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找不着是常态,不要着急。

着急不好,着急了就会像阿南的阿爹和阿娘一样,命丧大山。

阿南不着急。

阿南有夫郎的肚子要填,阿公的老要养,阿南不着急,阿南转身对着荆大伯,露出甜笑,打上招呼:“荆大伯,我跟景修要走了。”

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孩,一个七岁,一个六岁,要去山里讨生活喽。

七里村爹娘都死了的孩子不多,有的留下个爹,有的留下个娘,不像这两个,父母都没了,但要说那些父母有个在的,比这两个孩子的命好多少,说起来也不见得好到了哪里去。

至少这两个脑子活的能相依为命,家里还有个老的能出个主意,能给他们做个主,顶起门户,比家里有个爹有个娘,家里有个当家的但没得吃也没得穿,人脑瓜子也不灵光的那一些人要强一些。

人的命,不好说。

荆大广育有二儿三女,如今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只剩一个大儿子,小儿子跟大儿子因着争地里的水,被大儿子拿锄头砸死了,三个女儿两个难产死了,一个被家里汉子卖了,他自个家的孩子的命他尚且管不到,他更管不到这两个别人家的小的,小阿南再是讨人喜欢,他也拿不出一个粑粑给她吃,他别别手,道:“去吧,注意着点路。”

“欸!”

阿南扯着景修腰上的衣角,奋力跟着景修往山走。

跟着荆大伯编了半个背篓子,她的肚子更饿了,她得使点力,才能跟上景修。

“阿南。”

她太用力了,膝盖软了一下,倒在了地上,景修弯下腰,把背着的背篓放到了她手边。

阿南把背篓背到她身上,爬上景修的背,故意不去管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故意把手缠在景修的脖子上,咯咯笑了好大几笑。

饿了不要难过,多笑笑,笑笑心里就好过了。

景修走了,阿南把目光投向山间那高高的树,低矮的树丛。

树上有青果子,好多要到秋天才熟,可不要紧,要是碰到了,她摘回去,用木棍把它们剁碎了,用水煮开,把冒出来的浮沫子撇掉,再加点谷糠进去,阿公景修和她,便能饱饱地吃一顿。

青果子能吃,树底下,有时候也会长磨菇,还有木耳,捡多了,碎了的可以吃,大朵的就晒干,可以留到过冬吃。

他们家梁上,就有小半袋去年冬天留下的菇子木耳。

不过这个干货不能吃,要留着去镇上换盐。

过日子,要有成算,不能盯着家里那点存货,还是要多捡点吃的回去,至少要把今天的肚子填得饱饱的。

阿南打量着路上的吃的,聚精会神,忘了去笑,也忘了说话。

太阳出来了,景修饿得腿软,又晒得头发昏,他满脸的汗,但阿南也饿,走不动路,他是阿南的夫郎,男子汉大丈夫,一家之主,不能倒,景修喘着气,背着阿南往前走。

“景修。”阿南在景修的肩膀上看到了一个地方有一点红,她着急地猛拍了几下景修的肩膀。

景修把她放下。

阿南一溜烟地下地,在树丛前面跑了两圈,寻了一个能下脚的地方,钻进了荆棘丛生的树林。

景修跟在她身后,片刻后,他站到了被密丛拦住的阿南面前,摘掉着急的阿南身上的背篓,拿出柴刀,把背篓背到了身上,砍起了面前冒着铁刺的树丛。

“要去作甚?”景修问。

“有红果子,我看到红的了,不知道有没有看花眼,景修,要是能吃,不毒人,给你吃。”

“果子甜,摘了给你。”

阿南是个小闺女,喜欢甜的,她甜甜地笑,脸蛋红通通,“景修也吃。”

“是夏日红吗?”景修又问。

夏天只有夏日红这种没有毒的野果子会熟。

“好像比夏日红要大一点点,我在你的背上看起来它要比夏日红大一点,走近了指不定更大,阿公说远处看东西,东西就小,近了就好大好大。”

“走。”景修把铁棘木砍出了一条路,让开了让阿南走。

阿南走在前头,回头朝他看,走了两步又停下,把帕子又扯出来。

景修上半身胸前的衣裳湿了,臭烘烘,阿南给他擦着脸上的汗,道:“回家换新衣裳,臭的要洗了。”

阿南是个小闺女,爱持家,去年就去跟隔壁的常大婶学织布,冬天景修就割了很多的野麻泡水,让常大娘帮着做了几尺的麻布出来。

麻布太薄太透,做不了冬衣,开春的时候,阿南拿这个给景修和阿公还有她做了三身夏裳。

阿公的和景修的已经做出来了,阿南的还没做好,她说等过阵子空闲了就接着做。

她先做了景修的,景修便有新衣穿,听她说话,他也知道这身新衣裳该穿了,要不阿南惦记着。

“好。”景修回她,推着她单薄的小背往前走。

阿南看见了果子,可去找它却走错了路,日头到了中间,两个人身上都没力气了,阿南也一身的汗,气喘吁吁,景修在她背后撑着她的背,说:“再找一圈,再找一圈我们就出去。”

这话他说了很多遍了,他只管说,阿南不听便出去,阿南听就继续走。

景修不怪阿南,他听阿南的。

“我明明看到了的。”阿南喃喃。

“那还找一圈。”

“景修,是了。”阿南还想找,她扭过头,抬起小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闻到了树叶发浆的腐烂味,闻到了松木叶子的香味,闻到了……

她朝闻到了果子香的味道的那边走,钻进树与树之间的间隙,忽略掉脚心之前踩到地上的尖刺的疼痛。

她好痛啊,不过不能开口说,景修听了,又要背她。

景修好饿,没力气了。

她也好饿,饿到闻到了果子香。

他们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荆林,果香味近了,浓到景修也闻到了,景修的步子快了,他脸上全是被密林里的木丛上面的铁刺刮出来的血迹,密密麻麻,阿南脸上也有,景修见了心口难受,便把她拦到身后,让阿南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背走。

“那边。”阿南贴着他的背,又他的背上拱起她的小脸,又拱起她的鼻子,小猪一样地嗅着,伸出小手,给景修指地方。

景修朝她指着的地方,带着她往前走。

“阿南,你趴我身上。”到了近处,果香味更近了,周围全是铁刺树,景修的脸被扎了,他小心拔出那根扎在他脸上的刺藤,感觉自己脸上的血往下像小河流水一样地往下淌。

景修的脸好痛,可阿南还在他身后,他要挡着,好在地上有个小洞,他小心蹲了下来,把半脸趴在烂臭的泥地里,回头与阿南道:“阿南,趴啊。”

阿南看到了血,她趴到了景修的背上,眼睛里冒着她不喜欢掉的没用的猫屎,她抽着鼻子,努力把自己平摊在景修的背上。

洞太小了,她要化成一块布贴在景修身上,才能过得去。

景修已经奄奄一息,他以为他穿不过这个洞了,还有刺扎进了他的脑门,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得下去,但他尽力地往地上贴,往前爬。

他要贴得更低一点,在他身上的阿南才不会被刺针扎。

“景修,景修。”景修脑袋昏沉沉,停了几步,阿南在他背上哭,小声喊着他的名字,景修知道自己还要动,就又往前拼命地爬。

阿南找到果子了,他带着她找到了,就要走到了,不能停在这里。

他又往前爬,爬了几步,他鼻子里全是一阵异香味,景修抬头,看到了面前一粒长在一棵只有树杆没有叶子上的红果子,他好饿啊,他张口就想咬去,可嘴一碰到上果子,他想到了阿南还没有吃,转过头就朝背上的女娃娃看去。

果子在他嘴里化成了一股浆,飞快滚进了他的肚子里。

景修惊了,扭头看了干树杆一眼,看果子还有一大串挂在树上,他叫了一声:“阿南。”

阿南吓到了,她担心地朝景修的嘴看去,“嘴麻不麻?”

毒不毒?

她还想着,要是找到果子,她要先吃,不毒再给景修吃。

她毒死了不要紧,景修回去还能跟阿公过活,阿公也还有景修服侍。

可景修怎地先吃了?

“不麻,阿南你吃,甜的,好吃,比肉都好吃。”景修奋力从恶臭的烂泥地里抽出一只手要去摘,可他手上全是黑色的连果香味也盖不住味的恶臭烂泥,他道:“阿南你去摘。”

阿南的手也是脏的,她和景修一样,身上都是黑烂泥,她揪着景修的肩膀,往前爬了爬,爬到景修的肩背上,也用嘴去够。

果真是甜的,阿南吃了一粒,又一粒,连着吃了六七粒,听到景修咽着口水问:“阿南还吃嘛?”

景修馋了,阿南还想吃,可景修要吃了,阿南忍着贪婪的想把果子全吃掉的肚子,她缩到了景修的背上,让出了位置。

景修太馋了,阿南一吃了点,他像饿死鬼投胎一样,贪婪地把脸够在光树下的果子边,一口好几粒,十几粒,一连把半棵树上红果子全部吃掉。

果子树上只剩一半的果子了,景修的脸也红,身也烫,他臊得不得了,在泥地里坐了起来,把阿南放到腿上坐着,看着面前和他们直起来的身高一样高的矮果子树,他赧然道:“阿南,我吃太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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