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贫如洗北苏仙子

“北苏!”

阴沉的天色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头顶雷鸣轰轰,像是咆哮着对什么的不满,骇人的轰鸣一声大过一声。

君白忍着肺腑的剧痛,咬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因为重伤无法站直的身躯却昂着头,亮灼的目光始终盯着一个方向。

一个绿衣女子飘立在半空,闭着双目,通身的气势磅礴,似乎在与什么做着抗争,痛苦地皱了皱眉。听闻下方的呼唤,眼皮微颤,嘴唇似乎微微动了动,最终也没发出半丝话音来。

君白心一痛,又吐出一口血来。

似乎已经撑到了极限,君白双膝一软,无力地半跪在了地上,焦灼的目光却始终望向那个方向,双唇微动。

“北苏……北苏……是我错了!”

君白再一次想要尝试站起身,又无力地摔在了地上,反而再次咳出一口血。

他仰头,凄然扬声,急切道: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与她无关!天道,你若是有眼,合该一切我来承受!”

女子猛的睁开眼,同样射出强烈的不甘的目光,与君白对视,眼角滴落了几滴泪水。

她的嘴角渐渐有血流了出来,滴在与发丝一起飘扬的绿色衣裙上,泅出惊人的深褐色血迹,将本该扬起的象征希望的绿色衣袂,在这场天道降罪中显现得更为绝望。

君白一边淌着泪,一边用布满青筋的手朝着女子的方向爬去,双眼始终不甘瞪着,即便是泪水模糊了视线也不肯将目光移开女子的方向。

他手脚并用,像是追赶着什么,但结果证明了这是一场徒劳。

她的周身雷光一闪,眼神与君白交汇片刻,身体便轻飘飘落在了离君白尚有一段距离的地上,化为灵气而消散了。

尽管那道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我不认输!但显而易见,死亡宣告了她对抗天道的失败。

天上的劫云慢慢散去,仙神宫恢复了往日静寂、空幽的模样,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君白嚎啕大哭,边哭边疯狂地想要爬起来,却只能一次一次以失败告终,一边哭一边咳血,狼狈又凄惨。

年幼的女儿从云眠小楼的门内探出头来,见到外面已然风平浪静,才跑出来找爹爹娘亲。

她转头四顾一圈,没有看见娘亲,只看见爹爹躺在地上,纯真如水晶的眸子闪着淡淡的疑惑。

她尚无法理解方才发生的事情,于是又跑到君白身边,问:“爹爹,娘亲去哪里了?”

君白狼狈地趴在地上,浑身轻微颤抖,他一边捂住胸口,一边闭上了双眼,流出了两行清泪。

……

帝神陨落了!

这一消息不亚于一颗滚烫的石头,投入诸位仙神中,便激起剧烈沸腾。

史上还未曾有过下一任帝君未成长起来,在任帝君便陨落的先例,少帝朝黎尚在修炼便突然面临母君的骤然陨落,差一点没走火入魔,直接去见他母君。

魔与神本是不同的修炼之道,但此走火入魔并非灵力逆转改修仙魔道,而是灵力溃散,归化于天地。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死亡。

这些不提,诸位仙神都想知道是谁害死了本来好好的帝神。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这个答案让人意想不到,诸位仙神得知之后议论纷纷:

“怎么会是他?”

“我说什么来着?君白一向任性妄为,如今竟然连这般祸事都闯下来了吧!”

“唉,悲哉!从前帝君一味纵容他,如今连自身性命都失了!”

“如今仙神界没有了帝君,我们该怎么办?”

“看,是帝君遗诏!”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帝君糊涂!”

……

墨云听闻消息后大悲,旋即大怒,冲进仙神宫与还在重伤之中的君白打了一架。

直到发现拳头上已经全是血才停下。墨云显然对君白受了这么重的伤感到意外,他哆嗦了一下,颤着嗓音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君白脸色灰败,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干楞楞睁着眼,看着还有一口气,却像个死人。

墨云用颤抖的手拿出帝君留下的最后一封谕旨,上面赫然写着将仙神界交由帝侣君白代管。

帝神谕旨一经打开,内容便在整个仙神界扩散开来,所有仙神都接收到了。

本来因为君白害死了帝君而心生怨怒却忌惮他高深的修为而不敢轻举妄动的诸位仙神就更说不出话了。在这仙神界,修为最高的除了他们的帝神玄凌,便是帝神的仙侣君白了,由他代管确实给仙神界带来了一定的保障。

但这丝毫不会减去仙神们对君白的半分恨意。对于墨云来说,既然君白已经成为仙神界代君,便已经是与他同一阵营——尽管并非他所愿,不死不休是不可能了,这仇恨他却不会放下。

终有一日等到新帝继位,墨云定要让君白付出代价。

但眼下墨云毫无办法,只能放下狠话:“你最好不要辜负神上的期望!否则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君白一直很消怠,连墨云打他都不曾动上一动,只是听见墨云念出的诏书时才抖了抖唇。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君白猛然起身,似乎牵扯到了什么,咳嗽几声,唇间涌出一摊血迹。

墨云被吓了一跳,眉头拧起来,“你做什么,你的伤还没好,还不好好养伤?若是坏了身体还怎么担负起神上的重望?”

君白冷眼扫了一眼墨云,整理好因为挨打而被弄乱的衣袍,一言不发,消失在了原地。

墨云气急败坏:“君白!这个当口你要去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然而没有人回答,原地只剩下一片静寂。

……

甘雨看起来丝毫不意外君白的出现,反而道:“我在此地等你很久了。”

君白惨白的脸上布满阴郁:“你知道我会来。是你!”

甘雨满意一笑,“你倒是不笨,不错,配得上我的女儿。”

听见女儿这个词,君白什么都明白了。

君白咬牙,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新霖!”

新霖,那位传闻中的先帝神的仙侣,陨落的帝神玄凌的亲生父亲,也是活在所有仙人心中的反派,悠然自得,看起来丝毫不担心被识破身份被抓住,叹道:“自然是本君。不过呢,本君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不会害死自己的女儿。”

说完消失在原地,留下一句话:

“有缘再见,我的好女婿。”

君白踉跄追出几步,厉声道:“站住!是你控制我的执念令我失控!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猛然地,君白脑海突然闪现出一种可能来,于是站住了脚步。

他说……他不会害死女儿……

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君白缓缓垂下眼帘,拢起手指,又慢慢捏紧,成了一个拳。

语气渗出丝丝的狠意。

“新霖……你最好不要骗我!”

……

凡间。

四方茶馆外表平平无奇,只是在门口随意竖了块招牌表明茶馆的身份。也不知这块木头招牌放了多少年了,上面已经旧得不成样子,像是经过了不少风雨的洗礼,连四方茶馆的字迹也已经很淡了。

茶馆坐落于一座同样平平无奇的小城,这个小城名叫苍谷,四面环山,交通不便,却每天都有许多来来去去的行人,行人来到此处歇脚往往会进入四方茶馆。汇聚了来自四方的客人,这便是茶馆名字的由来。

北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来自哪一方,但她是茶馆的常客了。这里每日都有许多客人,但永远不会缺坐,每一位来这里的旅人都能坐下歇歇脚,点上一壶茶和几盘茶店,同旁边的人谈论最近发生的事。北苏并不参与讨论,却唯独喜欢这里茶点的滋味。

在外游历许久,北苏掐指一算,该去吃茶了。实际上她就是馋茶点了。

春夏相交之时,小城里就到了下雨的季节。北苏撑着她那把伞一路噼噼啪啪走来,收伞踏进茶馆,带得茶馆内热闹的气氛都湿润了几分。

老掌柜的躲在柜台后边昏昏欲睡,还是北苏敲着柜台才把他惊醒。

掌柜的抬眼一看,看见客人的面容,便颇为熟络地打招呼: “嗨呀,是北苏仙子啊!有段时间没来了,又去哪逛了?”

北苏一扬眉,露出些得色:“去看花海了。毕竟是花灵界五百年一遇的盛景,错过了还不知要等多久。嘿您可不知道那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掌柜的道:“花灵界的盛景啊……”

见掌柜的一副不大感兴趣,又恢复了的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北苏顿觉索然无味,又敲了敲柜台,点起了东西:“要一壶云山岚,一碟瓜子酥!”

终于点单了,有钱赚的掌柜瞬间眼睛一亮。

“得嘞!”

掌柜飞快地拨了拨算盘,噼噼啪啪间得出答案:“二两银子。”掌柜的不知在此处守了多少年,这些账早已熟稔于心,张口便能得出答案,却依旧拨着那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也不知是什么趣味。

“好嘞!”

北苏笑眯眯地倚在柜台边,并不着急找座位坐下,而是和掌柜攀谈,“外头雨下得这样大,今年雨水足啊!”

掌柜的摇头,并不同意,“非也非也,雨水太多啦!庄稼怕是要淹着喽!”

北苏有些惊奇,“今年的雨水这样多么?怎么我看着倒像是和往年一般?”

说罢摇摇头,“嗨呀,凡人太苦啦,还是仙人自由自在的好!”

掌柜的嘿的一笑,眯眼道:“嘿嘿,仙人呐,未必比得过凡人快活自在!”

说罢转身端出一个托盘来,“仙子的茶水点心好喽!”

北苏拿出储物袋,准备取出银子付账,摸索着的手突然一顿。

然后掏出二两银子来付了账。

付完她倒了倒空空如也的储物袋,叹了口气,没钱了。

一千年前,她在一个秘境苏醒,除了手里一把绿色的伞,什么也没有,包括以往的记忆。凭借着本能,北苏收罗了一堆灵气充裕的宝贝,在秘境外卖给专门等着收灵宝的商人,得了一堆银子。那一堆银子具体有多少她也不知道,只能见到在储物袋里堆成一大座银山。她从商人那里知道,那里叫做北渊秘境,每两千年便会开启一次,里面秘宝无数,每开启一次都会有人进去寻找宝藏,而那些商人便会守在门口专门收购有用的天材地宝。

北苏当时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名字,于是就给自己起名北苏,寓意自己在北渊秘境苏醒。

这一千年来,北苏四处吃喝玩乐,从未想到过银子会有花光的一天,没想到,那一堆银山剩下的最后一块银子,被她用来付了刚才那笔帐。

挥霍了这么些年,北苏在此时才沉痛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没了银子,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像往常那么自由自在了。

怪就怪当年那堆银子山太让人记忆深刻了。

唉。

失策了,她忘记了,就是再多银子,花一千年也总会花完的。

行走江湖,当然少不了钱财,尤其是人界,凡人大多无法修炼,寿命苦短,因此便创造出更多新奇有趣的东西,还有种类繁多,滋味各不相同的美食,然而要享受这些,都是要支付银子的。

北苏有些心痛。小二端来的茶点也无法缓解她悲痛的心情,于是她悲痛地咬了一小口瓜子酥。

毕竟现在没钱买新的瓜子酥了,所以剩下的每一口瓜子酥都无比珍贵,需得小口细品。

凡人说的果然没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北苏看了看柜台,脑中想着一堆茶馆的茶点,桂花糕,玫瑰酥饼,蛋黄月饼,花生酥,瓜子酥,酥糖……

算了,吃不着,越看越悲伤。

北苏叹了口气,正要给自己倒杯茶,眼睛突然盯上了那盘瓜子酥。

等等!

没了银子的北苏突然敏锐地发现碟子里的瓜子酥少了一块,尤其是在这种贫穷的时刻,少了一块瓜子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咔滋,咔滋。偷走瓜子酥的人就坐在北苏对面,嚣张地大口啃着偷来的瓜子酥,一双流波的美眸放肆地盯着北苏饶有兴味地看。

“好久不见。”小偷得意道。

这小偷的面容很是柔媚,尤其是一双眼睛,波光投射来的时候,保准能叫人心神荡漾。

北苏抬头看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行吧,老朋友了。

没错,就是这一千年里交的朋友。

其实像北苏这样没有背景自身能力又不突出,还没什么生活经历的人,也很难交到朋友。就算和路人结识,回头分开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也就只能算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转头还记不记得住这个人都未可知。

北苏不知自己何时和素铃相识的,但自打有和素铃相处的记忆起,二人的的确确就成了朋友。要说有什么记忆深刻的,那必然是两个行无定踪的人经常碰见,北苏甚至还救过素铃的命。这世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两人相识后,北苏还偶然发现素铃竟然有一个特别牛的身份,那就是花灵界未来的帝君。

什么?少帝为什么不努力修炼好早日继承帝君之位?

素铃表示还是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就这样,两人相见恨晚,臭味相投,关系也就越来越好了。不过北苏和素铃都向往自由自在,因此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各玩各的,鲜少见面,碰面全靠随缘。

以北苏对素铃的了解,这次大概不是碰巧见面,而是对方有事寻她。北苏不知道素铃是如何知道她的踪迹的,她只知道,素铃出现的太是时候了!

此刻,北苏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眼睛都亮了几分。

难道,富如素铃灵主,会介意支援她这个处于贫困中的,即将要饥寒交迫,凄清惨淡的老朋友吗?

当然,会介意。

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北苏又叹息一声。

不说也罢。

可是想到自己空空如也的乾坤袋,北苏还是决定斗胆一试。北苏暗暗给自己打了个气。

北苏一看,收起警惕,眯眯一笑,“嗨呀,是铃儿啊,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看见老朋友北苏的表情,以她对这么多年的老朋友的了解,像是又憋着什么坏水。素铃吃瓜子酥的嘴顿了顿,感觉大事不妙。一脸惊疑地盯着北苏,大有一言不合就跑路的趋势。

“你……”,素铃顿了顿,手按在了桌上,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难道她终于要摊牌了,她其实是老头子给自己安排的卧底,老头子找不到自己终于要启动这张终极底牌了吗?

素铃盯着北苏,全身冷汗直流,手里捏好万里隐息符,大有打算随时跑路的架势。

北苏沉了沉气,然后呲牙一笑,猛的一拍素铃肩膀,把她手上的瓜子酥都震掉了,“好姐妹,想死你了!”

素铃好一愣神,一个哆嗦,旋即捡起了桌上的瓜子酥塞进嘴里。

好了,问题解除,北苏还是以前那个北苏。虚假的友情暂且继续。

素铃放下心,在北苏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收起符咒,继续啃起瓜子酥来。

“害,家里老头子最近找人的本事是越发进步了,还好本仙技高一筹,没叫他抓着,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素铃一阵得意,眉毛扬得老高。

北苏心里暗暗点头,嗯,又是逃出来的。

万一借不成钱将素铃出卖给花界帝灵也不错。当年北苏与花界帝灵有过约定,若是北苏肯透露灵主的行踪,便能得到一大笔酬劳,当时的北苏乾坤袋内尚富余,虽接下这个契约,却从未出卖过朋友,那时的她单纯且侠义。

如今穷了,心态就不同了,换句话说,她已经成了闯荡江湖的老油条,在这种贫穷到凡间路边炸的小吃油条都吃不起的时刻,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某种不厚道的选择。

说完,素铃头突然凑近,问:“怎么样,最近有什么打算?”

某人揣着满肚子坏水,托腮,眼神单纯地看着对面的人,“我么,想去看看灵瀑来着,但是时间还早,暂且还没有安排。怎么,你有安排要带我?”

素铃搓了搓手,有那么些许期待,“仙神宫,去不去?那里头,啧啧,保准你没看过!”

北苏想了想,努力在短暂的一千年的记忆中找到仙神宫这个名字,貌似是陨落的帝神的故居。

帝神……仙神!

北苏心头一跳,“你疯了,你打得过那群仙神?”

惨痛的记忆刻骨铭心,若非必要,北苏绝不想招惹仙神界的仙神。

不等素铃回话,北苏又斩钉截铁道:“不去,坚决不去!”

“除非……”,北苏的表情犹豫起来,“你借我点银子……”

啃瓜子酥的声音猛然消失,“不行,不可以,没商量!”,话音刚落,对面传来咚地一声,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还顺手卷走了其余的瓜子酥。

由于素铃跑得太过及时,北苏还没来得及行动,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

消失时带动的铜铃声余音还在回响,北苏恍惚了一阵才回过神来。

随即暗恨,可恶,大意了。

富婆跑了,只好另找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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