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阿公去了灶房回来,手里端了药,阿南跑去接过,阿公便又转身,回了灶房,拿了他白天用石板煎的米饼过来。

这是他给出外头的孙女儿他们留的晚饭。

米饼有三张,他吃了半张,给孙女儿和小子各人留了一张,还藏了半张,等着晚上孙女儿饿,塞给孙女儿垫肚子当小食吃。

他拿了一张回来,却见景修已经坐起,正乖乖拿着碗喝药,看到他过来,小子眼睛还不忘碗上面瞟了他一眼。

阿公便又转身,回灶屋拿了药罐子和另一张饼子过来。

他发了一张给吃完药的景修。

阿南坐在竹床上,跟小子排排坐着,阿公过来,她接过阿公的罐子,小心往放在她脚边的土碗里倒药汁。

阿爹在时,阿南给阿爹捧过药碗,那时候她两只手小得很,可阿婆说阿南的手捧碗捧得牢得很,阿婆夸小阿南,说莫说现在,便是往后,他们家的阿南什么碗都端得稳,是一把当家的好手。

阿爹走了,换了阿婆生病,阿南不仅能给阿婆捧药碗,还能跟阿娘一起给阿婆煎药,阿婆那年也流着泪去了,和阿爹死在了同一年。

没一年,阿南仅给阿娘煎了一段时日的药,阿娘走了。

阿娘走后,阿南去给景修娘煎药,没几个日头,景修的娘也走了。

村里天天死人,楚家的小阿南死了阿爹,死了阿婆,死了阿娘,还死了景修娘。

阿南失去了好多人,换了一门煎药倒药的熟练手法。

如今,阿南倒药给自己喝了,若是死了能去见到阿爹阿娘,也甚是好的,阿南咯咯笑,倒好药汁端起碗,一口喝了,便朝阿公吐出舌头,撒着娇:“公公,苦啊。”

她点着舌头,舌头好苦。

不过,阿南心里不苦。

阿南的心里什么苦都放得入,藏得下,这点苦药汁进去肚子,在里头算不得什么。

她心里不苦,眼睛里的笑光灿烂明亮,阿公把饼了给她,看她嗷呜一口咬下一大口用力地嚼着,嘴里含糊着道:“舌头不苦了。”

心里不苦,舌头吃点米饼饼也不苦了,阿南的命真好。

阿南的阿公对阿南尤其好。

阿南满足吃着,景修已把他那块饼三口当作一口狼吞虎咽吃完,他没吃饱,肚子空得很,舔着嘴咽着口水看着阿南吃。

阿南没瞅他,专心吃饼,等到手中的饼只剩最后一大口,她小心咬了边角上的一小块,把手中那块大点的从中撕开,转手把一半塞到景修嘴里,下了地,赤脚踩在地上,踮起脚尖,把煎饼往阿公嘴边放。

“阿南,渴。”景修也下了地,站她身边。

“去喝水。”

蹬蹬蹬,景修步伐响亮,跑着去了外面。

楚家的水缺放在屋外角落,用木盖子盖着。

阿南踮着脚尖把饼往公公嘴里塞,嘴里跟跑去了外头的景修大声道:“景修,少喝点水,等下要喝鱼儿汤。”

“晓得了。”景修也很大声回应了她。

隔壁不远处,在家中听到他声音的常福停了手中砍柴的刀,竖着耳朵听了听这边的动静,正巧听到了楚家水缸木盖被挪动的声音,他笑着挥舞起了手中的柴刀。

没事就好。

楚家屋内,阿公把饼吃进肚子里,迎到了孙女儿包含期待朝他望来的眼神,“阿公,煮鱼儿汤啊?”

“煮,不煮臭了,明天没法儿吃。”

“公公说的对。”阿南大喜,跑了出去,声音即时传入屋内,“景修,咱们家的鱼儿呢?”

“篓子里,阿公放在这了。”

“呀……”背篓被景修在灶屋门口内找到,提到了阿南面前,阿南就着将将出来的月光,眯着眼睛看着她的小背篓,片刻后,她不敢置信抬起头来,问站在她身前的好景修,“泥鳅儿呢?”

她的好泥鳅儿呢?

景修用力一挥手,“明儿抓来给你吃。”

“今儿的呢?”

“剩下的给陈阿公了,我们吃了他的药。”

“是了。”是药钱,阿南晓得了,她抱着鱼儿出来,“盆,盆。”

景修跑进屋来,端了盆出去。

“景修,刀。”

景修跑去了灶屋拿刀,拿出来却是把阿南拨到一边,蹲在木盆前,给死鱼剖腹。

阿南是小娘子,家里杀鸡杀鱼放血的活,是家里的男人干的。

“景修,我闻闻。”阿南蹲在他身边,凑下头去,闻到了味道,小手捏住她那小巧的鼻子,“臭了。”

“不臭,煮煮就不臭了。”

“是了,明儿没法吃。”阿公说今天不煮,明儿就没法儿吃了,阿南现学现用,“等下你多吃点,你和阿公都多吃。”

“阿南也吃。”

“好,煮白白的汤,等下给小郎也送一小碗,小郎吃得了。”

“……好。”景修舍不得给别人吃,还不如阿南吃了,可家里要听婆娘的安排,阿南说什么便是什么罢,他做不得主。

楚阿公站在堂屋门口,看了他们一会儿,见他们说话有力,身上也不见乏力的样子,他去抬了长板凳过来,在门口坐下,默默地看着他们。

月亮娘娘出来喽。

孩子们好了,他们不累,楚阿公却是有些乏了,他的眼睛不停地往下闭,心里想着,走前,他得去给孩子们弄点粮存着。

他不会让他的孙女儿在他走后饿肚子。

他想要她长命百岁,福气来来,子孙满堂。

谢谢卷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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