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走

追魂引是魂修法术,可若是没有魂修强大的魂魄,灵气便会超出魂魄所能承载的负荷,造成一定损伤。换言之,当流岚修炼这个法术时,要么变弱,要么便会失去一段记忆。

对于流岚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修为丢了,还能修炼回来,记忆失了,还有法宝能唤回,可倘若她对峣起的承诺失约,这世间不会再有一个人苦笑着怪罪或将她原谅,她和那人的最后一点联系也就烟消云散了。

素铃怔愣地看着星空,红唇微颤。

“谁知——谁能猜到,当年那个凡人小子,如今竟成了仙人,他不会再转世了。可是,我要怎么办呢?一万年了——峣起,我要怎么办?”

她和那个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间不复存在的人有的不过就是这最后一点羁绊。她一次又一次寻找他的转世,这点羁绊让她觉得那人还在陪着她,可如今她不用再找——这一世太有出息,竟成了仙人。至少在素铃还活着的时候,他不会再有转世了——除非意外身死。这最后一点羁绊,如今也要消散了。

素铃睁大了眼睛,茫然中杂了一丝锐利,又似乎像是触动了什么禁制一般恐慌地将那抹锐利收回,看着深蓝的夜空眼里有了一些水光。

她颓然抬起纤长的手,摆在面前注视了片刻,然后缓缓覆在了眼睛上,一个动作维持了许久。

久到时间好像无限拉长,已经到了生命尽头似的,在这手掌之间才飘出一声叹息。

尽管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万年,她好像才在此时突然领悟到,那个人是真的死了——死得一点都不剩了,那个人的所有痕迹早在十万年前就被轮回川洗刷殆尽,没有在这世间留下任何气息。

这最后一滴泪,过了整整十万年才为了那个迟迟没有被接受的事实落了下来,一滴泪又是一滴泪砸在碧绿的荷叶上,滚入荷叶的中央充作了晶莹的露珠。

……

玉符那头苍情透露自己是凡人修炼成仙,尽管北苏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还是配合地给了他一声惊叹。

在仙界,君白神君是继峣起神君之后的第二个传奇。一介落魄凡人,家道中变,却在区区一百年间走过了登仙道成了仙人,又在不过短短一万年间修为便傲然超越仙界除帝君以外的所有仙人,他和仙界第一人玄凌帝神的爱情更是一段佳话。如果说君白神君这个名号是出自于他本身的实力超群,那么帝侣这个名号便是他同帝神爱情的见证。

所以说,君白神君本身也确实担得起一句惊叹。尤其是在这个世道,天道规则的制约下凡人成仙这样艰难,君白神君的出现就更为难得。

北苏知道,凡人修仙大多是根骨出众又年华正好之人恰巧遇上游历的仙人,便被看中收徒从而踏上修炼之道。可这种际遇十分难得,因而更多根骨悟性皆不错之人只能经历寻常生老病死,最后肉身化为一抔黄土,灵魂转世为新一人。除非是悟性万年无一,自行领悟灵气,便踏上修炼之道,可无人指引,大多也极容易步入歧途,最终在仙路上半路含恨而终。因而凡人修炼确实很是艰难。

修炼之后成仙者已是寥寥,成仙之后心道更为艰难,为了这条仙路付出无数心血,却发现仙界的仙人大多生来便是仙,不费任何力气便可以达到凡人竭尽全力才能到达的境界,任何一人来看都不免有些不平。心道便难炼,只有炼过心道,才算得上是改变了命运,前路光明。

想到这里,北苏不由心生敬佩,“想必修仙之道不大容易,若是我是绝对坚持不下来的。”

“更何况,”北苏感叹道,“凡间的诱惑太多,我便更静不下心修炼了。我宁愿去买一串糖葫芦。”

说到糖葫芦,北苏突然馋了,想吃糖葫芦的心盖过一切,甚至对玉符那头的人也没了兴趣。

北苏对着玉符低声说了一句:“下次再说。”

便无情地挂断了灵气联系。

苍情:“?”

他难以置信地将玉符翻来覆去了一遍,转头看向容千,不甘心的神色看得容千一阵嘲笑。

容千第一次看见父君吃瘪,顿时通身舒畅,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容千呵了一声,目光斜着瞥他:“你不是自诩了解她的吗?每天胸有成竹端着一副高深的样子,如今竟也会失态吗?”

看苍情睁着眼睛不说话,容千猛然感觉到一种畅快,心想原来那么厉害,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君白神君原来也会露出这种茫然的样子,原先的强盛的气势好像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净。

……

北苏,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

还保持着少年朝气的青年突然抬头问道。

二人正在下棋,青年看着棋盘,憋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也没想出解决的法子,反观对面的女子却依然淡定挺直,冷静自若,仿佛全场局势尽在掌控。

闻言,清冷的女子有些讶然,抬起头来,纯净的眉眼看向对面,正对上对面青年的目光。

青年与她对视之后便冲她一笑,一口白牙,笑容中透出些狡黠。

她的眼神一柔,道:“但问便可。”

青年清清嗓子,声音却陡然压低,“你如今……几岁了?”

她垂目,认真道:“我也记不得了,只记得从记事起便一直练剑,练了多少年早已没有了衡量。”

青年愁眉苦脸,“怪不得啊,我修为怎么也追不上你!差着这么多年!”

女子眉眼间的清冷散了些许,问:“你如今多少岁?”

青年叹气,“才一千岁,还是个年轻的小仙君。”

又道:“不过你我二人相识也有近千年了,这却是很好。”

女子也有些欣然,安慰道:“你并不比任何人差,与我的差距不过是因为帝神传承。”

青年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底依旧是一片冰原,极致的寒冷和纯粹令人忽视了孤寂。

他突然忍不住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认真,盯着她的眼睛,问:“北苏,你说你叫北苏,你一定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吧。”

对面的女子怔了片刻,声音轻到仿佛不愿让对面听见:“是。”

待到她回过神来,棋盘上的局势早已扭转,一抬头,只见他得意的笑。

一时间,她的眉眼在无奈间也舒缓下来。

……

苍情抬手,捻住了一片不知从哪飞来的花瓣,指尖轻弹,又任由那花瓣自由飞去,他仰头看向花瓣飞去的方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她被那个位置困了一生,只要她能得偿所愿追寻自己想要的自由,忘了我又有何妨?”

……

“老板,来串糖葫芦!”

一片花瓣飞上了北苏的发梢,然而她浑然未觉,眼中只盯着鲜红喜人的糖葫芦,硕大的红果外包裹着一层糖壳,泛出美味的光泽。

这家甘唐记的糖葫芦铺子背后还流传过一个故事,据说这家铺子做糖葫芦的先祖遇上下凡的仙人,仙人尝过一口糖葫芦后竟然爱上了那个先祖,于是自斩灵根,降为凡人,与那先祖成了婚。

凡间流传的民间故事大抵离不开姻缘爱恋,故事是真是假没有人在乎,只要故事足够吸引人,加上美味的糖葫芦,便是他家独特的招牌。

糖葫芦大多是小本生意,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走街串巷叫卖才是常态。不过因为这家老板很会做生意,经营的铺子那叫一个兴荣昌盛,所以即便是卖糖葫芦,也特意开了一家铺子,铺子里但凡糖裹的什么都有,红果糖葫芦的味道永远是经典。

由于价格昂贵,做的都是富人生意,所以糖葫芦样式很是精美。但北苏只买得起串成串插在门口专门卖给穷人的次品果子,仙人活得长,再多银子也且有得花,所以还是得俭省一点,左右虽品相不好看,味道还是一样的优越。

“这些糖葫芦可任意挑选,姑娘自便。”

伙计秉着彬彬有礼的态度,见北苏衣裳朴素也不轻视,笑着伸手撇向糖葫芦,示意北苏自己拿。

北苏挑了一串,咬在嘴里发出糖壳碎裂的清脆声,甜味在口腔蔓延,随即内里的红果被咬破,酸味接踵而至,糖和红果在唇齿间碰撞,酸甜的滋味让人口舌生津。

咔擦咔嚓三两下吃完一串糖葫芦,北苏舔了舔沾有碎屑的嘴角,心想:糖葫芦吃完了,出发去水灵界。

……

容千撇了撇嘴,说得好听,她可从不认为他是这般休休有容的翩翩君子。

“若是她喜欢上了别的仙君,你难道还会笑着祝她们幸福?”

苍情:“自然不会。”

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容千跟在父亲身边一千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早已经看透了。他爱上的人又岂会容忍他人染指,就算北苏和其他仙君爱得死去活来,他只怕也会想尽办法去勾引北苏,让北苏改变心意。

杀一个人并不可怕,只要有足够强的实力便轻而易举,但了解一个人却很可怕,苍情对北苏无比了解,知晓她性情所向,心中所想,只要他想,掌控北苏如汤沃雪。

苍情眉宇间突然浮现一抹悲意,道:“即便如此,我却宁愿她能挣脱命运安排。”

强如玄凌帝神,北苏虽失去了记忆和修为,却也不是那么好掌控的,她的悲剧从来都不会在情爱上。她注定会回到原来的轨迹,也就注定了以她的实力不会被除命运以外的任何事情掌控,更注定了她短暂避开的因果不过只是片刻宁静,终归是要面对一切。只是这一天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罢了。

容千静默了片刻,而后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苍情道:“水灵界。”

容千不禁稀奇:“你也要去看灵瀑?你竟有这般兴致?”

苍情:“不,只是水灵界最近不少仙人无故失踪,恐怕与九界的危机有关,我要前去调查。”

容千叹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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