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竹斋有灵,名曰斋眠

竹峰七十二脉,以主峰清虚斋为尊,历代弟子皆以修仙问道、精进术法为毕生所求。晨钟暮鼓里,是剑破流云的锐响,是丹炉炼丹的青烟,是经卷翻动的簌簌声,唯有位于山坳处的竹影小筑,常年萦绕着草木的清香、虫鸣的细语,还有偶尔传来的轻软笑语,与整座仙山的肃穆格格不入。

这里是夏斋眠的居所。

自师傅为她取了这个名字后,她便愈发像株扎进了沃土的草木,自在舒展地生长着。师傅云游四方时,会将她托付给清虚斋的掌门照料,按理说,她该与其他师兄弟一同在演武场练剑,在藏经阁研学,可她偏偏成了师门里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师兄弟们热衷比拼剑技高低,钻研符箓威力,她却总在课后溜进后山,或是蹲在竹影小筑的庭院里,与花草鸟兽为伴。掌门起初还劝过几次,说她天赋不俗,不该荒废在这些“无用之事”上,可每次见到夏斋眠时,她不是在给受伤的小鸟包扎翅膀,就是在为新栽的花苗浇水,眼里的光比丹炉里的火焰还要鲜活,掌门便也渐渐默许了——毕竟,清虚斋千百年来,从未有过这样一颗与自然如此贴近的心。

久而久之,“夏斋眠”这个名字,在师门里渐渐被“大自然之神”的戏称取代。师兄弟们提起她,语气里总带着几分无奈又佩服的意味:“喏,那位‘神’又去后山喂狐狸了。”“找夏斋眠?不用去演武场,去她房里准能着,要么在跟兔子说话,要么在给植物松土呢。”

竹影小筑的房间,说是居所,倒不如说是一座微型的自然天地。

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寻常修士的琴剑书画、丹瓶符箓,而是爬满窗台的绿萝,垂下来的藤蔓像绿色的帘幕,风一吹便轻轻晃动,扫过窗沿上摆放的一排陶盆。陶盆里种着各色花草,有从溪边移栽的菖蒲,叶片翠绿挺拔;有在山壁上发现的石斛,开着细碎的紫花;还有几盆不知名的小草,叶片上带着绒毛,是她某次雨后从石阶缝里挖回来的,小心翼翼地养在盆中,如今已长得郁郁葱葱。

房间的角落,放着一个用竹条编织的架子,第一层铺着柔软的干草,住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名叫雪球。雪球是她三年前在雪地里捡到的,当时它冻得瑟瑟发抖,后腿还受了伤,夏斋眠把它抱回房间,用温水擦拭它的皮毛,又采来止血的草药捣烂敷上,日夜照料。如今雪球早已痊愈,性子却黏人得很,夏斋眠看书时,它会跳上书桌,蜷在书页旁打盹;她给植物浇水时,它会跟在脚边,用柔软的绒毛蹭她的裤腿;甚至她练剑时,它也会蹲在庭院的石阶上,竖着长长的耳朵,看她的身影在竹影间穿梭。

架子的第二层,是一只火红色的狐狸,名叫赤影。赤影比雪球来得晚些,是一年前闯入竹峰的,据说它误食了猎人的陷阱,被师兄弟们发现时,正蜷缩在树下,眼神警惕又凶狠。师兄弟们本想将它赶走,或是交给山下的猎户,却被夏斋眠拦了下来。她不顾赤影的利爪,一点点靠近,将带着草木清香的手帕递到它面前,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或许是她身上的气息太过温和,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纯粹,赤影竟渐渐放下了戒备,任由她为自己处理伤口。伤愈后,赤影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在了竹影小筑,成了夏斋眠最亲密的伙伴。

除了雪球和赤影,夏斋眠的房间里还有许多“小房客”。房梁上挂着几个手工编织的鸟巢,住着几只羽毛斑斓的小鸟,每天清晨都会用清脆的歌声叫她起床;窗台上的水盆里,养着几条从溪里捞来的小鱼,它们偶尔会跳出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引得雪球好奇地凑过去看;墙角的青苔旁,甚至有几只小松鼠在储物架下做了窝,夏斋眠从不驱赶,还会特意留些坚果放在一旁,看着它们抱着坚果蹦蹦跳跳的模样,眉眼间满是笑意。

师兄弟们常常打趣她,说她的房间比后山的密林还要热闹,走进去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兔子,撞到狐狸,或是被小鸟的粪便落到头上。可夏斋眠毫不在意,她总说:“它们都是我的朋友,这里是它们的家,也是我的家。”

她对这些动植物的疼爱,是刻在骨子里的。每天清晨,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坐调息,而是给雪球喂食新鲜的菜叶,给赤影梳理顺滑的皮毛,再给窗台上的花草浇水、松土。她会记得哪盆花喜欢阳光,哪盆草偏爱阴凉;记得雪球不能吃带露水的菜叶,赤影喜欢后山的野果;记得小鸟们的巢穴该定期清理,小鱼的水盆要每隔三天换一次溪水。

有一次,清虚斋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连续一个月没有降雨,后山的草木枯黄,溪流干涸,许多小动物都因为缺水缺食而奄奄一息。师兄弟们都在忙着加固山门、储存饮用水,唯有夏斋眠,每天天不亮就背着水桶,往返于主峰的天池和后山之间,为枯萎的草木浇水,给受伤的动物喂食。

天池的水有结界保护,不受旱灾影响,但路途遥远,山路崎岖,一桶水背在身上,对尚未完全筑基的夏斋眠来说,并不算轻松。师兄弟们见了,都劝她:“斋眠,这些草木动物生死有命,你何必如此劳心劳力?”

夏斋眠却摇了摇头,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进干裂的泥土里:“它们也是一条生命啊,能救一棵是一棵,能帮一只是一只。”

她的坚持打动了不少师兄弟,有人悄悄给她送来加固水桶的符箓,有人趁夜帮她给后山的草木浇了水,就连平日里最严肃的掌门,也默许了她取用天池的水。赤影和雪球始终跟在她身边,赤影会用鼻子嗅出缺水的草木所在,雪球则会在她休息时,用柔软的身体蹭她的手心,仿佛在为她加油打气。

就这样,在夏斋眠的努力下,后山不少草木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许多小动物也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旱灾过后,当第一场雨水落下时,夏斋眠站在雨中,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草木,听着小鸟欢快的鸣叫,赤影趴在她的脚边,雪球蜷在她的怀里,她的脸上满是纯粹的喜悦,仿佛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都在这一刻汇聚在了她的身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自然之神”的称号,渐渐从戏称变成了师兄弟们发自内心的认可。大家发现,夏斋眠似乎真的能与自然沟通——她能听懂小鸟的鸣叫,知道它们在表达喜悦还是忧愁;她能看懂草木的长势,预知它们何时开花,何时结果;她甚至能安抚最凶猛的野兽,让它们放下戒备,与她和平共处。

有一次,一位师弟在下山历练时,被一头发狂的野猪追赶,情急之下,他想起了夏斋眠教过的方法——模仿小鸟的鸣叫,释放出温和的气息。没想到,那头原本凶猛的野猪,竟真的渐渐平静下来,转身离开了。回来后,这位师弟特意跑到竹影小筑,向夏斋眠道谢:“斋眠,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大自然之神’!要不是你,我这次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夏斋眠听了,只是浅浅一笑,摸了摸身边赤影的头:“不是我厉害,是自然万物都有灵性,你善待它们,它们便会善待你。”

她的房间,始终是清虚斋最热闹也最安宁的地方。师兄弟们遇到烦心事时,常会来竹影小筑坐坐,看着满室的绿意,听着虫鸣鸟叫,感受着赤影的温顺和雪球的可爱,心中的郁结便会渐渐消散。掌门也常来这里与她闲谈,问她一些关于草木鸟兽的事情,夏斋眠总能说得头头是道,眼神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斋眠,你这般与自然相融,倒是领悟了修仙的另一层境界。”掌门曾这样对她说,“许多人执着于术法精进,却忘了天地万物,皆可为师。”

夏斋眠似懂非懂,她从未想过修仙的境界究竟是什么,她只是单纯地热爱着身边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在她眼里,每一片叶子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只动物都有自己的情感,它们不是冰冷的草木和野兽,而是陪伴她成长的朋友,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赤影似乎格外通人性,每当夏斋眠看书时,它会静静地趴在她的身边,偶尔用头蹭蹭她的手臂,仿佛在提醒她休息;当有陌生人靠近竹影小筑时,它会立刻竖起耳朵,眼神变得警惕,守护着夏斋眠和房间里的一切。雪球则活泼许多,它喜欢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有时会不小心撞到花盆,夏斋眠从不责怪它,只是笑着把它抱起来,轻轻拍掉它身上的泥土。

有一年夏天,竹峰的荷塘开满了荷花,夏斋眠便常常带着赤影和雪球去荷塘边散步。她坐在荷塘边的石头上,赤影趴在她的身侧,雪球蜷在她的腿上,她看着田田的荷叶和亭亭玉立的荷花,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清香,偶尔会轻声哼唱着师傅教过的歌谣。风吹过荷塘,荷叶轻轻晃动,水珠在叶面上滚来滚去,赤影会伸出爪子,试图去够那些水珠,引得夏斋眠轻笑不已。

她依旧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从未想过要去寻找。对她而言,清虚斋就是她的家,师傅和师兄弟们就是她的亲人,而赤影、雪球和满室的草木鸟兽,都是她最亲密的伙伴。她是夏斋眠,是竹峰的“大自然之神”,是被自然万物温柔以待,也温柔以待着自然万物的姑娘。

日子在草木的枯荣和鸟兽的相伴中静静流淌,夏斋眠的术法或许不是师门里最高强的,但她的心境,却是最澄澈、最安宁的。她的房间,永远充满着生机与活力,永远是清虚斋最温暖的一隅。

每当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照在满室的绿意上,照在赤影慵懒的身影上,照在雪球雪白的皮毛上,也照在夏斋眠温柔的眉眼间,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卷。她会轻轻抚摸着身边的动植物,轻声说:“明天,又会是美好的一天啊。”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荷叶的清香和青苔的湿润,吹动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满室的草木。赤影抬起头,蹭了蹭她的手心,雪球则动了动耳朵,蜷缩得更紧了些。

在这座修仙的仙山里,夏斋眠就像一株与众不同的草木,以自己的方式生长着,绽放着。她不追求功名利禄,不执着于术法精进,只愿与自然为伴,与鸟兽为友,在竹影小筑里,守着这份宁静与美好,做她永远的“大自然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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