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深人静,江屿沉沉睡去,哨屋内只剩下炉火噼啪声和他平稳的呼吸声时,暮笙看着跳动的火苗,思绪便会不由自主地飘远。那些被她深埋心底的、关于“家”和“来处”的记忆,总会悄然浮现。“情”与“义”……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袖中冰凉的银针。此刻,这两个字重若千钧,不再是抽象的告诫,而是化作了眼前这张布满灼痕的脸,化作了耳后那道熟悉的旧疤,化作了三年前青州废墟中递来的半块硬饼和扑过来挡箭的温热脊背。她想起师父宴清辞临终前的眼神,那浑浊老眼里难以化开的忧虑,仿佛早已预见了今日的抉择。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的血腥、药味和霉味,此刻竟有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清醒的力量。山间的风声仿佛渐渐远去,她的世界收缩到这方寸之地,只剩下一个必须坚守的承诺。
她没有再焦虑地翻阅药方,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角那个半旧的药囊前,蹲下身,默默地、一件一件地整理着里面的药材。她的动作很慢,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认清宿命后的平静。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瓷瓶的瞬间,一段遥远而清晰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带着药圃的清香和父亲暮云青温和的声音……
在帝国版图的西南一隅,层峦叠嶂的群山如同凝固的碧浪,将尘世的喧嚣隔绝在外。群山环抱之中,藏着一个名为“暮家坳”的小小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时光在这里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这里并非暮笙家族的祖籍,却是她童年记忆里最深刻、最像“家”的地方。暮笙的家世,如同山间清晨弥漫的雾气,清寒中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隐逸之气,也注定她此生与杏林结下不解之缘。
暮笙并非生于寻常的耕读之家或山野农户。她的父亲,暮云青,这个名字曾在大内太医院的档案卷宗中留下过清隽的一笔。他曾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院判候补,医术精湛,尤擅针灸奇术与疑难杂症,一双回春妙手,本可在宫闱之中博得锦绣前程。然而,暮云青性情耿介,骨子里浸透着读书人的清高与医者的仁心,对太医院里盘根错节的人情往来、乃至后宫嫔妃间借医案互相倾轧的暗流深感厌倦与不齿。一次,因坚决不肯在一位得势宠妃的药方中动手脚,构陷另一位失势的贵人,他彻底开罪了权倾一时的外戚。面对威逼利诱,暮云青心灰意冷,不愿同流合污,亦深知此地不可久留,便毅然挂冠而去,带着结发妻子和年仅五岁、懵懂可爱的女儿暮笙,乘着一辆青布马车,悄然离开了繁华似锦却暗藏杀机的京城。
他们辗转千里,一路向南,最终在这远离权力中心、风景秀美却闭塞贫瘠的暮家坳停下了脚步。暮云青用仅剩的积蓄,买下了山脚下几间废弃的猎户木屋,稍加修葺,便成了安身立命之所。屋前,他亲手开辟出一片药圃,依着山势,引來清泉灌溉,种上常用的当归、黄芪、甘草、金银花……四季轮转,药香弥漫。他不再追求功名利禄,只愿悬壶济世,为周边山民诊治疾病,诊金随缘,有时是几枚铜钱,有时是一袋新米,甚至是一捆柴薪。生活虽清贫,粗茶淡饭,布衣荆钗,却难得一份安宁祥和。
暮笙的童年,便是在这药香萦绕的氛围中度过的。清晨,她在父亲捣药碾槽富有节奏的“咕噜”声中醒来;白日,她跟着父亲辨识草药,看父亲如何凝神静气地为村民切脉针灸;夜晚,母亲会在油灯下,一边缝补衣物,一边教她认字念诗,或是讲述那些流传于书香门第中的古老故事。母亲出身江南书香门第,虽家道中落,却依旧保持着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温婉与娴静,她是暮笙童年最温暖的依靠,用温柔的言语和坚韧的品格,潜移默化地塑造着女儿沉静而坚韧的心性。她常对暮笙说:“笙儿,你父亲弃了官场富贵,求的是心安。我们行医救人,不求闻达,但求无愧于心。”
然而,命运的狂风骤雨,从不会因世外桃源的宁静而止步。在暮笙十岁那年的一个盛夏,天色骤变,乌云如墨,倾盆暴雨连续下了三日三夜,最终引发了百年不遇的山洪。凶猛的泥石流如同咆哮的巨龙,从山顶奔腾而下,瞬间吞噬了山脚下的良田和部分村舍。危急关头,暮云青惦记着后山药圃里几株即将成熟、极为珍贵的救命药材,更担心附近几户依山而居的村民安危,不顾妻子泪眼婆娑的阻拦,披上蓑衣冲入了狂风暴雨之中。他成功帮助几户村民转移,又冒险抢出了部分药材,却在返回途中,为救一位被洪水围困的老人,被再次袭来的洪峰卷入了浑浊的激流。待村民们在下游寻到他时,这位仁心仁术的医者已重伤昏迷,弥留之际,只来得及紧紧攥住妻子冰凉的手,留下半句含糊的“……照顾好……笙儿……”,便溘然长逝。
家中的顶梁柱骤然崩塌,天空仿佛都塌了下来。暮笙的母亲本就体弱,多年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全凭一股精神气支撑着。丈夫的猝然离世,如同抽走了她生命的全部支柱,巨大的悲痛击垮了她。她一病不起,原本只是心口郁结的旧疾急剧加重,日渐沉疴。年幼的暮笙强忍丧父之痛,翻出父亲留下的医书,依着记忆中的方子,颤颤巍巍地为母亲煎药、喂服。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父亲一样,拥有起死回生的医术。然而,母亲的心疾已入膏肓,非寻常药石所能医治,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哀恸与绝望。一年后的一个秋雨绵绵的黄昏,母亲紧紧握着暮笙的手,眼角滑下最后一滴清泪,也随父亲而去了。
短短两年间,暮笙从父母双全、备受宠爱的娇女,变成了形单影只、无依无靠的孤儿。昔日充满欢声笑语的木屋,变得空寂而冰冷。屋前的药圃因无人精心照料,渐渐被杂草侵占,唯有几株生命力顽强的野菊在秋风中瑟瑟开放。父母留下的医书和手札,被她用油布仔细包裹,小心翼翼地藏在木箱最底层,那是她与过去温暖岁月唯一的连接,也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她靠着父亲生前留下的一点微薄积蓄,以及偶尔为村里人看看头疼脑热所得的几个铜板,艰难地维持着生计。山风凛冽,常常穿透破旧的窗纸,月光清冷地洒在空荡的床铺上,少女暮笙抱紧双膝,在无边的寂静中,学会了与孤独为伴。她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唯有在夜深人静时,凑在昏黄的油灯下,一字一句地啃读父亲那些艰深的医书,指尖抚过父亲留下的针灸铜人上的穴位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才会闪烁出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执拗的专注光芒。她知道,这或许是唯一能让她靠近父母、理解他们世界的方式。
暮笙十三岁那年的一个梅雨时节,连日的阴雨让空气都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这天傍晚,雨势稍歇,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头戴宽大破旧斗笠的身影,踏着泥泞,叩响了暮笙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暮笙迟疑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身形瘦削、风尘仆仆的妇人。她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容,肤色是常年奔波在外的黝黑,眼角已有了细密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暮笙,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小姑娘,我名宴清辞,云游四方,路过此地。听闻昔日太医院暮云青太医在此隐居,特来拜访。”
暮笙心中一惊,父亲的名讳已多年无人提及。她将妇人让进屋内,灶膛里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家徒四壁的简陋。恰在此时,邻村一个汉子慌慌张张地跑来,说他家老父上山采药摔成重伤,气息奄奄,求暮笙去看看——村里人皆知暮笙跟着父亲学过些皮毛。暮笙正手足无措,她虽通药理,但对如此重伤实在力不从心。
宴清辞闻言,淡淡道:“带我前去一看。”
到了伤者家中,只见老人躺在榻上,面色金纸,胸骨塌陷,出气多进气少。暮笙急得眼圈发红,却不知从何下手。宴清辞却神色不变,上前探了探脉息,又查看了伤处。她解开随身携带的一个陈旧布包,里面是各式各样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金针。她出手如电,认穴精准,数根金针瞬间刺入老人周身大穴,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接着,她又取出一个黑色小瓶,倒出些许刺鼻的药散,用酒化开,撬开老人的牙关灌了下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老人原本微弱的呼吸竟然变得粗重起来,惨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暮笙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她自幼跟随父亲,也见过不少名医,却从未见过如此迅疾精准、又带着几分诡谲莫测的医术,仿佛从阎王爷手中硬生生抢人。
宴清辞在暮家这间破旧的木屋里暂且住了下来。她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观察暮笙——观察她如何仔细地晾晒采集来的草药,如何为前来求诊的村民耐心号脉(尽管能治的不过是些风寒暑湿),观察她眼底那份对医术近乎痴迷的渴望,以及那远超同龄人的、在孤苦中磨砺出的坚韧。她翻看了暮云青留下的手札,偶尔会指出其中某处方剂的精妙或可改进之处,言语精辟,令暮笙茅塞顿开。
几日后的一个黄昏,宴清辞坐在院中那块磨得光滑的石凳上,看着正在小心翼翼分拣药材的暮笙,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你父亲医术正统,根基扎实,走的是济世安民的仁医路子。这很好。但这世间,有些病,并非寻常药石可医;有些毒,阴损诡谲,远超医书所载;有些人,心肠之狠毒,比剧毒更甚。光有仁心仁术,未必能护得住你想护的人,也未必能在这浊世中保全自身。你……可愿随我学些不一样的本事?”
暮笙正在分拣药材的手猛地一顿,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宴清辞。她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位沉默寡言的妇人,绝非凡俗意义上的游医,她身上有种超然物外、却又对医道有着极致追求的气质,那是一种游离于正统之外的、危险而又充满诱惑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宴清辞的出现,像一道强烈而温暖的光,骤然照进了她孤寂清冷、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世界。几乎没有太多犹豫,暮笙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宴清辞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弟子暮笙,愿拜前辈为师!”
后来,在跟随师父游历的过程中,暮笙才断断续续地知晓,师父宴清辞,在江湖上有一个令人敬畏又讳莫如深的名号——“鬼医”。她医术通神,尤精毒理、疑难杂症与种种偏门疗法,行事全凭本心喜好,不拘泥于正邪礼法,救人或是见死不救,皆在一念之间。她与暮云青早年曾有一面之缘,对其医术与人品颇为欣赏,此次前来暮家坳,本是念旧寻访故人,却意外发现了暮笙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动了爱才之念。
宴清辞带着暮笙离开了暮家坳,开始了四处漂泊、行医采药的生活。她教给暮笙的,远不止《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的奥义,更有如何辨识天下奇毒、炼制解毒丹散、运用金针度穴逆转气血,甚至是以毒攻毒、兵行险着的诡谲手段。她教导暮笙:“医者,活人之术,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它亦可为杀人之利刃。心术正则医术正,可活人无数;心若偏了,执念一生,再高明的医术,也不过是害人害己的凶器。” 她看似冷漠严苛,对暮笙的要求极高,有时为了让她深刻体会药性,甚至会让她亲身尝受轻微毒草带来的麻痒刺痛之苦,以此磨砺其意志和对药性极细微差别的敏感。
然而,在这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的训练之外,宴清辞也有其细腻的一面。漫长的旅途中,在荒野破庙歇脚时,她会就着一壶粗茶,给暮笙讲述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各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她年轻时游历四方的见闻。她会默默记下暮笙多看了两眼的野果,下次路过时必定会多采摘一些;会在暮笙因梦见父母而于深夜偷偷哭泣时,无声地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虽依旧不言不语,但那沉默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安慰与支撑。对失去双亲、尝尽人间冷暖的暮笙而言,宴清辞是严师,更是在她人生最灰暗时刻,给予她第二次生命和崭新人生方向的、如师如母般的存在。
暮笙跟随师父的第三年,师徒二人游历至苦寒的北境。茫茫雪原,朔风如刀。在那里,她们听闻了关于一座神秘“药庐”的传说。药庐主人性格孤僻怪戾,亦正亦邪,盘踞北境多年,手下网罗了一批奇人异士,专研各种霸道丹药与毒物。宴清辞对此人颇有兴趣,便带着暮笙前去拜访。
不料,正值药庐主人尝试炼制一种极为凶险的丹药时遭反噬,身中奇毒,浑身经脉如焚,七窍流血,奄奄一息,他手下药师皆束手无策,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宴清辞查看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能救,但需七日。”
接下来的七日七夜,宴清辞闭门不出,以独门金针封住药庐主人心脉,又用随身携带的珍稀药材,辅以极其复杂凶险的疗法,一点点将剧毒逼出。暮笙守在外面,只能闻到屋内时而传出刺鼻的腥臭,时而又是奇异的药香。七日后,宴清辞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门,而那位药庐主人,竟真的捡回了一条命。
药庐主人虽性情乖张,却并非忘恩负义之徒。他深知此次若无宴清辞,自己必死无疑。这份救命之恩,他铭记于心。他知宴清辞性情洒脱,不喜羁绊,便许下一个承诺:日后,若宴清辞或其传人遇有难以化解的危难,可持信物前来北境药庐,他必倾尽全力,相助一次。这份看似轻描淡写、却重如千钧的承诺,如同在风雪中埋下的一粒火种,在多年之后,成了暮笙为救江屿,唯一能叩开那扇紧闭木门、换取一线生机的筹码。
然而,岁月不饶人,加之宴清辞早年为了钻研医术毒理,曾亲身试药尝毒,身体底子早已受损。在一次救治一场席卷数州的特大瘟疫之后,她耗尽了心神,元气大伤,回天乏术,一病不起。临终前,她将暮笙叫到病榻前,浑浊的老眼里不再是往日的锐利与淡漠,而是充满了难以化开的忧虑与洞悉世事的清明。
“笙儿,”她气息微弱,每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你天赋极高,心思剔透更胜常人,于医道一途,若得安稳,本可前途无量,甚至……超越为师……我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是望你悬壶济世,不负这身医术,但……但为师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这孩子……”
她紧紧攥住暮笙的手,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最后的力量传递过去:“你……心肠太软,重情义……此为医者大善,是苍生之福……可于你自身,却是命中之劫,是淬毒的软肋啊……”
她剧烈地喘息着,目光似乎已穿透了生死,看到了渺茫的未来:“这世间,最难的,从不是医治身体的沉疴宿疾……而是人心之疾!权势倾轧,阴谋算计,贪婪妒恨……这些病,比世间最烈的毒药还要命千百倍!它们无药可解,只会将靠近的人拖入无底深渊……为师……只怕……终有一日,你会为情所困,被义所累,身不由己……踏入那万劫不复的政治漩涡……切记,切记为师的话……明哲保身,方得长久……远离……官家是非……”
话音渐低,最终归于沉寂。宴清辞握着暮笙的手,缓缓垂下,溘然长逝。暮笙再次失去了至亲之人,巨大的悲痛如同北境的寒冰,将她紧紧包裹。她将师父葬在了一处开满无名山花的向阳坡地上,那里可以望见远方的雪山和广袤的天地。她带着师父留下的药囊、银针,以及那句沉甸甸、如同诅咒又如同牵挂的临终告诫,重新踏上了独自一人的游医生涯。她谨记师父“不治官家”的提醒,更多地行走于乡野民间,用所学医术救治平民百姓,试图远离那些她无法理解的权力纷争。
暮笙的家世与师承,如同两条交织的丝线,共同编织了她生命的底色。父亲暮云青赋予了她仁厚的医者心肠与清高的品性;母亲给予了她温婉的底蕴与坚韧的内心;而师父宴清辞,则传授了她安身立命的超凡医术,以及一份对世事的清醒洞察和近乎本能的戒备。这一切,共同塑造了如今这个医术精湛、性情清冷、对权贵官家抱有本能疏离的暮笙。
然而,正如宴清辞所担忧的那样,血脉中传承的善良,与师门未能完全磨灭的“心软重情”,如同深埋于冻土之下的火种,看似寂静,却从未熄灭。当命运之轮再次无情转动,当那个耳后有疤、身陷绝境的男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与政治漩涡的引力场,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精心构筑的平静世界时,这枚火种终将被点燃,熊熊燃烧,引领着她义无反顾地走向那条师父早已预见、布满荆棘、却也刻骨铭心的不归路。那条路上,有恩,有怨,有情,有义,更有无法逃避的国仇家恨,以及一场在绝望深渊中彼此救赎、却也共同沉沦的悲欢离合。
直到他的伤势和体力勉强恢复到能够经得起短途颠簸,而哨屋的补给也日渐匮乏,周围的氛围似乎也隐约变得不太平后,暮笙才最终下定决心,必须再次转移。她的目标,是更深、更隐蔽的群山之中——那处她师父在世时曾偶然提及的、早已废弃多年的北境药庐旧址。那里或许荒凉,但可能残留着一些罕见的药材,更重要的是,足够隐蔽,能为他们赢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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