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忍今日着实扬眉吐气了一回!
自悬笑子和金明二位师父隐入尘世以来,“药师”与“妖师”的先生之位便一直空悬着。
期间,应院长特地遣人出去找过,得到的答复是两位师父愿携手游戏人间,不会再回书院,让他们不必挂念。
于是,洪忍和莫问就这么被推了出来,二人将顶替师父的位置,从此广收弟子,力求为红尘培养出更多的专业性人才。
这才是其中一喜。
二喜是洪忍的推拿店开业,作为全国第一家总店,洪忍立下了未来十年要在红尘开满一百家分店的壮志豪言。
之所以会选择推拿这个产业,主要还是因着他“妖师”的身份,这么多年过去,解剖过大大小小无数精怪的尸体,哪种精怪容易腰痛,哪种精怪容易腿疼,他全门儿清。
再者,搭配上莫问的针灸、药熏之法,一套下来保管料理得明明白白。
当然,价格童叟无欺,绝不占消费者便宜,也绝不售卖假货、假服务。
豪言壮志归豪言壮志,实际经营其实得亏了谈克力,“灵师”谈克力除了天生异体,经商也是个中翘楚,大康灭亡后,只花了三年时间,谈克力便完全吞下了混乱的大康商界,且绝大多数收为他个人己用。
如今,已没人关心他“灵师”的头衔,转而关注起“商师”谈克力来。
“商师”谈克力给洪忍出了个好主意,叫他去和狎玉馆的常娘子谈谈,若是可行,以后分店的人手也就不用愁了。
对此莫问毫无异议,这便是第三喜——洪忍已被她牢牢绑住,订婚两年,就等着人齐再成亲。相比于莫问的淡定,洪忍每天沉浸在被抛弃的诚惶诚恐中。
所以,逼得姓洪的懒汉爬起来赚钱,有钱到底多一层保障。
哦,对了,还没介绍过午夜楼倒台后,大康与赤夜的后续故事。
当日叶真的自爆令午夜楼灵力尽失,又遭逢虚妄之说的打击,午夜楼可谓是生无可恋,幸好望空师父一直循循开导,这个魔头最终才保住了一命。
从此,午夜楼不复存在,取代他的是一观,一位真正遁入空门的和尚,头上的戒疤是正儿八经用香烧上去的。
没了魔王的依托,首先遭难的是赤夜,准确地说,是赤夜大妖——金阁,享受了几百年的顶礼膜拜,因着魔王的倒台,金阁滋养的灵力逐渐没落,很快赤夜大殿就被土坡下方围观的精怪给攻了上来。
精怪们对于金阁趋之若鹜,一旦得以亲近,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活活拆了这个香饽饽。
事情究竟发展到如何惨烈的地步,没人真的去探究,只是当一观和尚造访时,大殿早已人去楼空一片狼藉,他带了那颗被污染的“同辉”,放在自己殿里,以作警醒之用。
大康的结局,相比赤夜要复杂一些。
集权的中心是午蒙,而午蒙凭借的只有魔王布下的大康阵法,世家盘根错节,一向是主人豢养的恶犬,当牵狗的狗绳被人松开,这狗立马便会回头咬向主人。
闹哄哄许多日,眼见着大康要被世家瓜分,还是术临汛派出握山和梁束婵出征干预,才勉强镇压了局面。
午蒙身死,午尚武带着母亲胡瑶东躲西藏,被握山找到时已是伤痕累累,也幸好有位普通百姓肯秘密收留两母子,这名百姓是当初死在午尚武马蹄下的那位商贾的父亲,事情发生后,胡瑶带着儿子上门赔罪,要求他代替老者的儿子亲自侍奉,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午尚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一点点的善救下两母子的命。
世家被赶出大康,残余的金乌势力被梁束婵收编所有,当然,这些人是被握山给成功策反的,未来,他和梁束婵还要在大康待上几年,五年还是十年说不准,这个国家的沉疴太严重,要想全面渗透必得花费许多心血。
赤夜则是交给了卢湛风和曹勤师父,对于野蛮尚未开化的精怪们,普及教育是最好的选择,不出意外的话,曹勤师父将在赤夜开设学堂,带着他花了二十年编纂出的策论题,折磨无数名新弟子。
当然,有卢湛风在,曹师父绝对吃不了亏。
唐宁姑要比从前爱笑了,她有时会去望空的飞云殿坐坐,喝茶的时候,一观和望空会和她说些唐霄的故事,大都是些毁灭父亲严厉形象的搞笑故事。
剩下来,整个红尘最忙的要属二何,红尘要扩建,大康、赤夜要重建,也就是说他们带着“工程队”,一年要跑三个地方!
头几年,两个人完全吃不消,到了第三年,哥哥何其狂没忍住,在有意经过老家巨人巷的时候,带了三十多名巨人出山。
如今已是第六年,家乡的青壮年几乎都出来跟在两兄弟后面,这里跑跑那里跑跑,遇着大假再拎着满满的节礼回乡,日子过得倒不比从前差。
至于师父们嘛,还是老样子,喝酒的喝酒,打马吊的打马吊,碰在一起时就爱斗嘴,离得远嘴上又都挂不住,常常弄得弟子们是哭笑不得。
在这样的日子里,术临汛常常独自坐在院中发呆。
白天,他是被政事塞满的红尘国主,到了夜里,他又变回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小狗,有时,过分的错觉让他以为等待是甜蜜的,他花了那么长时间等在某个地方,获得的也该要多一些才是。
像是在酿最醇的酒,要藏起来发酵,打开的那一刻,没入嘴便能醉人。
难怪谈克力近来总是喊他“望夫石”。
正看着院里徘徊的火金姑,院门被人推开了,是郎老头,带了一身酒意,或许是和望空刚刚喝完酒回来。
“哎哟,都入秋这么些天了,你也不知道披件衣服在身上。”郎老头自顾自进屋拿了件外套,出来后盖在他身上。
术临汛笑笑,这会他真有些害冷,自从灵力尽失后,这副身躯变得脆弱不堪,比被人牙子抓住那会还要不如,动不动就会染上个风寒,回来的头两年,小病小痛更是没停过。
“郎师父这是,去老板娘那里喝酒了吧?”术临汛故意在“老板娘”三个字眼上顿了一下。
“嗨,”惹得郎老头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也就。。。。。。也就那么回事,”说完,他揉了揉鼻头问道,“我听你师父说,最近灵力修出来点啦?”
术临汛是在第三天突然出现在“千魔石窟”的,也幸好大伙一直等着,然而等到第五天,叶真还没出现,商量过后,郎师父不得不先带着昏迷不醒的术临汛返回红尘,其他事以后再说。
望空一直在场,他回到红尘和其他先生们说了经过,引来一片哗然。
按理说,当时的旋风和金雷,即是天罚也是修道之人的“劫”,“劫”之前术临汛的境界已登大乘,怎么样也不该落得这个结果,难道他并未冲破劫数,最终失败才导致的灵力尽失?
琢磨来琢磨去,也没商量出个结果,主要是此类经历太少太少,就连古籍上也很难查到。
别说是成仙,就连渡劫失败究竟会如何,也是一片空白。
人实实在在昏迷了半年,半年后术临汛终于醒来,身子骨退化得比普通人还不如,此番,应院长心疼大于责难,破天荒地主动挑起大梁,让小徒弟心无旁骛安心修养。
还特地告诫其他师父,谁也不准问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此,术临汛的身子骨倒也慢慢养了回来。
可是,灵力方面一直没有起色,小腹那里如同一潭死水,就是砸块石头进去也听不出个响儿来。
应院长再次展现了自己的宽容大度,说什么也要从忙碌的政事中抽出时间,带着术临汛吸纳吞吐,丹药也比过去练得勤了,动不动就拎着一袋“红丹”扔在院里的小桌上,还要盯着人按时服下。
还别说,一潭死水终于有了动静,近来打坐时,隐隐得以感受到腹中蠢蠢欲动的燥热。
“有还是有的,只是不多。”术临汛裹紧了衣服,吸了吸溜出的鼻子。
“那就好,那就好。。。。。。”郎老头颇有些欣慰。
坐着说了会话,郎师父捂着嘴连打了两个哈欠,术临汛只得出门把他送回家。
返回小院时已是深夜,他也打了个哈欠扶着台阶习惯性地坐下,万籁俱寂的宁静愈发催得他困意翻涌,就这么披着衣服将头磕在门框上睡了过去。
是被冷风给吹醒的,抬头望望月亮,大概也就睡了一会,术临汛疲累地揉了揉眼睛,正要站起来进屋睡觉,眼前的金光终于被他留意到。
那是一团火金姑,似乎刚才正歇在他身上,被突如其来的清醒给惊得重新飞起来。
火金姑素来怕人,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主动过来招惹他,且久久盘旋不走。
正懵着,院里的草丛忽然飞出许多只火金姑来,排成长长的一队,都往他面前赶,术临汛不由地坐直了身子,顿时睡意全无。
好像天上的星河散落到这处院子里,绕在台阶上端坐的身体丝滑地盘了几圈。
跟着,这些小虫倏地团作几枚小球,像是被包了层看不见的隔膜,使得它们既冲不破束缚,又不过分拘束,在小球里游刃有余地来回窜动着。
术临汛恍惚着起身,他呼吸有些急促,连衣裳掉在地上也未察觉,只是伸出手缓缓朝着小球伸过去。
他入坠梦中,摸到后触感依旧冰凉,再往里探,小虫们随着他的侵入一个接一个地炸开,发出清脆的“啪”响,紧接着,流萤的光辉将他统统笼罩,所有的球从里往外破开,金点散作转瞬即逝的橘红,将他整个人映暖。
是“搓火花”,是他曾经演示过的拿手绝活“搓火花”!
“你在哪儿?”这绝非偶然,术临汛四处张望,“在哪儿?”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啪”响之后的冷寂,等待从来不好熬,微小的希望更是将这股盼意按进了深渊里。
彷徨失措间,他连续几日守在台阶上,盯着院里的火金姑直到沉眠,终于熬的发起烧来。
这场病来势汹汹,直烧了三天三夜人才醒转,醒来后又觉得睡着时有人在抱着他喃喃自语,乃至于嘴唇和胸膛,残留的温度还未完全消散。
“太寂寞了。。。。。。”术临汛抱着被子耷拉着脑袋,那之后来了什么人,说了哪些话他再没留意过。
只是一遍遍地想,这六年里自己是否忽略了什么,忽略了叶真存在的细枝末节,倘若真如那时所说,他将化作风和雨,那自己,是不是和他错过了千百遍。
等到好不容易病好了,谈克力居然破天荒地前来探病。
“我来看看你死了没。”刚踏进房间,谈克力如是说。
术临汛整个人恹恹的,也不知听进去了没,只是木讷地点点头,让谈克力一时狠不下心来。
“喂,望夫石,”他无奈地掰过术临汛的身体,先是晃了晃打蔫儿的脑袋,然后郑重其事嘱咐道,“这两天,嗯。。。。。。这两天你别出门,就在家里待着,”临走还不忘再次敲打,“我说话你可一定要记住啦!”
记没记住不知道,但术临汛确实只在家里待着。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哪儿也不想去。
他心里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也不知过了几日,睁开眼时又是夜晚,屋里并未点灯,可床上却闪着微弱的光,伴随着手指根的灼热,术临汛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坐起来!
同心符!是沉寂已久的同心符!
这次再没借口,失了灵力他已经驱使不了同心符,更遑论令其启动发光!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里院中四处跑,边跑边找:“你在哪儿?”
很快,越来越多的光亮被他发现:收在床头的铜钱,藏在五条里的幺鸡,还有案几上嵌在木架子里的花生。。。。。。
他把所有东西拿在手上,站在花生面前猛吞了口唾沫。
空气仿佛静止一般,然而他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于是二话不说,抬脚后退至门边,接着闭起眼不管不顾地朝着花生冲过去。
没撞到墙,跌进了草木气息浓郁的荒院里,术临汛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他跌得浑身是泥,来不及清理赶紧四处打量。
虽然被藏在花生里,可院子依旧需要人打理,过去为了保持一切,他时不时进来睡一睡,打扫一番,没想到隔了整整六年,小院不仅没有荒废,反而种满了欢喜草。
开着纯白之花的欢喜草。
“喜欢!好喜欢!”在月色下,在凉风中,欢喜草忽然发出一声赞叹。
术临汛绷紧的身子终于释然,他摊开双手,虔诚迎接砸入胸膛的碰击,他狼狈且心满意足地说:“欢迎回家!我的宝贝。”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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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接下来就是甜甜的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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