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祝家大院里,红绸高挂的灯笼在晚风里轻轻摇曳,留下一地破碎的光影。祝九洲身着锦袍,满面红光地送走最后一批宾客,拱手作揖间,眼底的得意尚未完全褪去。待庭院里只剩下零星的仆役收拾残席,一道身影带着压抑的怒火快步走上前来。
那是个身着华服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几分娇纵,正是罗媛。她几步走到祝九洲面前,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祝九洲你什么意思?你说好的,等这个野种生下来我们就大婚,如今孩子都满月了,婚事却迟迟不见动静!”
祝九洲转过身,脸上堆起一抹安抚的笑容,伸手想去揽罗媛的肩,却被她侧身避开。他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笑道:“别担心,大婚自然是要风风光光操办的。你今日也看到了,那野种天生灵力充沛,验灵石的光芒有多盛,你我都看在眼里。”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阴狠的算计,“把他养到十六岁,待金丹成形,再挖出来给我们的儿子换上,岂不两全其美?你且先回家把孩子抱来,我们祝家的血脉,怎容得在外流浪?”
“这还差不多。”罗媛紧绷的脸色稍缓,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记住了,祝家家主夫人的位置,只能是我罗媛的。”
罗媛是罗家的三女,说起来,她能与祝九洲有牵扯,还绕不开一段往事。罗祝两家本是世交,早有约定,要让祝九洲与罗家大女罗冰联姻。罗冰性情温婉,灵力在同辈中算得上中上游,与儿时便相识的祝九洲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可谁也没料到,就在婚期将近时,罗冰突然生了一场怪病,药石罔效,没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罗家子女众多,除了早逝的罗冰,二子罗君光明磊落,灵力充沛,却与罗媛素来不和;而罗媛本是庶出,性子看似柔弱如柳,灵力却平庸得很,在家族中一直没什么地位。罗冰一死,罗祝两家的联姻眼看就要黄了,罗家父母急得团团转,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罗媛抬为嫡次女,送到祝九洲面前。
祝九洲儿时与罗冰情谊深厚,听闻她的死讯,伤心欲绝,甚至发誓终身不再娶妻。这话传到两家父母耳中,自然是急坏了。祝家父母连夜与罗家商议,硬把罗媛送到了祝家大堂。
那日,祝九洲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想起罗冰的音容笑貌,怒火中烧。他当着双方父母的面,一把将罗媛推倒在地,怒吼道:“你个病秧子,我不要你!我要阿冰!一定是你,是你害死了阿冰!你一个庶出的,也配得上我?”
罗媛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裙摆沾满了灰尘。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祝九洲歇斯底里的模样,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祝家父母坐在主位上,悠闲地喝着茶,看那神情,显然也瞧不上罗媛,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只会拉低祝家的身份。
祝夫人端着茶杯,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慢悠悠地开口:“快看看阿媛,别摔着了。快来人啊,扶一下。”那语气,听不出半分真心。
罗媛却没理会旁人,只是定定地看向祝夫人。那一眼,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祝夫人接触到她的目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讥讽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喜爱。
“哎呀,这可人的小人儿,九洲怎能忍心把你摔着了。”祝夫人放下茶杯,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朝着罗媛招手,“阿媛,快来姨母这儿,让姨母好好看看。”
罗媛顺从地站起身,走到祝夫人面前。祝夫人高兴地把她拉到身边,亲昵地揽着她的肩,嘘寒问暖。大堂里的众人都惊呆了,纷纷用惊讶的目光看着祝夫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刚才她还对罗媛满脸嫌弃,怎么转眼就变得如此喜爱?
祝九洲见状,更是气急败坏,大声嚷嚷:“母亲!您怎么回事?我不喜欢她!我讨厌她!我……”话没说完,他突然木讷了一瞬,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声音也轻了许多,“……喜欢她,娶她为妻。”
阎王殿内,吕曌透过通实镜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通实镜能洞悉万物真伪,回溯过往一切记忆,此刻镜面上正浮现出一行行古老的文字,揭示着其中的诡异——罗媛所用的,竟是鬼界早已失传的魅术“一见钟情”。
此术阴邪至极,中术者会将施术者视作此生挚爱,随着时间推移,还会彻底遗忘自己原本心爱的人。一百年前,吕曌亲手毁掉了所有记载这门邪术的典籍,斩杀了所有会此术的鬼怪,断不可能有遗漏才对。他指尖在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眸色沉沉,心中疑窦丛生。
通实镜的画面继续流转,很快便转到了江霁雨在阎王庙哭诉的场景。吕曌看着那个浑身是伤、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年,若有所思——这小子与祝家渊源颇深,倒是个可利用的棋子。
他心念一动,周身泛起幽黑色的光芒,一道域门凭空出现。域门内光影变幻,能根据开启者的意愿,瞬间传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吕曌迈步走进域门,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废弃的阎王庙中。
江霁雨还在地上痛哭,根本没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吕曌懒得跟他废话,单手拎起他的后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扔进了域门,自己随后也走了进去。
再次站稳时,两人已身处阴森寒冷的阎罗殿。吕曌将江霁雨扔在冰冷的地面上,自己则坐回枯骨椅,单手托腮,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
江霁雨晕头转向地爬起来,看着眼前陌生而恐怖的环境——四周是惨白的骨骼,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高高的王座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袍、气势威严的男人。他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问:“我……这是在哪儿?我死了吗?我……我不想死!”
“嗯,你不想死。”吕曌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所以呢?”
江霁雨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却还是鼓起勇气重复道:“我不想死!”
吕曌突然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死有什么好怕的?活着,难道你不觉得痛苦吗?”
江霁雨愣住了,他抬起头,看向高处的吕曌。男人狭长的眉眼间透着戏谑的寒光,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把他当成了一个有趣的玩物。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他颤抖着声音喊道:“我……我想报仇!”
“报仇?”吕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挑了挑眉,“人家不过是把你打了一顿,又没要你的命,有什么好报仇的?”
“不是的!”江霁雨激动地反驳,眼眶因愤怒而泛红,“我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可他抢走了我娘留给我的遗物!那是我娘唯一的念想啊!”
吕曌换了只手托腮,语气平淡地说:“你娘?江斓漪?她落到那般下场,全是咎由自取,甚至还连累了她的家人。”
“不是这样的!”江霁雨猛地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在祝家,我娘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她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是咎由自取?”
“哦?”吕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想报仇,有什么资本?没灵力,没人脉,凭你这副样子,恐怕连祝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吧。”
江霁雨握紧了拳头,语气坚定:“我不管!我已经下定决心,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让祝家鸡犬不宁!”
“呵,真是不自量力。”吕曌泼了他一盆冷水,“就你这样,别说让祝家鸡犬不宁了,恐怕连一根鸡毛都碰不到。”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过,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为了报你娘的仇,你甘愿放弃自己的肉身吗?”
江霁雨犹豫了,皱着眉问:“没有肉身,怎么报仇?”
“本王会赐你一副新的肉身,一副足以让你报仇雪恨的肉身。”吕曌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的魔力,“你愿意吗?”
“我……”江霁雨有些心动,却又充满警惕,“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吕曌的眼神冷了下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需要你相信吗?本王这是在下令。把你的肉身献给本王,你就会成为本王的仆人,本王自然会帮你报仇。”
“王?”江霁雨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你是……”
话没说完,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袭来,江霁雨被狠狠弹飞出去,撞在远处的骨墙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吕曌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带着雷霆之怒:“放肆!对本王竟敢不用敬称!本王乃是阎王吕曌,掌管世间生死鬼魂,是这地下之圣,天上之神!”
江霁雨捂着胸口,疼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暗自嘀咕:明明是你自己没说清楚身份,现在反倒怪我放肆,真是霸道。
吕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没再追究,只是淡淡地说:“本王也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是你中途反悔,本王会清除你所有的记忆,让你浑浑噩噩地活下去。”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江霁雨的额头。江霁雨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无数晦涩难懂的咒语涌入脑海,全是关于献祭肉身的内容。
他晃了晃头,再睁眼时,发现自己依然在那座废弃的阎王庙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脑中的咒语和吕曌霸道的模样却清晰无比,提醒着他那不是幻觉。
江霁雨抬头看向残破的阎王像,心里把吕曌骂了千百遍——这人也太霸道了。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未眠加上身上的伤痛,让他头晕目眩。他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蜷缩在上面,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里,他又见到了母亲江斓漪。年轻时的江斓漪美丽温柔,拉着小时候的他,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轻声讲着她和祝九洲相爱的故事。“……那时候啊,他待我可好了,会摘最新鲜的果子给我,会陪我看星星月亮……”
说着说着,江斓漪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她突然松开江霁雨的手,疯了似的冲向院子大门,使劲拍打着门板,凄厉地哭喊:“祝九洲!你来看看我啊!看看我……我尸骨未寒,我爹娘就因你而死,祝九洲!我恨你!我好恨你啊……”
江霁雨吓得连忙追上去,想拉住母亲,可江斓漪一转身,他却吓得魂飞魄散——母亲七窍流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怨毒地盯着他身后。
江霁雨猛地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永生难忘:祝九洲用灵力将江斓漪定在床前,让她动弹不得,自己则搂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她面前行苟且之事。
“不!”江霁雨怒吼着冲上前,想要撕碎眼前这肮脏的一幕。祝九洲却轻松躲开,反手凝聚出一把灵力长剑,直直砍向江霁雨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旁边一个跪在地上的青衣女子身上,青色的衣衫被染成诡异的红,像一朵在血泊中绽放的罂粟花。
“啊!”江霁雨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梦里的痛感如此真实,仿佛脖子真的被砍中一般。
他惊魂未定地看向阎王像,想起了吕曌的话。报仇的念头在心中疯狂滋生,像野草般蔓延开来。他咬紧牙关,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突然站起身,对着阎王像大声喊道:“我江霁雨愿将肉身献给阎王,只求换取神力,以报心中怨恨!”
话音刚落,他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地面。石头碎裂开来,他捡起其中最锋利的一块,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喉咙。
鲜血缓缓流出,带着温热的气息。他没有立刻死去,而是用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诡异而狂乱的咒文。那些咒文仿佛拥有生命般,在地面上微微发光。
江霁雨跪在咒文中央,最后看了一眼这让他痛苦不堪的世界,然后握紧手中的碎石,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刺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召唤,那声音低沉而悠远,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承诺。
疼……却也带着一丝解脱。
虽然有点血腥狗血,但是说白了,主角够不够惨?主角够不够让人泛起怜悯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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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献祭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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