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明月高悬。
铃声清越,长响不绝,余音缠绵。身型纤长的白衣女仙立于屋顶之上,望月深思不语。
腰间的铜铃随着轻盈的衣袂蹁跹,这铃声很快就引来了另一个人。
黑袍仙君踏空而来,凝望屋顶上的人,脚尖一点,站在了另一边屋顶上,
白衣女仙嘴角微弯,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似乎并不在意身旁站着的人。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二人静默地立于屋顶,谁也没有打破寂静的夜色。
“很奇怪。”
墨云突然出声。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中翻涌着一股莫名的滋味,这种滋味让他疑惑——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素铃的似水的眸光波动了一瞬。
她微微侧头,表示对这句话的回应。
墨云吐出一口气,道:“不知为何,我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被你吸引,甚至会影响我的思绪。”
说完,停顿了一瞬,他自顾自接道:“你很危险。”
素铃轻轻一笑,歪头,波动的眸光投在他身上:“所以你想抓我回去?像先前那般把我豢养起来,掌控在你的羽翼之下?”
墨云抿了抿唇,道:“我并非这样的人,先前……也不过是事出有因。”
他有些出神地想:面前的人就好像一缕风,不知来处,不知要飘向何方,也不知因而起,路过树遍卷动树叶落下,路过花便叫花争相摇曳,从不曾为谁停留,过后也不会留下一丝痕迹。神秘得超然物外。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灼灼地盯向她,眼神闪过一些思绪,但什么也没有说,像是斟酌着什么。
两人之间面对不语,气氛突然凝滞下来,彼此之间似乎无话可说,又不甘心这场略带了些刻意的会面就这样草率收场,只好各自维持住姿态,谁都不肯轻举妄动。
墨云打量了一番素铃腰间的铃铛,若有所思道:“你……可曾去过琼池,池面如镜,池上之树倒映在水面之下,如同倒立生长一般。如此奇景,我初次见到,颇为惊叹。”
素铃微微一笑:“墨云神君自登仙道,日夜刻苦,以至于这么多年还未好好看看这仙界各处奇景,如今神君踏出仙神界,也该去看看各处风光,增长增长见识了。总是追着我这一介闲人跑做什么?”
墨云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北苏正在入眠的房间,而后抬头,看着她的双眼,也微笑道:“仙子比那些风景有意思的多。”
素铃明媚的双目流转着惊讶的光,吃惊道:“没想到神君对我情深至此,可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墨云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毫无波澜,既没有温情,也不含多少冰霜,就只是这样看着,漆黑的瞳仁闪过幽光,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铃声渐渐放缓,直至停下,素铃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松懈下来。又饶有兴味打量了几眼墨云,好看的唇齿间吐出一句“不错”后,便做作地飘着云纱优美地飞走了。
墨云默然望着仙子故作翩然飞去的姿态,不知该作何神情。他有些担忧北苏,隐隐察觉到北苏身上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无暇顾及其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隐忧,朝着素铃的方向追去。
……
苍情信步走在荒凉的冰川间,刺骨的寒意无处不在,无视仙力直刺仙驱,这种深入骨髓令人战栗的滋味他已是许多年都没有感受过了。这里不含一丝灵气,在他踏遍过的九界中似乎未曾看过这种风貌,他略带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脸上的神色倒一如既往地镇定。
远处突然出现两个小点,这让苍情起了兴致,他在此处游荡了三天,一个活物都未见到,前方似乎是出现了人的踪迹。他朝着那两个小点走去,待到距离更近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愕然。
北苏眼睛一亮:“原来苍情你在这里!”
苍情问:“你们怎么来的此处?”
北苏看着苍情的神情,看出里面除了惊讶,似乎还有担忧,加上这里的各种古怪之处,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她也很无奈,她只不过遵循凡人的作息,找了间客栈睡觉罢了,谁能想到一觉睡醒就站在了此处,一转头和同样来到此处的倒霉鬼容千大眼瞪小眼。她带着容千四处走,走了好半天,也没见着丝毫活物的痕迹,直到遇见了苍情。
她和苍情对视一眼,无奈一笑,然后拍了拍容千的肩膀,低声道:“你这父亲真是不靠谱,多好的小仙子,说扔就扔,快回去吧!我可是将他的爱女完好归还了!”
她也没有探究苍情是如何来的这里,毕竟究得太深有时会超越了界限,或许苍情是为了做什么主动来的这里,又或许和她一样误入出不去了,她总归不是好奇心这般旺盛的人。
苍情维持住自己仙君的风度低声一笑,“带她进来对于她而言更危险,她毕竟也有些修为,不如叫她自己在外闯荡一番。”
那就是主动来的了,北苏瞬间了然。既然如此,那么她大概是不愁出去了。
容千转了转眼珠,脚步朝着北苏挪了挪,嘻嘻笑道:“不急不急,我还想跟着北苏姐姐多玩玩。”
苍情这个狗东西从不带她吃那些好吃的,也不带她去玩,成天荒郊野岭走来走去的,也鲜少同她玩笑,没意思透了!身边得是北苏这样鲜活生动的人才有趣呢。
苍情露出苦恼的神色,眼眸含着无奈的笑,道:“唉,眼下除了我,还多了二人身陷此处,也不知是该为不再孤身而庆幸,还是该为又即将多两个不幸之人而哀叹了。”
北苏转了转头望了望四周,道:“也不知这里有没有人烟,若是能找到一家饭店或茶馆坐坐就好了。”
苍情摇了摇头,道:“我并未在此处发现人迹。”
顿了顿,苍情又沉吟道:“这里没有灵气,我猜测若非有人刻意造出来的空间,便是独立于九界之外的境域。”
北苏惊诧:“竟有这样的地方?独立于九界之外?实在是难以想象。”
而后,北苏掐了一个决,竟真的没有找到一丝灵气,整个区域空涸得堪称荒漠。虽没有灵气,却有着另一种能量维持运转,这里天空有些阴沉,地面却明亮如照,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地方似乎遵循着与九界截然不同的法则。
北苏的心中突然涌出一种荒诞感,渺小的她置身广袤的天地之间,像是陡然从现实置身梦境,真实的躯体站在了虚无之上,与这片环境格格不入却偏产生了交错。
她蹲下身,摸了摸脚下的土地,冰凉细腻的触感好似玉石,将她的手指照得洁白莹润。这地——似乎在发光。
北苏恍惚了一下,看向阴暗的天际,道:“地光照天,似乎有些规则与九界悖向而行,像是被人逆转了一样。”
听闻这番话,苍情立刻陷入回忆。三天前,他顺着夹在崖壁之间的阶梯走到尽头,便看见一面澄澈的湖泊,清可见底,湖底不知铺满了什么,密密地闪烁着细碎的光。除去通往湖泊的这条阶梯,其余边沿皆是悬崖,往下望去是深重的雾气,似乎并没有着脚之处。于是他便走向了这片湖泊,然而还未等他完完整整看清岸边的湖水,便觉天旋地转,转眼间站在了另一片大地上。
苍情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的抬眼,目光意味不明地看向虚空,低声道:“这便是你的方法吗……果真出人意料,我还是小瞧了你。”
北苏不解地看了苍情一眼,而后摇了摇头。她猜想到苍情似乎发现了什么,但她并不能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些复杂的始末似乎也不是她该知道的。
知道得越多,责任越重,能力也便要越强,其中的牵扯也会愈发纠缠错乱。这类大事,还是交给苍情这样的大能去解决好了。
头脑中刚闪过这些想法,北苏突然看见苍情两只含笑的眼睛对上了她的目光,睁着的眼睛十分无辜,内里却不知藏了多少阴险狡诈。
苍情问:“北苏可有觉得冷?”
“冷?”北苏一愣,然后不解,“仙人怎么会觉得冷呢?”
然后她摇了摇头:“我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包括寒冷。”
这句话像是证实了某个事情,苍情唔了一声,丝毫不意外,似乎还有些许高兴。
“那么接下来,”苍情说着,又看向北苏,弯眼笑道,“就全靠北苏仙子了!”
这话一出,北苏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半瞬后似乎才意识到这话的含义,而后骤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向苍情,张嘴半晌,才吐出一个:“啊?”
这是否也太过相信她了?她就这点修为能干什么?
苍情道:“既然此域法则逆转,那么或许在九界愈是低微之人,在这里便愈是强大。北苏是我们三人间修为最低之人,在这里或许就成了修为最高之人。”
“可是,”北苏因为觉得不可思议而睁大了双眼,声音扬起,“你又怎么能肯定你的猜想是真的呢?这是否太过儿戏?”
说罢,平静了一下激荡的心绪,北苏重新冷静下来,缓道:“我并非不愿出力,只是……我实在怕能力不足时,会害了你们。”
苍情脸色微微发白,目光却极尽镇静,镇静到不起一丝波动时也会被算作一种疯狂,他看向北苏,用平静的嗓音安抚道:“不必害怕,这只是一种值得尝试的可能,不是吗?”
看着苍情不寻常的神情,北苏突然说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她有些凝重地看了一眼掌心,而后闭了眼。
她突然感觉到体内无比充盈,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扶摇而上直飞九千里,随手便可劈下半座山。灵魂好似离体而出,越飞越高,俯瞰这片区域,茫茫一片纯粹的白,间夹着一些裸露的青色石块,所有地方皆是一片死寂,没有一丝生机。
突然,她在这片死寂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灵气,这一缕似有若无的灵气极难察觉,只剩下最后一点即将消散的痕迹。
北苏回神,指着一个方向道:“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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