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所在部门已经尽力公关,但当瞿桓聿看到那些妖魔化的谣言在他的手机里耀武扬威时,他选择了不抵抗,很明显,他百口莫辩。没有人对他的挺身而出大加赞赏,但有的是人对他的挺身而出过分地赏玩。与他同期进公司的朋友都默默地明哲保身,他的领导更没有理由为一个掀起这么大不良舆论的新人保驾护航。瞿桓聿都明白,他甚至没有期望被从轻发落。他最后被确认调到偏远的外省分公司,这样一来打翻身仗的可能变得微乎其微。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虽然费了些功夫,瞿桓聿还是通过井熠提供的号码联系到了井熠远在南方城市的家人,他家人得知消息后的坦然接受让瞿桓聿不解,就像是早已做足准备,也确实做好了准备,井熠的家人拜托瞿桓聿帮忙对接井熠目前所住的医院,他们要把井熠转移到那座南方城市。瞿桓聿当然会答应,他认可在家人身边能受到最好的照顾。第二天早上,瞿桓聿便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在病房的井熠,他到得很早,却晚了一会儿才进去。
井熠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了,这也是他苦求又签了医院无责书才得到的报答。在普通病房他就可以和瞿桓聿多待一会儿、多说一会儿话,他是这么想的。瞿桓聿如他所愿辗转来到了他的病房。得知要转去他家人那里的医院时,他不敢置信,有些抗拒,但无力否决。
“走之前答应我一个愿望。”
“说说看。”
“陪我一天。”
瞿桓聿答应了井熠的请求,被答应的井熠看起来像是全无大碍了一般,连吃早饭都很有胃口。一点不像是刚被急救回来的样子,也一点不像是没有生命力的样子。瞿桓聿一脸苦涩地看着这个像是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的人,他一点提不起精神,无论是因为工作的遭遇还是因为井熠的遭遇。
“今天想做点什么?”瞿桓聿的规划之魂毫无意外地燃起。
“出去走走。”
“吃得消吗?”
“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一会儿去给你借个轮椅。”
无需多言,只要是瞿桓聿想实现的,他都有办法实现,不就是实现井熠的愿望,这对瞿桓聿而言毫不费力。没多久的工夫,就在井熠吃早饭的间隙,瞿桓聿已经完成轮椅租借工作并顺便将转院的手续办理任务推进了近50%。之后他在病房外徘徊,又迟迟没有进去——他怎么会一点也不怪井熠呢?
尽管医生不建议,但井熠从没好好听过医生的建议,这次他的医生也不再据理力争大费口舌,明确告知风险后就由着病人的意思。趁着太阳还没有加温到炙烤模式,瞿桓聿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扎了个苹果头的开心地像个孩子的井熠,从令人窒息的病人楼来到了太阳下的空气里。
“你知道么?我有两次都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次是我在酒吧邀请你的那天晚上,还有一次是昨天。”
“抱歉,那天我在应酬。”
“昨天是你救了我么?我好像听到你喊我的名字。”
“医生救的。”
“啊。”井熠古怪地叹息:“我还在想你有没有跟我亲嘴。人工呼吸。”说着,他古怪地撅了噘嘴。
“……想多了。你别再激动了。”瞿桓聿警告说:“虽然旁边就是急诊,但你可遭不住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人工呼吸么?”井熠瞧着瞿桓聿,又撅了噘嘴。
“……”
“每次快死的时候,我都会做相似的梦,死了两次我才把剧情看完。你相信前世么?”医院的小花园里,井熠问瞿桓聿。
“不太了解。”瞿桓聿答。
“我感觉我梦到了前世,前世我们也认识,那时的你是一个大将军,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我梦里的将军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听起来还不错。”
“你猜我是谁?”
“不知道。”
“我是你的爱人。”
“……”瞿桓聿又不想听下去了。
“你年年驰骋沙场,我年年在家中等你,你曾经在庭院里栽下一株树苗,你说当树苗结出嫩绿的叶子时,我定能收到你的来信。就像那个颜色。”井熠指给瞿桓聿看,灌木丛里有新长出的不黄不绿的叶子,颜色像是井熠总戴的那种亮绿。
“你不轻易失约,无论你在哪,树苗新结出嫩叶的那个月,我都会期待你的来信。我盼着你,为你守在家里,却没有盼来许多相聚的机会。直到你战功赫赫,皇上把你召到朝廷,我本以为会迎来长久的团聚,却没想到迎来的是满门抄斩,你被安了无故的罪名——他们说你谋反。”
“……”
“刑场上,差役没给我们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我望着刽子手旁你傲骨嶙峋的背影,在头顶的铡刀下,我向上天祈愿,来世我还要再遇见你,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是个好故事。”
“我真的见到你了,不过代价确实有点大。”井熠笑得纯粹:“如果这辈子我能替你死,你能成为威名震天的大将军,那也值了。”
“我也快被处‘死’了。”瞿桓聿道。
“你说什么?”井熠不解。
“没什么,你先照顾好你自己。”
“你不奇怪为什么我的前世是个女的?”
“如果我理解得没错,前世还可以是头猪。”
井熠被逗笑了,“我还挺奇怪的。我这两天还在想要是我这辈子是个女孩儿,是不是就不会被中学那个变态的同性恋老师盯上了。也许就不会那么恨他了。”
“同性恋老师?”
“都过去了,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不是那个老师,我就不会早早辍学,就不会到处游荡,就不会……总之,遇到你一切都值得,我*也无憾了。”
“不至于,不要说*字!”
“对啊,不至于,反正你也看不上我。”井熠小嘴一噘,撒起娇来。“你说,会不会命中注定我们哪辈子的缘分都很浅,一辈子见不了几面。”
“前世的缘分不浅吧?”
井熠一听瞿桓聿把他讲的都听进去了,心里高兴,又古灵精怪起来:
“怎么不浅?”
这一问,瞿桓聿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但秉着让井熠开心的念头回:
“你不是说前世我们是爱人。”
“那这一世呢?”井熠兴奋地摇头晃脑。
“这一世我们是缘分很深的朋友。”
“有多深!”
“好了,你少激动。”瞿桓聿不打算继续搭理了。
路过一片灌木,阳光下,顶尖新抽出的枝条上叶子亮绿耀眼。瞿桓聿随手折了一枝,插在了井熠的苹果头上。
“戴着它,不然你的将军认不出来了。”
井熠拨下来看了一眼,又仔细地插回头顶的那揪头发上,“下辈子,你要认出我。”
然后,他突然双手合十,低头念:“我许愿,要爱我,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又是代价,你还没吃够苦头?”
井熠没回答,他心里一直在想,这是他过得最快乐的一天。
这一天里剩下的时间,除了陪井熠聊天,瞿桓聿帮井熠完成了转院手续的办理,安排好了接送的交通,预计第二天上午10点就出发。他还帮井熠办理了退租,向井熠承诺帮他打包和联系行李寄送。晚上,被旷工多日的井熠搞得冒火的Ash怒冲冲地打电话要把井熠修理一通,井熠好声好气又阴阳怪气了一句“大哥我要*了”,被Ash不留情面地回“*了喊我们去吃席。”这些话都被瞿桓聿听到了,瞿桓聿了解清楚情况后,让井熠把Ash那边的事情全交给他来处理。“以后让他直接联系我,你养病最重要。”瞿桓聿对井熠讲。
“任何事情,我能处理的都可以交给我。到家以后,有什么情况和我联系。”
那天,井熠还联系了在路上发病时救了他的刘姨,告诉刘姨他就要到别的城市了。刘姨知道后坚持要去送送他,井熠拗不过,就和刘姨说了第二天出发的计划。井熠还拜托瞿桓聿把退掉的房租取出现金第二天带给他,他想把这笔钱给刘姨作为救命之恩的报答。
时间总是急匆匆的,一点不迁就想放慢脚步的人。一件件事项被一件件地处理,处理完和井熠在这一天的告别,瞿桓聿走进了落寞里。井熠也走进了落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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