儿？信托？”

白民笑了，【你想多了，魏东林管公司是把好手，管儿子完全不行。主要是魏夫人给他的。】

“魏夫人自己的小金库？”

【对。】

“魏夫人疼儿子啊……”斯岚笑笑，坐在自己阳台的秋千上，又开了一瓶水。

一边晃悠着，一边匆匆瞟了几眼夕阳。

“魏东林那边还是原计划，给魏夫人找点麻烦，把小金库掏空。”说完便又打开电脑。

【这就完了？】白民问，【手都脱臼了就经济制裁啊？】

“现在没空理会他，只要他安生点别给我找麻烦就够了。”斯岚语速减慢，注意力已经渐渐被屏幕上的内容吸引。

【便宜他了。】白民嘟囔。

“而且，”斯岚看着屏幕愣神片刻，“你真觉得是他做的？”

【你是怀疑，】白民声音沉下去，【跟游艇起火有关？】

“不到一周，已经两次差点丢了小命。”斯岚看着屏幕上的两张表格，今日马场的员工和客人名单，以及游艇起火当日在船上的人员名单。

几个同时出现的人名被自动标红。

“是单纯想让我死，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阿岚，】白民语气严肃地提醒，【别忘了我们之前说过的，一切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斯岚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表示自己记得。

心神却全在那几个被标红的人名上。

白民叹气，知道她又左耳进右耳出，劝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