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玖看见那姑娘满是油渍的手想来捏自己的脸，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闪，一边照着记忆中能想到的人胡乱猜测。
原主的父亲威远侯，是真正的寒门武将出身，为人粗犷，不拘小节。自妻子去世后，便将独女宠上了天。故而原主总是眼高于顶，性格骄纵，自诩身份高贵。
而能和原主一同纵马当歌的官家小姐，必然也不是普通人。
来来去去就只有那几个。
苏玖玖的记忆如同虚幻的梦境一般，对于不同人的印象只局限于名字和事，而面容却十分模糊。
故而苏玖玖只能硬着头皮闭眼猜测。
“荣国公府的曹二姑娘？”
在她的回忆中，原主曾经和这二姑娘一同与康永侯的小儿子饮酒作乐，起争执后，两人一同用鞭子打伤了这康永侯的小儿子。
见那姑娘面色僵住，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你”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怎会像她！”
苏玖玖面色尴尬，迟疑不决。
“那……兵部尚书的孙家七娘？”
原主曾与孙七姑娘在春日偷溜出门，纵马闯入深山中围猎野兽，后分别被长辈捉回自家。孙家七娘被罚跪了祠堂，而原主则被威远侯关在房门里绣了半个月的花。
“我可没她怂！”
那姑娘面露鄙夷，鼻中轻嗤，仿若在笑苏玖玖识人不清。
苏玖玖：“......”
苏玖玖一时间哽住，她脑海中最近的记忆中，也就是这二位姑娘较为贴合。
而这二位皆被排除后，苏玖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猜测，她紧张地挠了挠鼻尖，眼神躲闪。
面前英气的姑娘凝视了苏玖玖片刻，发现她确实不曾记得自己的身份，无力地垂下手臂，嘟嘟囔囔道。
“算了。反正我随父亲母亲离开有些时日，不怪你不记得我。”
听到这姑娘这般说，苏玖玖刚要屏住呼吸，听着姑娘说自己的身份，一双油乎乎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捏住了她的脸蛋，向两边扯了扯。
苏玖玖美艳的面庞被扯得变形，带着迷茫的眼神，那姑娘“噗呲”一声笑弯了腰。
待那油乎乎地双手离开，苏玖玖无意识地擦了擦油渍，显得异常可爱。
“我是顾笳。记起来了么？”
顾笳？
苏玖玖脑海中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她仔细梳理一番。
那姑娘在苏玖玖眼前晃荡了两下，见苏玖玖仍然迷茫的眼神，她无力的翻着白眼，叹气。
而后，又自顾自地坐在桌前啃着鸡翅。
“我父亲是骠骑大将军，与你父亲曾是同袍，我母亲是长宁郡主。这下，你可否记起来了？”
长宁郡主？
苏玖玖擦着油渍的帕子立刻顿住，记忆和原著情节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顾笳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被先帝亲封为永平县主，两年前随父母前去北疆边关戍守。
在原著中，顾笳是淑太妃中意的儿媳，不日便会与霍景明传出定亲之言。
何令怡听闻后便逃离了霍景明身边，霍景明气愤之下，派人将其寻回。二人自此陷入误会，逃离，追索，解释，虐身……不断循环之中。
也因此，霍景明怀疑长宁郡主夫妇以女攀图富贵，自此不允其继续前往边关戍守，反而将顾笳一家幽禁于京城一隅。
顾笳这个名字，虽然只在原书中出现了寥寥几次，却成为全书剧情节点的重中之重。
但至于顾笳的性格……
看着桌案前毫无形象，啃着鸡翅的姑娘，苏玖玖脑海中关于顾笳的记忆愈发明朗。
但也正因此，苏玖玖也愈发沉默。
以上和曹、孙两家姑娘的经历，原主和顾笳所做之事，有过之而无不及。
纵马饮酒，独自寻猎，与纨绔起争执等等。
自顾笳随父母前去边关后，原主才独自称霸京城。
苏玖玖：“......”
好吧。
“你为何此处？”
苏玖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看着顾笳身着侍卫服饰，额发高高束起的模样，更是拿不定主意。
她与顾笳叙旧也有些许困难，但也不好贸然开口提醒她，必然需要徐徐图之。
顾笳看见苏玖玖迷茫地模样，快她一步，一股脑地说起来：“我刚回京便听闻你嫁入皇宫之中，一直却不得机会。”
她将鸡翅一提一撸，两根鸡翅骨头上没有一丝鸡肉，完完整整地被剔了下来，鸡骨头放在了桌案的骨碟中。
苏玖玖对于这般吃鸡翅的法子，目瞪口呆。
“前几日央父亲寻了个羽林卫当来试试，正好来看你。”顾笳嚼着鸡肉，随口道。
女子能成为羽林卫之一，听起来确有几分离奇，但苏玖玖转念一想，此事发生在顾笳身上，又显得格外正常不过。
“我本还忧虑你的处境，没想到竟还是不错的。”
顾笳刚进来时，便发觉，秋风殿虽破旧却干净整洁，一点一滴皆是满满的生活气息。甚至还有个小郎君和她纠缠，只不过背对着自己，并未看得太清楚相貌。
“算起来，你还成了我的表嫂？”
顾笳似乎刚刚反应过来，打量着苏玖玖。看着眼前的人，又想起曾经自己与她的纨绔行为，频频摇头。
说来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当初平日不受重视的九皇子，能当上皇帝，顾笳啧啧。
“你见过皇上？”苏玖玖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好奇。
顾笳点头：“是啊，不过是几年前的事情。表兄他一直低着头，喜欢一个人在角落。”
苏玖玖眨巴着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霍昭的面庞，迷茫着双眼坐在角落。
她一惊，慌忙摇头。
这种阴郁的大反派，也许都是这般做派，不喜与他人有交集。
顾笳未曾注意，说完还砸吧着嘴巴，一脸赞叹地看着苏玖玖：“不过你这鸡翅着实不错。我第一次知晓这鸡翅也能这般吃。”
腌过的鸡翅经过烤制，皮脆肉嫩，汁水丰沛，从中间拆开，鸡骨头连着鸡肉丝丝分明，顾笳舌头一卷，便吞进腹中，迷迭香的味道既解腻又增香。
皇宫只吃嫩嫩的鸡腿肉，对于鸡翅一类，并不使用。在塞外，顾笳吃得多为羊肉牛肉，鸡肉并不常见，没想到鸡翅都这般好吃。
“你若喜欢，可以经常来吃。”
苏玖玖忍俊不禁。
“那是必然。”顾笳下巴微微抬起，而后痛苦扶额，“羽林卫的吃食，太也难吃。”
“对了，”顾笳忽然郑重其事地擦擦手，“苏伯父还让我交予你这封书信。”
父亲？
苏玖玖怔忪地接过，不知该如何反应，拆开信封，她手抖了几分。
厚厚一沓。
威远侯在边关戍守之余，写了家书问询她的生活。最多的便是关心苏玖玖的起居生活，又写了些边关的生活，甚至提到了封锁丝路对战事的影响。
最后还半开玩笑地提到，自己身体愈加日下，希望苏玖玖不日便能来看他。
虽威远侯不拘小节，却的的确确对独女一片拳拳爱意。
苏玖玖捏着信纸，眼睛发酸，有些湿润。而后她微微沉思，若是能想办法去边关北疆，也是一个好机会。
而皇宫的另一边。
入夜时分的乾坤宫，卧羊烛台托着忽明忽暗的灯火，风穿堂而过，帘幔轻摇，烛花爆开，又恢复平静。
霍昭穿着燕服，半敞着露出锁骨和胸怀。
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搭在书上，
耷拉着眼皮，坐在角落也不言语，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肩膀，衬托得他更加人畜无害。
盛海用梳子将霍昭的头发梳得顺滑。
突然，一只白猫“喵喵”地跳到了霍昭的膝头，窝在他的大腿，赖着不走。
霍昭轻轻挠了挠小白猫的肚皮，又戳了戳它的额头，不自觉带着一抹笑意。
想当时皇后迷路之时，他将这只小猫捡了回来。
等等。
霍昭刀光火石之间，立刻明白了皇后是因为何事，才逐渐疏远了他。
“无意间发现的。”
这句话忽然回荡在霍昭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霍昭的脸颊肉鼓起，神态僵住。
那日在密道中，自己太过随意的回答，反而让她起了疑心。
完了。
皇后必然是发现了。
朕难道要坦白这一切么？
霍昭攥着书籍的一页，脑子中想着如何补救。
“盛海。”
霍昭点着眉心想了半晌，却还是不知如何是好，发端被木梳微微扯住，他的意识渐渐回笼。
“诶呦喂，陛下，您唤老奴？”
盛海停下手中的木梳，黑发还在手中，见陛下桃花眼中都是不解，盛海心头一跳。
“没事，你先下去吧。”
盛海放下木梳离去，关上门时仍然忍不住张望着。
霍昭一只手挠着小白猫的下巴，一手托腮。
坦白与否，如何坦白。
这两个问题一直萦绕在霍昭的脑海，他幽幽叹气。
但他想了想苏玖玖提到“皇帝”时的排斥，轻轻抖了一下。
不行。或许皇后会更加疏远自己。
霍昭回味着烤青椒，一时间更加纠结。
小猫在他的膝头窝着，慵懒地舔了一下霍昭的手指，而后又迅速地跳开。
霍昭望着膝头留下的白色猫毛，微微扶额。
为何涉及到皇后之事，都变得如此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