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给谁的浪漫

第三十六章 给谁的浪漫

他决定要给她一场实实在在的浪漫。他要在那一湾烟草地里,为她种满最爱的向日葵。等到花开时节,就带她去看,然后轻轻对她说:“这是送给你的。”

他甚至已经想象出那时的画面: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坡上,向日葵如金色海洋般绽放。一朵又一朵,汇成整座山的浪漫。花盘间飞舞的蜜蜂,是他为她们母女专门养的;成双成对的蝴蝶穿梭其间,整片山野都弥漫着甜蜜的气息。等到花季结束,他就把葵花籽榨成油——那是黄艳妮最爱的、原始无添加的香味;蜂箱里取出的,是她用来养颜的真蜂蜜,她再也不用气呼呼地扔掉网上买来的假货……

说干就干,楚思远立刻网上下单了五十斤向日葵种子。

他把这个计划告诉黄艳妮,她难得地笑了。那一刻,楚思远觉得这个家真的有希望好起来。

安顿好黄艳妮之后,他便全心投入两个计划:一是他那雄心勃勃的药材种植事业,二是他默默为妻子准备的这场浪漫。他拉上林小平,携手迈出了艰难创业的第一步。

租地、谈判、签合同、清理土地、采购药材种子、联系农机……事无巨细,皆需亲力亲为。他每日天未亮便出门,踏着露水,深一脚浅一脚泡在田里。风湿的膝盖在潮湿泥土中疼痛加剧,额窦炎因劳累日晒频繁发作,头痛欲裂。他咬紧牙关,忍痛用那双曾握枪、操作精密仪器的手,拿起锄头,驾驶买来的二手培土机,亲自下地劳作。

汗水浸透旧军装,阳光将他皮肤晒得黝黑皲裂。一日劳作后,腰背酸痛难以直立,双手磨出厚厚老茧。夜晚归家,常累得食不下咽,倒头便睡。

然而,他在田间挥汗如雨,家中后院却又起火。

黄艳妮开始频繁来电抱怨:“楚思远!你一天到晚死在地里,家里什么都不管!我一个人带孩子快累死了!她哭闹不停,我连饭都吃不上!锅碗三天没洗了,我们都只能点外卖!”

楚思远问:“不是有个侄女暂时在帮忙照顾吗?”

黄艳妮火冒三丈:“你好意思说!钱也不见打点过来,都是外侄女在倒贴家用!”

楚思远拖着疲惫身躯解释:“艳妮,创业初期最艰难,我得盯着。你再坚持一下,等走上正轨就好了……”

“坚持?我怎么坚持?我不是铁打的!你把我们从大城市骗回来,现在又不管我们!你心里只有那破地!你只想和你爹呆着,那你跟他过去吧!”电话那头是歇斯底里的哭闹与指责。

楚思远准备着的浪漫,汗水流下的希望,或许根本就不是黄艳妮真正在乎,这一刻又让他心痛不已。

无奈之下,楚思远只得向母亲求助。楚母心疼儿子,二话不说辞去景区酒店帮厨工作,即刻收拾行李赶来帮忙照料儿媳孙女。

楚母到来初期,矛盾稍得缓解。但很快,新问题浮现。黄艳妮开始嫌弃婆婆是“农村妇女”,认为她带孩子的土方法不科学,说话满是方言。

一日,楚尚伊玩耍时不慎摔跤,额头磕出一个小包。黄艳妮顿时爆发了,把孩子提着到处跑,像一只疯狗叼着小狗一样,不知所措。这让胡翠比被捅一刀还难受,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委屈。

楚母一生老实,遇到此种事情,委屈得眼眶含泪,却不敢多言,只得连连道歉。胡翠晚间做饭时心神不宁,切肉刀滑到中指,险些切断,血流不止,慌忙找来楚思远备用的白药粉。

楚思远三日后才知此事,母亲还欲隐瞒,只是缓缓道:“思远,妈没用,帮不了你,尽添麻烦。地里的活,妈回去帮你弄,虽干不了重活,不懂技术,但能拔草施肥。你……你还是回去带孩子吧,艳妮她……一个人确实不易。”

望着母亲委屈又担忧的面容,楚思远心如刀割。他的人生,何以至此?竟让年迈母亲受尽委屈后还需替自己下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值楚思远为田间投入与家庭矛盾焦头烂额之际,黄艳妮弟弟黄杰欲订婚,女方家要求一笔不小彩礼。黄艳妮父母来电探问,能否帮衬一把。

黄艳妮亦整日吹风:“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结婚是大事,而且是你旧部,也算战友兄弟,我们能帮就帮一把!”

楚思远看着存折上所剩无几的余额——那本是支付下期地租与购买种苗的钱——沉默良久,最终将最后五万元积蓄转予黄杰。

“算借的。”他在转账记录中注明。尽管心知,这笔钱大概率有去无回。

至此,他彻底被掏空。田间投入不能停,房租要付,一大家子要吃饭……他硬着头皮,联系昔日曾借过自己钱的亲友求助。电话拨通,对方无不哭穷,纷纷诉说困难,分文难借。

无钱可用,家事难为,楚思远只得打零工,为人种树。树木重达百余斤,需从卡车上卸下,再以瘦弱肩膀扛至田里。树木粗长,下坡时重心不稳,一次险些将他拽入乱石堆。劳作三日,好不容易挣得千元辛苦费,他将八百元转予黄艳妮,叮嘱省着用,自留两百元给帮忙者买烟与水。黄艳妮当时甚是欣喜。楚思远以为这笔钱足以维持半月生计,然而他错了。次日,黄艳妮便带孩子逛商场,购买了衣物与玩具。

楚思远心寒彻骨,却无可奈何。

最终,他放下颜面,致电两位部队里过命的战友。战友知他为人,二话不说,每人凑了几万元汇来。握着这沉甸甸、饱含战友情谊的钱款,楚思远这铁骨汉子,险些落泪。

这笔钱,他精打细算,计划支撑田间生产、支付房租,并勉强挤出少许作为新房装修启动资金。每一分钱,皆有去处。

然而,黄艳妮的消费习惯并未因家计困窘而改变。她依旧漫无目的地网购、逛街、购置衣物、享用大餐。某日,她甚至兴致勃勃让楚思远驱车至省城原出租屋,拉回整整一车物品——多半是她昔日购入、用了一两次便闲置的美容仪、健身器材、大量过时衣物及各种华而不实的摆设。

望着塞满半客厅的“垃圾”,再看卡上飞速缩减的数字,楚思远积压已久的怒火与失望终于爆发。

“黄艳妮!”他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看看这个家!现在什么情况?我天天在地里累死累活,低声下气求人借钱!每一分钱都得算计着花!你呢?你看看两个房间的衣柜全是里的衣服,挂不下了,两边窗台上还是你的衣服?你将长期使用的东西当做一次性,一次性使用的东西一买就是一大堆,但凡他们发挥了他们的作用,我也不说什么,你就将他们搁置在那里!以往宽裕时,我从未要求你什么,如今困难了,我高工资没有了,你能不能稍作节约?有福同享易,有难同当难,坚持几个月难道就这么难?!”

黄艳妮先是一愣,随即暴跳如雷,如机枪般的扫射:

“楚思远!你吼我?你竟敢吼我?!我嫁给你真是倒八辈子血霉!跟你来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你不陪我,我花点钱怎么了?给自己买点东西怎么了?难道活该做你的免费保姆?!”

“你说得轻巧!有难同当?你的难在哪儿?钱在哪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藏了私房钱!存款少说百万!你就是舍不得给我花!”

“还有!你借给那些穷亲戚朋友几十万,眼都不眨!轮到我和伊伊,就抠抠搜搜!你成心虐待我们母女!你就是骗子!混蛋!恶心!”

见她如此颠倒黑白、胡搅蛮缠,楚思远气得浑身发抖。他冲进房间,翻出手机,颤抖着打开网银与转账记录,一页页、一条条摊在她面前。

“你看清楚!这是我所有账户!这是转账记录!从结婚至今,四年不到,我转给你个人的,加上全家开销,总计九十多万!九十多万啊!我父母二十年都攒不到的钱!钱呢?都到哪儿去了?你说!我何时藏过一分钱?何时借给外人几十万?你说!”

黄艳妮看着清晰数字记录,脸色霎时难看,却迅速扭头,以更尖厉的声音掩盖心虚:“我不看!谁知是真是假!你肯定做了手脚!你们当兵的最会弄虚作假!反正我没钱了!你赚不到钱是你没本事!凭什么要我省?我跟了你真是倒大霉!别人老婆穿金戴银,看你表妹衣服都上千块,我呢?买点东西还得看你脸色!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根本不屑看证据,不讲道理,只反复强调自己的委屈与指责,将责任全推给楚思远。声音尖锐刺耳,在客厅回荡,震得楚思远耳膜嗡鸣,额窦炎引起的头痛也随之阵阵抽动。

楚思远望着眼前面目扭曲的女人,又瞥见吓呆在角落、怯生生望着他们的女儿伊伊。一股巨大的悲凉与无力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争吵与辩解,毫无意义。她活在自己的偏执逻辑中,永不认错,永不反思,反而将自身所有不堪投射于他。

为了孩子,为这个勉强维持、不致立刻破碎的“家”,他再次选择忍让。他将所有怒火、委屈、不甘,生生咽回肚中,如同咽下烧红的炭火,灼得五脏六腑剧痛。

他疲惫地摆手,声音沙哑如磨砂纸:“好,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钱的事……我再想办法。”

他弯下腰,默然收拾地上那堆黄艳妮拉回的无用之物,一件件塞进储藏室,以求眼不见为净。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心死后的麻木。楚思远倾泄的一瞬间,忽然想起黄艳妮曾经说过她小时候经常穿的衣服是她姐姐留下的,这是否是她不断地买衣服的执念呢?

暂时的平静如同脆弱的薄冰,未能持久。黄艳妮内心那无法填补的空虚与对自我价值的迫切求证,驱使她开始寻找新的“事业”。

“我要去工作!”她郑重宣布,“绝不再在家做你的免费保姆,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楚思远心想她可能真的需要走出去看看,当今这个社会钱是多么的难挣。也许吃过苦头就知道收敛了。心中掠过一丝微弱的希望:“你想做什么工作?我全力支持。孩子我可以多带。”

“你带?”她立刻嗤之以鼻,“你一个粗手粗脚的男人,能带好孩子吗?别把我女儿带傻了!”她还是害怕去面对那个她虽然毕业近十年也没有融入的社会。

没过几日,她又兴致勃勃地提出新想法:“我看现在社区工作挺吃香,轻松又稳定。我去考个社工证!”

“好,考社工证是条正路。”楚思远点头,立刻着手为她搜集资料、报名培训班。他主动包揽了所有家务和夜间带孩子的任务,只为给她创造安静的学习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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