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睁眼，一座诡异的庙宇已经伫立在眼前。
庙身很高，
庙门大开，殿内燃烧香烛的烟雾绵绵绕到慕朝身侧。抬眼望去，纸人一般的香客重复跪拜上香，涂着殷红蔻丹的小沙弥立于一侧。
看这样子，确是辛未先前描述的幻境。却是不知此时的辛未人在哪里。
慕朝眉头一皱，准备去别处找找辛未。
“施主留步，既已来到庙前何不跪拜？”
脸若银盘画着猩红嘴唇的小沙弥来到身前。
慕朝侧目，一眼看出小沙弥原形，顿住脚步双手交叠抱在胸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它笑了笑。
“庙里太臭了，不想进。”
小沙弥嘴角微笑僵住片刻，又再次开口。
“施主想是多虑了，还是先进来跪拜吧。”
慕朝右手轻敲两下身后佩剑，眼神正对上小沙弥一字一顿。
“还有你也是，又，丑，又，臭。”
小沙弥苍白的脸色急速开裂，眼珠怨毒地看着慕朝，青灰色手指急速增长化为利爪猛地抓向慕朝。
慕朝脚尖一点，脚下生风躲过小沙弥一击，嘴里仍不忘煽风点火。
“啧，瞧瞧，变得更丑了。”
小沙弥刹那显出原形，暗红衣裙，长发曳地，分明是个女子模样。脸上皮肉眨眼掉落，眼睛充血腐烂直往下滴血，头上发丝飞扬转瞬直冲慕朝面门。
慕朝“啧啧”两声直接用右手拽住，甫一接触到发丝，仿佛燃烧一般快速收缩，阵阵恶臭的黑烟飘出，小沙弥脸色一变发出凄厉的尖叫。
“啊啊啊啊臭道士，你找死！”
慕朝右手用力，眼盯着小沙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黑黢黢的眼眶正对着他，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嘴角勾起，冷冷笑了一下，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根银色的链条，拧眉蹲下一圈又一圈缠绕在小沙弥身上。缠好迅速站起，放开手里不停蠕动的发丝，只悠悠拉住链条开端。
小沙弥不甘地抬头，被捆绑的身体意欲挣扎。
“诶，”慕朝开口阻止，“我建议最好别这样做，此物乃我师父炼制的锁魂链，你挣扎得越剧烈它就捆得越紧。”
小沙弥冷哼。
“臭道士真当我黄口小儿？就凭这个也想捆住我？”
慕朝伸出食指朝着小沙弥左右晃了晃。
“它捆的可是你的三魂七魄，一旦收束到最紧你可就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了。”
“所以听好了，我现在问一句你答一句。”
小沙弥沉默，也没反驳。
见她这副模样，慕朝也没坚持直接询问出声。
“刚刚进来的女子在哪儿？”
“不知道。”
慕朝挑眉，慢条斯理地收紧了锁魂链，细细诱哄。
“看你这样，也是被人困在画里吧。这样吧，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就送你出去投胎如何？”
小沙弥安静了一瞬，缓缓摇头，喃喃自语。
“......不行的，出不去的......”
没听清，慕朝低头又问了一遍。
小沙弥却猛然暴走，张嘴咬来，利齿将将擦过慕朝脸侧。
幸好反应过来，快速起身躲过，凝神看着狰狞的小沙弥，缓缓叹了口气，嘟囔了句。
“都怪那个女人说要什么重视客户体验，麻烦死了，直接收了不就好了。”
左手抽出身后佩剑，插进沙土里，右手飞速将锁魂链一端穿进剑柄，做完不忘抬头瞪了一眼出声警告。
“别动歪心思，老老实实待好。”
说罢，少年懒散地曲腿坐下，从怀里掏出个破破烂烂的布包，珍重地抓出三枚铜钱合于掌心，闭眼上下晃动再抛撒出来。
“好了，我来看看.......”
————
僵持了半晌，辛未先败下阵来。
腿一软，瘫软在地，朝着石像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我顶不住了。”闭眼等待。
什么事也未发生。
试探着缓缓站起面向石像，眼睛虚成一道缝，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
只见那石像如同被翳住的双眼仍然盯住她，却未有任何动作，连一直警惕的小沙弥和香客啥的也不在。
心里犹疑不定，略微有了猜测。
这石像，莫非不是在看她？而是本来睁开眼睛视线就在那里，而她不过是恰好在这里？
边想边伸手在胸口衣襟处摸索，摸到熟悉的冰凉才心下一安，小声轻唤。
“慕朝，慕朝。”
玉牌亮起，又一瞬黯淡，并没有熟悉的声音传出。
该死的，慕朝不会睡着了吧。
辛未急的跺脚，想了想还是决定靠自己试着找找李三娘，指不定过一会儿慕朝就醒了联系她了。
“啪嚓——”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她刚刚踩断脚下香烛的声音。
难道.....！！！
四肢僵住顿在原地，心跳如鼓，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胸腔，额间缓缓渗出细密的冷汗，黏腻地贴在脸上。
“嗒嗒嗒——”
身后脚步声逐渐接近。
喉头干涩，似有轻柔的羽毛不断滑过引起一阵瘙痒，辛未咽了咽口水，硬生生止住咳意，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子踩在辛未心上。鼻息间腐烂发霉的气味愈发浓烈，阴冷的气息袭来直刺后背。几乎都能感觉到身后“人”粘稠的打量。
“你来了。”
有声音擦着辛未耳后响起。
干枯腐朽，像被人扼住了喉咙硬挤出来的嗓音。
身上汗毛倏地竖起，似被毒蛇锁住一般止不住发颤，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心脏，呼吸也变得困难。
“施主这是何意？”
那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在同她说话？辛未惊疑，正疯狂思考着计策，自己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后转去低头朝着那人行礼，紧接着她听见自己开口。
“道长久等了，是道长心善救了檀郎，妾感激不尽。”
声音婉转如莺啼，但细弱无力，仅剩一口气吊着。
这不是她的声音！
辛未咬牙尝试着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却无济于事。
又不受控制地抬头面向那人。
这一眼让她倏然大惊，眼前人装束分明就和刚刚她对峙良久的石像如出一辙。
墨色道袍，束发金冠，确是普通道士模样。但那张脸却透露着古怪，辛未被控制着眼睛正对着道士，她清晰地知道自己确实看见了他的相貌，有眼有嘴。然而等她不看向那人时，那张脸却裹挟在一片浓雾之中看不真切，回忆的时候也完全想不起他到底是何样子。
恍惚间，面前道长似乎向前走了几步面向正殿中的石像，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施主救夫心切，感人至深。我自然是没办法坐视不理的。贫道先谢过施主出资修葺的石像了。”
又伸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三根香烛，转过来递给辛未。
“吉时已至，施主也该兑换这第二桩诺言，完成这最后一次的供奉。”
“这次供奉完成，施主便可和檀生永远厮守在一起，”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到时候，谁也不能将你二人分离。”
似说到心坎里，“辛未”低声呢喃。
“谁也不能将我们分离了......”
从二人的对话中，辛未大致猜测出了几分。
她，也就是现在掌握着身体权的“她”应当是因为丈夫生病和这个道士达成了某种协议，要供奉这个道士。
不过这个供奉，从这个道士语气来看应当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应该不会真的听继续。
才这样想道，辛未就感觉自己又动了起来。走近，在道士手里接过了香烛。
........不是吧。
道士点头，“咯咯”笑了两声，干枯的手向前轻轻推了辛未后背一把。
阴冷的凉意瞬间透过衣衫直达心里。
辛未站定，左手拿着香烛低头看向面前的黑色供桌。
庙内光线昏暗，看不太清楚。但桌上敞口放着的香炉，却一分不差地映入眼帘。
香烛由青铜打造，年岁应当比较久远，炉身泛着青黑，有只黑色的龙身射手的怪物缠绕在上面，一圈一圈绕着炉口，细看香炉里面堆满了浓黑的香灰，粘稠在一起，炉身上一些干透的墨色黑点，辛未低头凑近，一股浓重的锈腥味直扑鼻息。
心下猛地一骇，这香灰里该不会掺杂的全是血吧？？
思索间，就见自己右手已经拿出了一把小刀，反手捏住刀把，刀尖正对着心口正往里推进。
辛未惊惧，使劲挣扎，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手脚并用，用力一挣，刀竟脱力“咚”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尖啸。
太好了，自己又能动了。
还未高兴多久，身后一阵阴风袭来，声音擦着耳边响起。
“施主还在犹豫什么？”
辛未僵住，不敢扭头，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余光瞟到一张青灰色脸颊就贴在自己鬓边，眼珠凸起疯狂转动，漆黑的瞳仁收缩化为一条竖线，忙结结巴巴回应。
“我，我这是，太激动了，哈哈对太激动了，你别急我把刀捡起来，捡起来。”
说完，颤颤巍巍地蹲下，双手假意到处搜索。
“太黑了，刀我根本看不见，我先到处找找，道长等等。”
抬眼瞟一眼那道士，见其好好地站着头颅扬起对着石像，并未注意辛未的动作。
辛未不由得放下心来，右手摸索的动作未停，左手全神贯注往怀里掏。
摸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