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动手吗？”夜幕中路灯孤光下，女人站在被照亮的区域里，一头略卷的柔顺棕色长发被灯光镀上一层金边，六分斜刘海在晚风中左右飘舞，原本温柔可亲的瓜子脸此时流露出浓浓的伤感。

女人看起来三十来岁，眉眼如画，除了眼角一点略显性感的鱼尾纹，素颜看起来就像开了美颜。她神态兼有少女的活力和少妇的妖娆，穿着一身非常中性的职业正装，却也无法掩盖她动人的身姿。

男孩根本不忍心直视她的双眼，只能错开脸。攥着朱砂口红的手心全是汗。

这就是男孩今天的目标——修炼多年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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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是一个除妖师，出生自除妖世家，家承祖业。——虽然他已经二十来岁大学毕业了，一只真正的妖都没除过，也不是很喜欢这个职业，但毕竟从小耳濡目染，觉得除妖就是为人民解难、为国家排忧、为民族除害的千年大计。这么重要的担子舍他其谁。

从小男孩的父亲就反复跟男孩说，妖没几个善良的，见了千万不要心慈手软。也不是说所有的妖都不值得放过，但比例太少了。见十只抓十只可能有冤枉，但见十只抓七只肯定有漏网。

总之，今天男孩誓要把这女人拿下，做为他积阴骘的首功。

他是一个公司的普通员工——开玩笑，除妖这行哪能当正事干——女人是新入职的员工。

甫一入职他就察觉出不对劲。这女人也未免太漂亮，却又太招人喜欢了，专业能力还这么强，说话还这么好听，简直就是八面玲珑。

并不是说女人过于漂亮而又招人喜欢是什么过错，只是凭他职业的敏感，感觉这女人不简单。通常又漂亮、专业又强的女人脾气不会太好，而她竟然花了将近三天时间和一个什么也不懂、却又自恋自大、自以为是的甲方温柔耐心地反复沟通，直到取得最后共识，脾气也未免太好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男孩偷了家里的照妖镜偷偷一照，果不其然，狐狸精。

男孩没和家里说，他想自己试试收服这只妖。妖毕竟是妖，再强也斗不过人。

他偷偷从家里拿了除妖工具，装出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约女人吃饭。周围同事全嘲笑他自不量力——毕竟想约女人吃饭的人手拉手都能绕北京转一圈——可女人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如陶瓷般白皙的脸竟然微微一红，羞涩地答应了。

在那一瞬间，男孩心中负罪感就已经悄悄埋下根。

男孩故意邀请女人去偏僻、味道又不好的地方吃饭，在她饭菜里故意加了许多狐狸讨厌的洋葱，还送她猫犬类吃了就会死的巧克力。

他想看女人因为惊惶无措而失去理智、暴跳如雷、显出原型，他就可以轻松而名正言顺的拿下。可女人接过，犹豫了一会，连眉头都没皱就吃下去了。

男孩心中警钟大作。完了，这是遇上道行高深的狐狸大仙了。

女人吃完巧克力冲他微笑，开心地像个收到礼物的孩子，还沾着一点巧克力酱的唇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男孩急忙转开视线，心嗵嗵直跳。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她迷惑。

男孩还有第二招。坐上车后男孩从口袋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女人，告诉她这是他特意从庙里求的。其实里面装的是他祖传的镇妖符。只要被这符拍上，什么妖魔鬼怪都使不出法力来。

女人犹豫接过，抬起浓密睫毛，泛着水光的双眸望着他，轻声问真的吗，男孩真的要这样做吗，这真的要送给她吗？

男孩脸颊蓦然泛起红晕，好像一口气灌下去一整杯白酒，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强忍着越来越浓烈的负罪感，结结巴巴地说对啊，希望她能收下这份心意，一直带在身上。

女人没再说什么，将香囊戴在细长的脖颈上。

吃饭时男孩没话找话，敷衍地问起女人的生活和工作，女人回答却非常认真。她说她只想找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努力融入大城市生活，最近年景却越来越难。现在的公司气氛真好，之前那间真是让她受尽窝囊气……

男孩越听越入神、越听越有共鸣，忍不住竟应和起来。女人却突然转了话题，收起失意神情、露出天真笑容，说她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她这么努力工作了，她相信天道酬勤。

男孩心中负罪感越发沉重。他想起自己刚毕业到处投简历的日子。也许……也许这只狐狸精……真的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事，踏踏实实做人？

可他还是强压下这股负罪感，说啊哎呀你眉毛淡了，补个妆吧。说着拿出包里早已准备好的眉笔。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眉笔，这是男孩家祖传桃木除妖剑改的。只要用桃木剑在妖魔身上做下记号，妖魔就算逃到天边也跑不掉。

女人看到眉笔的瞬间眉头一跳，接着露出悲伤表情，转过脸望着男孩，剪水秋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男孩不知她是不是识破了自己，脸更红，手指都颤抖，仍咬牙道：“这……这真的非常好的眉笔，我……我母亲是个话剧演员，这是她经常用的，我偷出来的。相、相信我。”

女人望了他许久，问：“真的吗，相信你？”男孩强忍心痛，错开视线说是的，相信我。

于是女人乖乖接过笔，在双眉上淡扫。男孩看到眉笔扫过女人的眉峰几乎冒出青烟，几丝被烧掉的寒毛从空中掉落。

他突兀地跳起来，要不……我开车，咱们去郊区山上吧，看看夜景。晚上这附近的夜景挺不错。

女人难过地望着他，垂下长长睫毛乖巧地点了点头。

男孩心中越发不安，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祖传古训，十妖九恶，不除不行。可古训真的适应现代生活吗？就没有那么几只妖，想融入社会之中，努力工作做个普通人吗？

男孩心中念头千回百转，二人已经上了郊外山顶。公路四下寂静无人，只能听到夜枭的叫声。二人下了车，站在路灯下，晚风有些凉。男孩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这最后一击，他将祖传的朱砂摸了出来。他家早该朱砂改造成了口红的模样，方便携带也方便使用，过安检不会触发警报。

女人背对着男孩站着，望着远处城市的街光，说其实我早知道了，你是除妖师对吧？

男孩一惊，口袋里朱砂口红笔没敢摸出来。女人转过身苦笑一下，说她就觉得嘛，像她这么又老又不懂得情调的笨女人，怎么会有正经男人喜欢呢，果然一切都是做戏而已。可笑得是，她竟然真的动了心……说着眼眶泪水充盈，眼看就要滴落下来。

男孩脸再次涨得通红，差点就把“你一点也不老”喊出来了，残存的理智令他及时收住口，改口道：“什……什么除妖，我、我……”

女人难过地望着他，说：“现在就给我一个准确地答复，你是不是想除了我？——你说，我想听你亲口说。”

男孩心再次嗵嗵直跳，也红了眼眶，手中的朱砂口红被他攥得满是汗水，他手松了又握紧，再也不忍心隐藏，只得点点头。

女人强忍着难过，仍是坚强地笑了笑，说：“挺好的，栽在你手上也挺好，我认命了……只要对你积累功德有点帮助，就收了我吧。”说着闭上眼，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肩膀害怕地耸动着。大颗眼泪从她脸颊划过，一滴滴落在她饱满的胸口。

男孩再也忍不住，松开朱砂口红，上前轻轻拉住女人的双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女人也反手抱住他，委屈地将头埋在他胸口轻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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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男孩从床上醒来，身边早不见了女人的身影。男孩忍着腰腿的酸疼下床到处寻找，女人大概已经离开了。

他坐回床边，才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个打开的笔记本，旁边扔着一根蓝笔。打开的那一页黑笔画满了正字，最后一个正字没写完，记着一句话：“雏，尚可食。不可久沾。除妖世家，危险度：中。”后面是蓝笔画了个星号，写着“得手”。

男孩脸顿时红透，几乎要跳起来，气得一把将本子远远甩出，狠狠骂句娘。

——怎么就不听祖训？十妖九恶、十妖九恶，他怎么就自以为居然找到了唯一那个善良的？

果然妖类都是混蛋！

男孩气冲冲穿整齐衣服，奔下楼准备到公司揭穿女人的真面目，却一下楼就看到女人坐在他面前不远的树上，笑咪咪望着他，手指上挑着的，正是他昨天送的、说希望她一直戴在身上香囊。

男孩又羞又急，愤怒得从口袋摸出朱砂口红狠狠向女人掷去。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将香囊放在娇艳的唇边轻轻一吻，整个人倏然隐身消失不见。朱砂只穿过空气，落在另一边草地上。

男孩连脖子根都红透，浑身直哆嗦。——说不清是气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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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妖小记》

22-4-16

刚写的

虽然说是刚写的，可因为放在存稿箱，等大家看到时，已经是五月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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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除妖小记